伊莉討論區

標題: 田中芳樹 -【創龍傳.九】妖世紀之龍 [打印本頁]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5-15 08:11 PM     標題: 田中芳樹 -【創龍傳.九】妖世紀之龍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9-5-17 10:35 AM 編輯


日文名稱:妖世紀のドラゴン
所屬文庫:講談社文庫


[attach]16913901[/attach]


竜堂四兄弟終於回來了!他們為了探索自己的身世之謎
從龍泉鄉受邀至崑崙,並迎接敵人的挑戰。
另一方面,四姊妹已經著手展開50億人類殺計劃,
日本也陸續發生天災人禍;
在仙人們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之際,
余所夢見的美青年到底是敵?是友?
此次龍王四兄弟將朝著未知的舞台邀翔而去!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5-17 10:27 AM

第一章 《重聚香港》

  Ⅰ

  ……深夜一睜開眼,他的認知能力顯得十分貧乏。起初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接著他認出這裡是香港人稱亞南飯店的某個房間,然後又花了不少時間替自己為何在此地找出合理的解釋。經過數十秒他終於想起來了,因為他受了傷,落入敵人手中成為階下囚。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感覺時間已經相當久遠,最重要的是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華爾特.湯生!」他好不容易交自己的名字從遺忘的深淵拉回記憶的岸邊。他的身分是遠東統治者,什麼樣的統治者?隸屬於名為四姊妹的國際財閥集團遠東地區的最高負責人湯生。他的權勢之高,高過一國首相,尊敬與嫉妒的目光齊集一身,直到不久之前…隨著記憶的逐步恢復,憤怒與屈辱的懷疑開始刺激他的胃部。湯生低吟了一聲,他已經從通往榮耀的階梯上跌了下來。突如其來的不幸就在數個月前降臨。四個居住在日本,姓氏為竜堂的兄弟就是害湯生遭遇不幸的罪魁禍首。他們事實上並不是人類,卻以人類的模樣欺騙世人,並在東京各處大肆破壞,殲滅了美軍基地,嚴重妨礙了四姊妹企圖統治世界的計劃。而湯生也因此眾叛親離,「L女士」與許多部屬亦紛紛求去,不但上級喪失了對他人信賴,甚至開始以武力逼迫威脅他。竜堂兄弟簡直是比惡魔還要陰險狡詐,當初應該盡力消滅這些傢伙才對。敗北與憎惡的心情相互增幅,使得湯生整個人情緒顯得相當激動。正當他想再次呻吟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湯生。」

  雖然對方是輕聲細語,在湯生聽來卻如雷貫耳一般刺痛了他的聽覺神經。四姊妹的高級幹部這時全身僵硬,只剩下眼球敢轉動。

  「華爾特.S.湯生!」

  湯生的眼前是一片灰黑,但室內的確另有他人,並喊著他這個動彈不得的傷患。終於,傷患開口說話了。

  「誰?是誰在叫我?」

  湯生的聲音抖個不停,他一向是冷靜又能幹的強者,但現在他的聲音根本聽不到一絲威嚴與魄力,只有一陣陣軟弱的呻吟飄蕩在空氣中。過去的他總是輕蔑並踐踏弱者從不捫心自問,而現在他自己也嘗到了成為弱者的滋味。

  目前他正躺在飯店某層高樓的套房裡,卻沒有受到飯店客人應得的禮遇,反而被軟禁在臥房內,門外的客廳有一群敵對的監視者。敵人為了要在湯生身上取得大理情報,於是特地安排了這個套房長期逼供。這個時候,湯生反而想求且這些敵人,因為他們至少會暫時保住他的性命。於是他開口打算求救,即使他想發出生平最大的音量,聲帶卻沒有辦法運作,到最後只是微吐出一些空氣罷了。

  「湯生,你這叛徒兼無能的飯桶!」

  怒罵湯生的聲音聽起來冷酷有如劊子手,更勝過檢查官。湯生感覺體溫急速下降,他明白對方打算殺了他。恐怖的水位暴增,將他整個人淹沒。

  「飯桶必須接受處罰,叛徒必須接受制裁。你的死將具有殺雞儆猴的功效。讓那些還活著的人知道自己的斤兩有多重!」

  湯生感覺自己的頭部被按住,那隻手很大,力道顯得強而有力,而且感覺上對方好像戴著手套。黑影逐漸逼近,盯著湯生的一對眼睛有如兩個沸騰的紅色小熔爐散發著毒辣辣的殺氣。正下方敞開了一個血盆大口,兩根粗大尖銳的利牙閃著白光,桃紅色的舌頭從中探出,向著湯生而來。

  ……此時客廳裡有兩個日本人,兩人均為三十歲左右的男性,被他們所隸屬的組織貶謫革職後,不得已離開祖國踏上流浪的旅途。他們之所以淪落到如此田地並不是他們無能,而是因為他們跟竜堂家四兄弟牽扯上瓜葛。正確說來,應該是他們原本就跟自己所隸屬的組織格格不入,加上對竜堂家的好奇心與對組織的反抗情結互相催化,之後才促成他們今天這般局面。一人是當不成日本陸上自衛隊的高級指揮官(本人自稱).水池真彥,另一個人則是當不成大報社社長的蜃海三郎。兩人現在正擺出一臉索然無味的表情玩撲克牌,香港制的卡片背面印有「三國演義」的主要人物。此時另有第三人從走廊開門而入,他就是當不成警視總監的虹川耕平。

  「我們的囚犯大人過得如何?」

  虹川問道,蜃海接著回答。

  「現在正在睡覺,不過應該沒好夢可做吧!」

  尾隨虹川而來的是一個手抱著大紙袋的年輕女孩與一隻小狗,那個女孩是竜堂兄弟的表親,十八歲的鳥羽茉理,小狗則是此行最重要的成員.松永良彥。茉理過去一填擔任竜堂兄弟的後勤司令官。現在則是虹川三人負責保護的重要人物,但後勤司令官的任務並沒有因此變動,她剛剛才上街去幫大家買了宵夜。正當她打算把紙袋擱在桌子時,小狗突然大吼一聲。

  「咦?松永,你怎麼啦?」

  松永不理會這群遲鈍的人類,逕自衝向臥房的門邊。小小的身軀毛發堅立,松永朝著厚重房門另一端的恐怖密室發出警戒的低吼。松永的索敵能務一向頗受好評,於是眾人之間閃過一股緊張的寒氣。虹川與水池一言不發地舉起手槍。這槍是前幾天才剛遭殺害的華僑巨頭黃泰明集團買給他們的「克拉克17」。口徑小重量輕,但安全裝置相當優良,可裝子彈17發,主要部份均以強化塑膠製成,就連機場的行李檢查關口也偵測不出來。他們兩人放低腳步聲他別站在房門的左右,小狗與其他兩人則往後退,不想妨礙他們破門而入的行動。

  沉默之中兩人達成了作戰計劃,虹川舉起他孔武有力的腳,使出全身力氣朝門猛踢,房門發出近似不滿的聲響往內側敞開。幾乎在同時,水池縱身躍人臥房,在地板翻了一圈後以單膝無撐重量,並以克拉克17鎖定目標。到此為止,水池的表現完美如同一個動作明星,但在下一瞬間卻不得不以滑稽的姿態收場。因為頭頂的落燈發出斷落的聲響,直衝而來,他根本來不及耍帥,連忙發出「哇!」的一聲慘叫,再度往地板翻滾一圈。尾隨水也緊跟著闖入臥房的虹川反射性地接住落地燈,而他右手的手槍則往後拋,蜃海像個笨手笨腳的外野手接住手槍。松永則猛然鑽過虹川的兩腿下直衝臥房,一到室內它就緊急煞車並發出怒吼。就在同時,整個臥房轉成一片黑暗。是室內的某人關掉了房間的照明開關。透過薄薄的窗簾,窗外香港遼闊的燈海一覽無遺。而在那華麗的光影之間立著一個偌大的黑影,體格跟虹川差不多魁梧。冷不防地,影子消失了,松永再次衝上前,朝著上方高聲咆哮,水池彎著腰緊貼牆壁往前打開照明。室內頓時充滿了光明,水池瞇著眼往天花板一瞧,不禁變了臉。裝設有空調設備的圓孔赫然開了一個大洞。某人從那裡侵入,然後又從那裡逃逸,此時擱下落地燈,朝著湯生所在的床鋪走去的虹川卻大叫一聲。

  湯生死了。無庸置疑地斷氣了。他瞪著雙眼直視著虛無的深淵,太陽穴附近開了一個暗紅色的洞,看似被大口徑的槍射穿,其實不然。

  Ⅱ

  王伯仁急忙趕去找醫生,他是負責打點虹川一行人食衣住行的中國人,最近他的同事.李才剛死去。李是被湯生所射殺的,所以王根本不惋惜湯生的死,三個日本人因此推測當時是不是王為了朋友前來尋分,但事實上並不是如此。因為當時王正大光明陪著人稱黃老的中國老革命家,兩人一塊下棋。反正現在再去找醫生也已經於事無補了,無論怎麼踢怎麼打,湯生也不可能起死回生,就算經由醫生驗明死因,又能有多少幫助呢?

  首先開口說話的是虹川,他曾任警政署刑事課的理事官,所以在犯罪搜查與法醫學方面具有專業知識。

  「殺害湯生兇手身分不明,但是我大致可以推測兇手是怎麼殺害他的。」

  虹川站在一旁看著死者那以如同玻璃珠的眼睛,然後聳聳肩膀伸手闔去死者的眼瞼,接著檢查額頭上的傷口,表情與手法相當專業化。這種作業其實是不需要擺出什麼表情的,但是在明白了沾在傷口的四周的物質為何物時,虹川以左手抵著下顎,然後取了一張濕布擦拭手指,向其他三人與小狗做出如下的解釋。

  「兇手是使用尖銳的兇器,例如冰鎬或冰錐之類的器具高中敲擊湯生的頭蓋骨,他在頭蓋骨開了一個洞並從中吸取腦漿。」

  聽完,茉理的左手按著胃部,站在她腳旁的松永也露出食欲不振的表情,水池皺起眉頭,蜃海則加速呼吸忍著不作嘔。好不容易由蜃海首先發難提出問題,但他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我實在搞不懂,要殺人的話只要敲開頭蓋骨主綽綽有餘了,幹嘛還要特地吸走腦漿。」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

  「這個行為是不是帶有宗教上的含意呢?」

  「吃就是吃嘛,還會有什麼含意。」

  水池開了一個不甚高明的玩笑,他的口吻聽起來很有活力,但表情卻相當僵硬。他們雖然沒有怠忽職守,但事實顯示他們已經喪失握有四姊妹內情的重要證人,這是一項嚴重的打擊,蜃海不禁長嘆一口氣。

  「這個大叔可能做夢也想不到他會客死他鄉,而且又是以這種死法。」

  「我也有同感,但現在不是為死者哀悼的時候。」

  虹川的表情緊繃著。

  「四姊妹的魔掌實在大得驚人,居然能延伸到這個飯店的內部;我看鳥羽小姐跟黃老身邊必須加強警備了。」

  茉理彎下腰抱起小狗。

  「我自己還好,但絕對不能讓敵人加害黃老,我們已經失去黃大人了,所以這次我們一定要守住這張王牌以對抗四姊妹。」

  「多謝你這麼重視我,美麗的小姑娘。」

  身後傳來一段流利的日語,語氣聽來相當開朗。身穿T恤便服,立在門邊的老人正是黃老,也就是黃世建。他是中國革命兼抗日英雄,為竜堂兄弟自政治犯收容所當中救出。

  「呵呵、多謝你的關照,不過你盡管放心,只要這世上還有美麗的女人,我就不會輕易喪命。男人怎樣我不管,但我絕不會違背女性的承諾。」

  眼見黃老開始離題了,虹川立刻言歸正傳。

  「總之我們先從飯店內部著手調查,我想兇手一定還藏匿在飯店的某處,我們不能眼睜睜讓到手的鴨子插翅飛掉。」

  他的意思是不希望驚動到其他房客,但亞南飯店的狀況目前已經形同停業了。就在前些日子,湯生率領一群恐怖分子前來偷襲,緊跟著又有一個名叫小早川奈津子的日本女人引起一場大騷動,因此整個飯店包括大廳在內好幾層樓已經不堪使用。而受到驚嚇的房客們也紛紛棄飯店而去,原本門庭若市的亞南飯店頓時陷入蕭條的谷底。這個飯店原本就是黃大人在香港半公開的活動根據地,以目前的狀況雖然還不至於破產或倒閉,但是由房間門窗過半數緊閉的現象來看,營運狀況的確不好。

  湯生的遺體交給姍姍來遲的醫生處理,其他人則在飯店展開搜索行動。以警衛主再加上部分員工將近有四十人,分成八個小隊,在各層搜索。每個人身上均帶著警棍、電擊棒還有對講機分散在各個角落,幾個日本人加上黃老正好組成一隊。

  現在必須仰賴松永展現無以倫比的索敵能力,在補給了牛奶、罐頭牛肉等能源後,松永領著一群無用武之地的人類在飯店內巡視。但殺害湯生的兇手是在半空中到處移動,要追蹤對方的氣味相當困難。目前的做法就是一面與飯店內的警備指示中心保持密切連系,一面在各人寢室內做地毯式的搜查,藉此找出兇手的藏匿處。

  此舉並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正當日本人一行往第十四層樓移動時,突然傳來緊急通知,正在搜索第十二層樓的小隊在慘叫聲中中斷了聯絡。這家飯店體貼歐美房客的心理,所以設計上沒有第十三層樓,第十四層樓的正下方就是第十二層樓。

  緊張的一行人急忙衝向電梯,但電梯卻遲遲不來於是大家改走樓梯。水池一馬當先兩步並一步跑下去,虹川也緊跟在旁,手上還握著克拉克17。第十二層樓不是住宿用,而是提供舉行派對或各種活動之用,就在一行人走進寬廣的大廳時,迎面而來的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現場躺著六具屍體,虹川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共通點,因為每個人的頭部都流著血,而其中一具還被一個個怪物整個蒙住。

  怪物的頭像狗,身體像人,沒有穿衣服,全身長滿了暗褐色的剛毛;血紅的雙眼有如灼熱的熔爐一般,還可以看見它張開嘴蠕動著桃紅色的長舌,從額頭上的洞侵入腦部。

  「是野狗子!」

  黃老大喊。老人寵亮的聲音裡摻雜著驚恐與嫌惡,怪物向一行人瞄了一眼,目光充滿了敵意,而且也不打算離開死者的頭部。當它的舌頭一縮,灰色的半流動物質也隨之送進怪物的口中,這個怪物吃了死者的腦。

  「這個怪物嗜吃人腦,無論活人還是死人。它常在亂世出現,在戰場上尋找它的食物。」

  「原來如此,現在局勢這麼亂,它眼見這裡可以讓它飽食一頓,才從深山裡跑到大都市來。」

  水池說著說著,遠處傳來複數以上的人聲。其他樓層的搜索小隊跟著趕到,合計有十名左右。

  此時野狗子突然一躍而起,虹川與水池的反應也趕不過它的速度,怪物逃過了槍口的狙擊。而它的跳躍力也強得令人無法想像,連一步助跑也沒有就輕易躍上了五公尺高的天花板,它的一對前肢就掛在枝形吊燈上。野狗子開始搖動枝形吊燈,利用吊燈的反彈力縱身一跳,它的落點就在剛剛趕來的這群警衛正中央。

  野狗子揮動強而有力的前肢,一個怪聲傳出,溫熱的液體四濺,其中一名警衛的頭被打碎整個人倒在地上,手裡還拿著警棍;第二個被拋到半空中,第三個的喉嚨被它帶鉤的利撲撕裂,人群中夾雜著悲鳴與怒吼。野狗子朝樓梯衝過去,它的前方就是日本人一行,再加上其他小隊陸續趕至,場面顯得凌亂異常。

  「不准開槍,會打到自己人!」

  水池怒斥,但下一瞬間動被捲進準備逃命的警衛群當中,他在裡頭被推被擠壓,往後退了十步左右,兩腳頓時懸空。七、八人擠在一起同時躍落樓梯,哀號、呻吟與衝撞聲此起彼落,不斷回響著。

  水池巧妙地利用他人當墊子,並沒有受到重傷。不過他身上也多出了好幾塊瘀青,原本握在右手的手槍也埋在樓梯間層層疊疊的人群下。就在水池赤著手努力撐住身體站穩腳步時,有一個黑影突然躍起朝著水池而來,那是野狗子。邪惡的利齒與利爪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它由空中偷襲,眼看著水池的頭就要變成被切成兩半的紅西瓜,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野狗子的身體整個彈開,看樣子是受到一股強烈的撞擊。與虹川相匹敵的巨大身軀在半空中畫出一個拋物線之後撞上牆壁,野狗子發出痛苦與驚愕的慘叫,從牆壁滑落至地板。

  茉理抬起頭,跟著眾人一起將視線固定在樓梯上方,因為剛剛有人從那裡朝野狗子丟了一把椅子。

  看起來並不高大的人影走下樓梯,不,並不是用走的,而是沿著扶梯滑下來。人影吹著走音的口哨,從扶梯一端飛向半空中,翻了一個筋斗以後又一個漂亮的落地,人影正好面對著茉理,兩人只隔了兩公尺。

  「終!」

  「茉理姊姊,好久不見,我竜堂終現在正式登場!」

  古銅色的臉上帶著清爽的笑容,這個十五歲的少年排行竜堂家老三。

  Ⅲ

  「茉理姊姊,有話待會再說。」

  終的左手指著野狗子。

  「我得先教教這傢伙一些規矩,免得它對你無禮,等結束後我們再慢慢談。」

  此時的野狗子再度站起身,如果是摔角選手在受了剛剛的撞擊後往往會躺個一分鐘以上,它的雙眼因敵意與憎惡而沸騰,渴望鮮血的吼聲隨著嘴角的唾液流出。

  「哦、你還真頑強,這樣正合我意。」

  終顯得相當興奮,平常凡是吃的他都愛,不能吃的他也有幾樣喜歡。頑強的敵人就是其中之一,眼前的野狗子正是他的最愛,因為他可以盡情發揮把對方五馬分屍大卸八塊。終不經意地往前走一步,野狗子立刻舉起椅子,它把剛剛打在自己身上的椅子朝著終丟出去。旋轉的椅子呼嘯而來,終只動了上半身就閃過這一擊,此時野狗子從地板跳起,打算以前股攻擊終的側頭部。

  結果,終舉起左手輕輕地架開了這強烈的一擊。野狗子頓時失去平衡,整個身體往前摔。而終立刻以左腳跳起,怪物也扭動身體漂亮地躲過了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踢,不過這個閃躲還是聘同一點瑕庇,野狗子的右側腹受了擦撞,步代開始踉蹌。說時遲那時快,終立刻舉起右腿往對方的左側腹用力一踢,野狗子整個人被彈飛並撞在地板上,就在它好不容易爬起來之際,又要面對終的肉搏戰。野狗子的下顎又挨了一記重擊,再度彈向後方,連連敗退的野狗子總算明白敵人的力理有多強了。它在地上翻了一圈,背對著終發出充滿威嚇的咆哮,好幾名警衛被嚇得讓出一條通路,它立刻衝向樓梯,而終也臉不紅氣不喘的緊追在後。

  「終,不准讓它逃跑!」

  茉理叫道。

  「那怪物殺了我們最重要的證人,你要是逮到它我就請你到香港最有名的茶樓吃飯!」

  「附帶飯後甜點杏仁豆腐?」

  「你可以吃上一整桶!」

  「就這麼說定!」

  「啊,等一下,終!」

  既然終會出現在這裡,那他的其他兄弟怎麼沒跟來呢?這個疑問讓茉理想喊住張,但下一刻她馬上想通了。終是不可能單獨到香港來的,所以他的兄弟一定也隨行在側。想到此茉理不再說什麼,她默默地目送緊追野狗子的少年背影遠去。

  「十倍的勞動需要二十倍的飯量!」

  這是竜堂終的座右銘,他認為飯前運動愈激烈,飯吃起來就愈香,而且還能吃得更多。現在這野狗子已經不是什麼可怕的怪物,也不是可恨的殺手,反而成了竜堂終飯前的食欲促進劑。

  其實野狗子應該往樓梯下方跑才對,可是它卻往上跑。與人類結構不同的頭腦也許認為,如果遭到對方追殺,必須處於上方比較有利。但這麼一來野狗子再怎麼逃怎麼跑,只是把自己逼到絕路而已。到了頂端根本無法飛簷走壁,想逃過一劫到頭來還是得到地面上才行。樓梯下方有個可怕的少年以跑百米的方式緊追而來,來到第二十五層樓時,野狗子不得不變更逃跑路線,它從樓梯間轉到走廊,然後衝向電梯間,一掌擊碎鑲嵌在壁面厚達20公厘的強化玻璃。就在終追上來之際,野狗子巨大的黑色身軀已經跳出窗外。亞南飯店的外觀呈現著新古典建築風貌,各層樓均突出50寸左右的屋簷,於是終毫不猶豫地跟著衝出窗外站在屋簷上。

  逃出窗外的野狗子以它強而有力的爪子敲進飯店的外牆,開始往地面爬。在確定它的動向後,終做了一個深呼吸,嘴裡念著「一、二、三」,隨著「四!」這一聲,他同時在屋簷躍起,撐開雙手迎著夜風直落而下。

  野狗子直覺地感應到危機,抬頭看到終的頭朝下身體直衝而來,於是終的額頭跟野狗子的額頭著實地撞在一起,發出如同除夕夜鐘聲的一響,雙方被撞得眼冒金星。

  對終而言,這可說是個失算。竜堂家的老三原本是打算先來個帥氣的空翻,然後立在野狗子肩上。可是就因為這一個空翻誤差了0.1秒,雜耍的天才小子一世英名全毀。在相撞的一瞬間後,野狗子整個身體離開壁面,有如倒栽蔥一樣筆直向地面落下。而終也沒時間理它,因為劇烈的疼痛在他的額頭繃開,視網膜上有一群流星到處流竄,意識的碎片有如一塊塊的拼圖四處飛舞。

  受到嚴重撞擊的野狗子直落而下,就在即將撞到地面的前一刻,它的身體浮了起來,兩腳踩在距離地面有10公尺高的半空中。它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在月球漫步,但表情並不輕鬆,這是理所當然的。它之所以浮在半空中並不是因為它具有控制重力的特異功能,而是在屋簷站著一個人吊住了它。對方緊捏住野狗子的兩個耳朵,避免它直接撞上地面,但由於兩耳承受著全身的體重,讓它感到異常疼痛,不一會它發出激烈的吼聲,向救命恩人表示抗議。

  「既然撿回一條命,這點痛你就不會忍一下嗎?」

  對方說話的聲音一字一句有如冰塊一樣堆砌而成。說話的人是個相當年輕的男子,街道上的燈光與霓虹燈映照著他白皙秀麗的容顏。

  「我那不肖的老弟人在哪裡?」

  竜堂續手拎著野狗子的耳朵往上頭一看,他的弟弟正以背貼著牆壁,像個鐘擺一樣搖來晃去,情況比野狗子好不到哪裡去。這時有人伸手揪住終的衣領,輕易地把他拉到屋簷上來,於是他就坐在一個高大的青年腳邊摸著額頭大喊。

  「唔--,那傢伙,簡直就跟石頭沒兩樣嘛!痛死我了,老哥你看我頭上這個包。」

  「幸好只是一個包,趁著還沒消腫前,你就好好反省所謂『三思而後行』的含意吧。」

  「長兄模暴!動不動就擺出老師的臉孔!」

  「老師臉孔?哼,原來你還對學校念念不忘啊?日本現在正是下學期期中考試的季節哦。」

  「老師對不起,這句話算我沒說過。」

  終朝著大哥竜堂始跪地膜拜,此時地面的街道上出現了一陣騷動。三四輛汽車發出淒厲的煞車聲停在飯店門前,車裡冒出了一群持槍的男子。

  「原來還有同夥啊?」

  終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而且還理所當然地興奮起來,因為他又找到可以洗雪前恥的大好機會了。為了一大桶杏仁豆腐,他一定要好好表現才行。

  地面的男子身穿迷彩服,看似昆蟲複眼的夜視鏡掩去了大半的臉,操縱輕機關槍的熟練技術實實在在顯示他們是使用暴力的專家。將近半打數量的槍口集中在壁面的一點。青紅色的火線延伸而至,竜堂續立刻察覺到敵人的企圖。他們並不是來拯救同伴,而是來殺人滅口的。

  槍砲與彈藥共同演奏了一段狂想曲。玻璃被擊碎,牆壁千瘡百孔,黑夜變成無數的破片在空中狂舞著,這是亞南飯店繼湯生生前的攻擊行動以來最可怕的災難。

  「續,快躲起來!」

  始對著弟弟大喊,雖然槍彈打不死他們,但也沒必要忍受無謂的傷害,更不需要讓自己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下。續一聽,立刻揪著野狗子的雙耳後退至屋簷上方,躲進槍口的死角。這一瞬間,又有其他人從另一個方向射擊。位於屋簷端的野狗子全身暴露在槍口下,說時遲那時快一整排彈痕從它的胸部排列到腹部,身上的硬毛散落,暗紅色的鮮血如同花瓣一樣相互重疊。對方使用的是達姆彈,野狗子身後開了一個大洞,鮮血、肉片與五臟六腑紛紛落在續身上。其中有一顆子彈射碎了野狗子的耳朵。於是野狗子的身體立刻從續的手上滑落。

  在摔到水泥地之前,野狗子早就一命嗚呼了,但它並沒有多餘的時間模屍在街頭,四輪汽車衝過來,發射了巨網包住野狗子的屍體,然後汽車立刻全力往前衝,屍體在地上拖了一會接著就被拉進車內。路面殘留著血跡,兇手們的車輛以勇猛的速度穿越深夜的街頭。

  Ⅳ

  兩個證人相繼死去,帶給日本人一行些許的沮喪。第一回合似乎是敵人的優勢,現在只有期待早日抓住反擊的大好良機。茉理走下大廳等著終回來,此時她眼前的電梯門一開,有個少年飛奔而來,他不是竜堂終,而是他的弟弟,茉理滿心歡喜的喊出他的名字。

  「余!」

  「茉理姊姊你好,還有大家,好久不見了。」

  在這種緊要關頭,還能保持禮貌向眾人一一打招呼,應該說是竜堂家的家教好還有余本身從容不迫的帝王風範兩方面的功勞吧。其他三名兄弟也緊跟在余的身後聘同,茉理為自己正確的預感自豪。

  「歡迎你們回來。」

  竜堂兄弟身穿功夫裝,那是仙界西王母所致贈的禮物。始身穿藍衣,續穿紅衣,終穿白衣,余穿黑衣,這四套衣服上都鑲著銀絲刺繡,高雅而不亮眼。

  「茉理姊姊,真不好意思,杏仁豆腐下次再說吧。」

  「終,別介意這點小事,請你吃一臉盆的豆腐嘉獎你這次勇敢的表現。」

  「茉理,以後又要麻煩你了。」

  「包在我身上吧,續,我這陣子的廚房功夫又精進了不少,總得給我機會秀一下吧。」

  最後輪到大哥。

  「始!」

  茉理喊道。

  「始,你、你、你……!」

  茉理決定這次重逢時一定要以成熟穩重的態度跟始打招呼,心裡雖是這麼想,一旦面對面的時候卻不知道該講什麼才好,連一句像樣的問候也說不出口。事後茉理自我分析,解釋自己當時的心態。

  「少女情懷總是詩,身陷囹圄時勇敢的騎士前來搭救,普通少女當然會興奮生說不出話來嘛!」

  雖說如此,茉理聲稱自己是普通女孩的這句話似乎不太正確。過去她長年負責竜堂家「有文化的生活」,但自今年以來,她坐過陸上自衛隊的戰車,拿著自動步槍掃射,綁架首相非法出境,儼然成為一介女性恐怖分子,所以這四個男恐怖分子對她懼怕是畢恭畢敬。

  「我們回來了,茉理,很抱歉讓你擔心了。」

  竜堂始二十三歲,他是鉛字中毒患者兼狂熱的歷史迷,個性頑固、古板、責任感又強,動不動就愛說教,排行老大;竜堂續十九歲,容易動怒從不給人好眼色,說話惡毒不給人面子也不跟人妥協,排行老二;竜堂終十五歲,討厭念書跟儲蓄,最喜歡打架,有一個四次元胃袋,排行老三;竜堂余十三歲,有夢遊的傾向,常常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排行老么。這四個集各種缺點於一身的青少年就是鳥羽茉理的表兄弟,對茉理而言,他們的缺點才他們最可愛的地方。

  「如果始喜歡時尚流行卻不愛讀書,續是個好好先生從來不生先,終是個食量小的書呆子,余不喜歡做夢老是講道理的話,我才懶得做飯給這種人吃吧!女人啊,只對具有馴服價值的男人感興趣。」

  茉理心裡這麼想,看來她心目中的理想典型大概也不是什麼正常人物吧。

  「危險人物聚集在同一個家門是這個世界不幸中的大幸,要是他們分散在四處那就棘手了。」

  茉理的母親如是說,看來還真有一點道理。

  總之,逃出日本的一行人終於平安無事地重逢了。

  「呵呵,真是太好了,我的辛苦總算有點代價了。」

  黃老大笑,大家明白他失去胞弟的椎心之痛,所以眾人了解他這番話並非大方不慚。

  不幸慘死的湯生屍體已經秘密處理掉了,不用說這裡唯一的方法。一具腦子被吸乾的屍體根本不可能交給公家機關,否則到時不但會擴大世界的動蕩不安,甚至牽扯出遣返中國的問題,蜃海則表示:「事情沒那麼嚴重,大家毋須擔心。」有些檢察官對自己的工作經常熱心得過頭,往往分不清正議感與愛出風頭有什麼差別,所以盡量不要引起無謂的猜忌才是上上之策。

  竜堂兄弟、茉理、三名日本人、以及黃老共九名,一同聚集在飯店老板所安排的套房裡,根據虹川的意見指出經過今晚的事件,老板已經沒心情做生意了。房間中央擺著一張桌子,四周有沙發與椅子,眾人泡了茶便一起坐下來談事情,始向著坐在左邊的茉理開口說道。

  「今後這個世界就要進入百鬼夜行甚至是群魔晝行的時代了,以後會陸續冒出奇奇怪怪的生物,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也不需要過度慌張。」

  「我會盡量,唉,真不知道今後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其實茉理原本是仙界的人,本名為太真王夫人,是西王母的么女。茉理對此事並不知情,始卻知而不報。竜堂始的真正身分是天界龍族之長,也就是東海青龍王敖廣;次男竜堂續是南海紅龍王敖紹;三男竜堂終是西海白龍王敖閏;么弟竜堂余是北海黑龍王敖炎。這一番談話正代表著竜堂始與鳥羽茉理這兩個不屬於人界的外人開始憂心著人類世界的未來。

  他們不得過且過憂心,因為他們原本也希望和平愜意地過一生,想不到一些鼠輩把石頭投進深淵,故意擾亂龍的安眠。在驅逐這些鼠輩的同時,又出現了一個名為「四姊妹」的國際大財閥,主導政治、經濟與戰爭的「四姊妹」活動幕後,居然和三千年前天界龍種與牛種兩大種族之間的鬥爭息息相關。於是四個年輕的龍王逼不得已從沉睡中甦醒,淪落深入中國內地經由龍泉鄉探訪仙界的下場;結果,身上仙界女王的西王母與神仙們決定援助龍王,修正脫軌的天界人界恢復正常狀態。

  於是仙界開始進行相關計劃,而另一方面竜堂兄弟十分掛心人界方面的動態,他們必須在人界做好準備以因應仙界的計劃。如果他們就此袖手旁觀,那50億地球人將被消滅,牛種也將永遠支配人界。因此龍王們建議西王母讓他們回到人界並運送他們到香港……。

  「真是令人無法想像。」

  蜃海聽完後喃喃自語,而虹川則苦著笑臉回答道。

  「想想現在站在我們面前的是何方神聖,就知道我們現在已經回不了一般常識所通用的世界了。」

  「這還用你說,可是人類就是不能捨棄理性跟一般常識。」

  水池這番話相當理性,接著滯留香港小姐的茉理等人報告了幾件大事。首先是眾人最值得信賴的靠山黃大人慘遭橫死,然後是湯生的被害,這些消息讓竜堂兄弟感到既震驚又無奈。

  「這麼說那個小早川奈津子現在也來到香港囉,我的老天啊。」

  終聳聳肩,露出一副聽鬼故事的表情。小早川奈津子是個身穿中世紀盔甲手持鍊鋸的怪力女,也是終的天敵。這個敵人與其說頑強倒不如說是恐怖,終不太喜歡跟這種類型的敵人交手。而他二哥卻以一副事不關已的口吻說道。

  「終,這下你又要開始忙了,加油囉。」

  「啊,又要把帳賴在我頭上,續哥你太奸詐了,我寧可學孔融讓梨。」

  眾人開懷地聊了多時,在談話結束後各自回房休息。所謂一日之計在於晨這話一點都不假,隔天清晨各房間就接到蜃海打來的緊急電話。

  「剛剛日本富士山噴火人!現在衛星新聞正在播報!」

  半數得知這項消息的人立刻從床上跳起,半數則看著手上的錶,時間是清晨七點三十分,由於時差關係,日本現在應該是八點三十分。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5-17 10:28 AM

第二章 《厄年厄月厄日》

  Ⅰ

  十月中旬正值深深秋時節,但那一天卻顯得異常悶熱。在日本首都東京,滿載著上班族的電車裡充斥著汗水味,面對這異常的氣溫,緊挨著的每張面孔莫不搖頭嘆氣。

  上個月的東海大地震在社會上仍然餘波蕩漾,事故發生時預估有兩萬多名的失蹤人口在實際計算後已經減至一萬五千人,另外又加上了一萬九千名死亡人口,柔腸寸斷的東海道鐵路截至目前尚未修復,嚴重影響了交通運輸。

  日本首相出席早餐會兼清閣議的時候,神情顯得相當不悅。因為前陣子他以東海大地震災後復興及需巨額財源為由,提出了「國民幸福稅」的增稅方案,卻遭到輿論強烈抨擊而作罷。

  首相嘴裡含著京都高級日本料理店所製成的梅乾,喃喃說道。

  「就是大家說『消費稅』這名稱不好聽,所以我才要改成『國民幸福稅』,可是大家還是覺得不好,那到底要改成什麼才好?」

  「『世界和平稅』怎樣?」

  說話的人是建設大臣,人稱首相的走狗。

  「反正那群愚民只知道以印象分辯善惡,要是聽起來感覺還不錯,他們也不會管內容好壞,一旦逕付實施我們就贏啦!」

  「照你這麼說,要平息PKO(日本海外救援隊)的反對聲浪也不成問題,只要把徵兵制換一個名稱讓大眾能夠接受就行了。」

  「『國際和平義工隊』怎樣?」

  「不,還有更好的說法。」

  打斷談話的是外務大巨,他已經年逾六十了看起來還精神奕奕,特地染黑了頭髮,繫著粉紅色領帶。他最自豪的一點就是能操二十餘國語言說「我愛你」,據說他打算角逐下屆東京都知事的寶座。

  「現在的年輕人根本就不喜歡像士兵或軍隊這類名稱,所以我們要投其所好。」

  「你倒說說看。」

  「『戰士』比較好。」

  「說了老半天,意思還是一樣嘛。」

  首相不屑地說道,而外務大臣瞋大眼珠反駁。

  「這您就錯了,則請您看看最近的電視卡通吧,到處充斥著一群愛與和平的戰士、正義與希望的戰士,而且還相當受小孩子喜愛呢。」

  「哦,那你說為什麼『士兵』不行,『戰士』就可以呢?」

  「士兵這個名稱根本引發不了優越感,但戰士就不一樣啦。」

  外務大臣雙手扭著粉紅色的領帶,鄭重其事地大聲說道。

  「『你們正是萬中選一的戰士!』年輕共絕對抵擋不了這種宣傳詞的誘惑;他們不需要自己選擇,而是由一個至高無上的權勢人物選擇了他們,透過這樣的方式會提高他們的優越感。」

  「可是他們一定會問,被選上以後要做什麼吧。」

  「當然是消滅壞蛋囉。」

  「壞蛋也有不少種類啊。」

  「沒錯,有企圖侵略和平美麗地壞的外星人、惡靈、妖怪或是毒品組織。」

  「你把國民想得太天真了。」

  「我們所需要的就是天真無知的國民,一個聰明得只懂得批評的國民對國家而言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我看自衛隊的名稱改成『愛與和平戰隊』也不錯……」

  外務大臣的廢話中斷了,因為首相在椅子上變換了坐姿,神情略顯不安。

  「剛剛有沒有地震?」

  「咦?首相大人,您就別疑神疑鬼了,東海大地震才剛過,地底的大鯰魚也該休息一段時間吧。」

  「你到現在還迷信地底有鯰魚啊?」

  首相笑道,其他閣員也跟著在臉上堆起了謅媚的笑容。官房長官在一旁輕嘆一口氣,兩眼眺望著窗外,把已經陷入半自暴自棄的心態了。想到自己也將近七十,還不如告老還鄉在家含飴弄孫圖個清閒…

  就在早晨東京都千代田區永田町的政客們彼此問候閒聊著的時候,西南方約有一百公里的靜岡縣御殿場市裡,有大約二十名的靜岡縣工作人員正站在高地公園俯瞰市街,由於大地震的復建進度大幅度落後,所以施工單位只有再次進行地形調查。突然間,他們聽到近似某樣東西被炸開時的轟然巨響。

  「是打雷嗎?」

  「可是天空看不到烏雲啊。」

  他們百思不解,下一瞬間,他們在彼此的表情中看到了戰栗與蒼白。因為這道巨響並不是來自天空而是地底,他們開始探索聲音的來源,結果視線不約而同地集中在富士山。突然間,山頂衝出一道巨大的火柱直奔天際,氣勢驚天動地有如萬馬奔騰,緊接在火柱之後大量的黑煙不斷湧出。

  「哇……!」

  他們在內心驚叫,布滿恐懼的目光看到火柱開始解體,隨著轟然巨響有如一條灰黑色的大蛇順著斜坡蜿蜒而下,那是所謂的岩漿。帶著火山灰、浮石與毒氣,熱量高達七百度C的液狀火山灰以時速一百公里的速度奔流而下。

  「須走口……」(譯注:位於靜岡縣東北部駿東郡須走付的富士山登山出入口。)

  有個人終於擠出一句話,灰黑色的大蛇一口氣吞沒了數十戶大家,一想到住在屋內的人們,其他人不寒而栗。每個人驚慌大叫,忙著逃命。

  在所有哺乳類動物當中,人類的腳程最慢,主連奧林匹克的短跑金版得主最快也不過時速37公里,但是侵蝕山中湖與河口湖的岩漿速度高達時速50公里。熱氣與巨響、煙霧與灰燼形成一道死亡瀑布急瀉而下,橫掃過整片樹林。倒下的樹叢受到高熱而在瞬間燃燒成黑炭。搭建在湖畔的別墅、飯店與旅館一概遭到熱滾滾的岩漿吞沒,眼望所及盡是崩壞與烈焰。數百條命在一眨眼之間消失殆盡,但這已經算是最小的損壞了。原本一向有上萬的觀光客滯留在這裡,但受到東海大地震影響,人數比往年驟減許多,所以這次火山爆發當中的死者以當地居民為主。

  岩漿燒毀並吞噬了人們與建築物,浩浩蕩蕩毫無頹熱地湧入山中湖與河口湖。超高溫的岩漿與冷水接觸之際,立刻產生水蒸氣爆,聲勢有如萬雷轟鳴,重重敲擊著生存者們的耳膜。大小火石不斷散落飛舞,灼熱的水蒸氣旋上天際形成一大塊雲朵。這塊雲接著轉變成一股亂流侵襲湖的北岸,樹葉枯了,來不及逃跑的人們被勢氣灼傷。不斷流出擴大的岩漿占滿了湖的容量,山中湖與河口湖全是一片灼熱的紅泥。

  滾燙的石頭與高熱的火山灰紛紛散落在御殿場與富士吉田的街道上,有如人頭一般大小的石塊打在人們身上,穿破了汽車車頂,擊碎了居家的窗玻璃。熱灰占據了整個路面,熔解了電線外皮,火花在電線上狂舞雀躍著,正面受到火山彈攻擊的建築不斷冒出火焰與濃煙。

  Ⅱ

  富士山發狂肆虐的惡形惡狀從東京的高樓大廈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西南方的烏雲持續擴大,當它延伸到多摩川一帶時,整個神奈川縣早已臣服在熱灰的統治之下。新宿新都心的大樓在今年復天被憤怒的紅龍毀掉了一半,目前仍在修復當中。而負責這個工程的建設公司工程師們個個手拿設計圖,呆然望著西方的天空。「好壯觀……」有人喃喃說道,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或是責備。

  池袋、惠比壽、赤坂還有灣岸地區的摩天大樓上,擠滿了一大群上班族屏息凝神地眺望著西南方,不斷湧起擴大的烏雲裡雷電交加,火熱的岩漿持續向上噴發,絲毫不容談判與妥協。大自然的力量釵起了人類本能的恐懼感,人群中不時傳來歇斯底里的哭叫,眾人著迷地欣賞著濃煙與烈焰的嘉年華會。

  地底也開始搖動,在火山爆發前後,震度約四、五級的地震斷斷續續地搖撼著東京,但人們全部聚集在居家城、電器行的櫥窗前、泡沫紅茶店裡,緊盯著電視不為所動。另外有少數懂得一些小聰明的人,趁機衝到便利商店與超級市場搶購水與食物。

  ……剛剛還在首相官邸一邊飲茶一邊天南地北的政客們,現在是個個面無血色。看著電視畫面播出受熱灰與火山彈侵襲而遭到祝融肆虐的御殿場市街頭,首相提高音量喊道。

  「市長呢?御殿場市市長人呢?」

  所得到的答覆是「不知去向。」因為御殿場市市長從市政廳搭車外出視察噴火的狀況,最後在傾盆而降的火雨之中失去聯系。

  「那、那靜岡縣知事呢?」

  拐了好幾彎,原本首相只是想找個人當出氣筒,責向對方:「這下你說說該怎麼辦!?」結果連知事也不知去向,就在眾人煩惱的當頭突然傳來知事的下落。

  靜岡縣知事出身於全縣首屈一指的富豪世家,家族的資產涵蓋了一片廣大的山林以及三百多種大小相關企業,長男身為董事長一手支配著這整個家族企業,次男擔任縣知事,三男是議員。很不幸地,長男行賄政治家的事件曝光,目前在獄中吃牢飯。當地人稱他是「靜岡縣繼今川義元以來的英雄人物」,不過那些在新瀉縣「繼上杉謙信以來的英雄」、山梨縣「繼武田信玄以來的英雄」、宮城縣「繼伊達政宗以來的英雄」等人物到頭來仍然因為在官場上不知潔身自愛而鋃鐺入獄,把這些人比喻為那些在歷史上沒有得到善終的戰國英雄可說是相當貼切。

  事發當時,知事正在市政廳的最頂樓眺望富士山,面對這個災難他差點沒嚇昏,更別說要坐鎮指揮了。自己年紀一大把,哥哥身繫囹圄,東海大地震災情慘重,現在富士山又來了一個大噴火的大考驗。與首相直接對談的電話中,知事頻頻彎腰點頭連稱「屬下會盡力而為。」就在這一問一答之間,知事的視線轉黑,於是他手持話筒昏了過去。首相擱下話筒,神色不安地瞄著窗外。外頭飄起看似羽毛的物體,就連首相的老花眼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什麼時候不好,何必選在我的任期內噴火呢?老天真是沒眼。」

  首相的內心怨聲載道。

  「其實您本來有機會在噴火前辭職的。」

  官房長官露出冷嘲熱諷的表情,首相則假裝沒聽到。如果為了這種小事而動搖的話,那他就不會斜靠著皮椅,安坐在首相官邸裡,不過現在的首相已經稱不上沉著冷靜了,他一邊忙著拼湊明哲保身的方程式,一邊看著窗外的景色心想:「原來火山灰是灰色的啊。」

  「火山濃煙高達兩萬公尺,目前火山灰已經蔓延到茨城縣了。」

  上午十點十五分,氣象局局長召開記者會公開一份聲明表示「這次是日本歷史上最嚴重的火山爆發,」「火山爆發預報協會」的會長也列席這次的記者會。火冒三丈的記者們的詢問開始轉為責問的口氣,一問到該會無法預測這次的火山爆發的原因時,會長的回答如下。

  「本預報協會並不是預測火山爆發專業機關,而是研究如何預測火山爆發的團體。我們沒有預報的責任,也沒有這個權限,請大家這解這一點。」

  「既然如此你來這裡幹嘛?」

  面對群情激憤,會長臉色蒼白不發一語。

  「灰雨讓成田機場無法啟用,很有可能有關閉。」

  這項報導在上午十點四十分發出,一小時後成田機場關閉。火山灰無聲無息在落在無法升空的客機上,跑道形同一片沙漠。機場一名管制員心想:這裡看起來就像火星的沙漠一樣。

  東京到名古屋之間的交通完全中斷,東北新幹線櫪木縣的小山站與上越新幹線琦玉縣的熊谷站均告禁止通行,無法開往東京。火山灰也落在東京灣上,在海上航行的船隻因此視線不良而無法動彈。火山爆發後電磁波受到干擾,雷達也無法正常運作。灣內的船隻不斷發生衝撞,尤其是上午十點五十分,距離羽田機場兩公里以外的海面上,兩艘裝載液化天然氣的船隻對撞,現場立即燃起熊熊烈焰。從機場透過厚厚的灰窗簾可以清楚看見橘紅色的火球。海上消防隊的消防艇目前無法使用。只能眼睜睜看著橘紅色的火球不斷膨脹擴大。大火在海上持續蔓延,但有一股陸風正好朝著海面吹指,所以火勢波及機場的可能性也為之減小,這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川崎市沿海一帶發生火災!」

  下一個震撼首相官邸的消息是有關京濱工業地帶的煉油總廠失火的報導。高溫的火山灰不斷堆積,才造成工廠失火。全工廠已經總動員展開除灰行動,但在這一塊掃掉三公分灰的時間另一塊就累積了五公分,這不是人為所及的狀況。只要有一點小火花,煉油總廠會在瞬間化為一個巨大的引火裝置。煉油槽陸續爆炸,觸動一連串的巨響與烈火。隨即趕至的消防隊無法控制火勢,不得不撤退,整個首都圈籠罩在火焰與濃煙的狂歡舞會之中。

  Ⅲ

  在這充滿了驚愕與混亂的世紀末裡,年輕的藍伯.克拉克.繆龍的出現顯得不受注目。一般善良的老百姓對於民間媒體所帶給他們的這項報導,充其量只當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幸運的年輕富豪」,這是經由「四姊妹」特意安排的。

  位於倫敦司令部的藍伯由此地向全世界發出指示,企圖一口氣解決地球上50億人口。

  人稱「老丹尼爾」的丹尼爾.路易斯.都彭以「四姊妹」實戰指揮官的身分,動用了數萬名部屬與數百億美元的資金,他的地位與實力甚至已經超越了先進國家的首要。但就在短短時間,老丹尼爾卻成了一個老傭人,因為藍伯將他身邊的親信拉攏過來,直接對他們下達命令、傳遞報告、賞罰升貶以及抹殺。此時,一名幹部向藍伯做簡報。

  「關於遠東地區負責人湯生……」

  「我知道,他已經死了。」

  「是的,長官。」

  幹部在做完簡單答覆後內心暗吃一驚,「您為什麼會知道呢?」他完全沒有反問對方的衝動。他雖然不及湯生,但他自認擁有足夠的能力、野心與自信,可是一旦來到藍伯的面前,這一切隨即萎縮,只留下可悲的無力感纏繞著他。他曾經輕蔑小市民所追求的幸福,但每當他一從藍伯身邊退下時,他反而覺得這內心的輕鬆感珍貴有如寶石一樣。總之,凡是待在藍伯身邊的人都會神經緊繃,甚至連生命力也被他搾乾,於是他很快地成為一個不容冒犯的專制君王。

  過去的藍伯人稱「黑羊」。一個大財閥裡有時會出現對財產毫無興趣的異端份子,於是一族裡便稱這種怪胎為「黑羊」以強調他異於常人的個性,一群白羊裡站著一隻黑羊反而顯得更搶眼。

  現在的藍伯仍然是怪胎,但他這種怪法很明顯不同於以前的種類,有如鑽進一群白羊裡,口吐瘴氣的七彩大蛇。一向慣於隨意蹂躪他人命運與權利的「四姊妹」高級幹部面露膽怯的表情,向他的親信秘書透露人心的想法。

  「我在年輕的時候曾見過希姆萊。每當我看著藍伯先生時就會想起當時的回憶,他們兩人的眼神簡直一模一樣。」

  希姆萊是德國納粹的巨頭,他深受希特勒總統的信任,身兼親衛隊長、蓋世太保長官、內政部長等多樣要職。他的出殘殺猶太人的計劃並親身參與指揮。最後在德國戰敗時身殺身亡。德軍名將格迪利昂將軍在見過希姆萊之後曾向熟人透露他的感想。

  「希姆萊這個人真的是人類嗎?我總覺得他是來自其他行星的宇宙人。」

  希姆萊的精神構造到底有多詭異,就連自家人都無法了解;也因此他才能在屠殺了數百萬猶太人的同時,還滿不在乎地指示他的部下:「你們工作效率在差,再努力多殺一些人。」

  現在的藍伯如同死灰一樣冰冷殘酷,凡是見過他的人都會記得當時血液與心臟遭到凍結時的那股寒顫與恐懼。來自美國的總統助理文生正站在一百寸的投影布幕前向藍伯說明計劃內容。投影在布幕上的衛星畫面裡,出現了位於日本烈島正中央的富士山噴火景象。

  「東京如果發生大地震而崩壞,那日本的國民生產毛額將會減少百分之二十五,這是一般的推論;但這次的災情只讓GNP短少了百分之十而已。」

  「可是日本這次的損失的確相當慘重,日本強大的經濟實力也差不多被消耗殆盡了吧。」

  「不,正好相反,這麼一來將刺激日本經濟成長。」

  為了重建道路、鐵路、住宅、通信設施,各界將產生大規模的需求。曾經因黑市交易、賄賂、回扣等罪惡嫌而飽受輿論攻擊指南的建設財團也將死灰復燃,春風吹又生。同時,銀行與證券公司也會再次尋求投資與融資對象,動用巨額的資金。

  「不過這麼一來,日本在國外的投資也將一併撤回,因此以日本資金為導向的國家也會陷入財政困境。」

  「很好。」

  藍伯的聲音裡蘊含著微乎其微的明朗,文生助理小心翼翼的按住胃部,他覺得自己的胃好像被迫吞下了冰塊,充滿了令人不舒服的寒氣。比起藍伯這股如同爬蟲類的冷酷,他反而覺得粗魯又無能的佛勒斯特總統那大剌剌的吼聲,聽起來還比較有人性。文生既非哲學家也非思想家,他只是位在一個名為權力的醜惡宗教下的基層祭司,但在這個時候他的觀察力卻特別敏銳。在他看來,藍伯根本沒有喜怒哀樂的情感,平時他看似在生氣其實是裝出來的,對事物的憎惡也是做做表面工夫罷了。文生愈想愈覺得膽顫心驚,也許藍伯一開始就是故意讓自己看起來像藍伯。

  世上很少有人能利用人的恐懼感來統治部下的,而藍伯就是這少數人之一吧。文生不像老丹尼爾那樣嚴以律己,他會在能力範圍之內涉及於功名利祿,因為他還年輕,年輕得可以當老丹尼爾的孫子。此時,藍伯轉動眼珠子朝文生瞄了一眼,他那對已經完成進化程度的爬蟲類視線虜獲了文生。

  「文生,我話先說在前頭,破壞並不是我最終的目的,實施焦土政策之後再行建設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破壞一旦不夠徹底,隨即改革也無法充分進行,歷史上證據確鑿。」

  藍伯的話一點都不錯,依文生所見,他很明顯地是在破壞當中找樂子,一邊舔著舌頭一邊享受破壞的快感,文生沒有任何反駁的意見,但他已經準備好要從脫軌的列車上跳下來。追求功名利祿之余不忘明哲保身,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此時,藍伯抿起嘴唇默默笑道。

  「這場世紀秀好戲現在才正要上場,門票預約時間差不多結束了吧。」

  他不是在開玩笑,這些話暗示著當全世界的焦點一致集中在富士山噴火事件時,計劃也要跟著進行了。文生心裡明白要是行動失敗,將來會有什麼樣的處分在等著他,因為他知道前幾天他的強敵湯生的死狀有多慘。此外不僅是湯生本人,就連他的家人也遭到不明人士綁架從此不知去向,他們大概永遠不再出現了吧。因此文生必須做好心理準備,他是不可能攜家眷一起跳下脫軌的列車。終於,文生以最大的努力掩飾臉上表情的變化,然後必恭必敬地諂媚道。

  「一切遵照您的吩咐,陛下。」

  大地不斷發出吼聲,釋放出無限的能量。火山灰持續落在東京與其市郊,連首相官司邸也無法幸免。首相官邸向來被稱做「充滿疑惑的灰色公館」,現在的模樣可謂名符其實。

  「恐怕到今年底之前,東京的首都行政機能將完全癱瘓吧,也許有必要把功能分散到名古屋或大阪去。」

  「東京屋漏偏逢連夜雨,大阪卻安然無恙,想必這個消息會令大阪那些官員雀躍不已吧。」

  首相對首官房長官冷嘲熱諷之餘,眼珠轉向剛巡視都內回來的火山爆發預報協會會長,會長連忙開口解釋。

  「就過去富士山噴火的實例來看,這次應該是屬於側面噴火才對,因為有岩漿迸出。這麼一來火山爆發所引起的餘震頻率也會增加,應該有助於觀測並做出預測報告才對。」

  「你就只會說『應該』!」

  首相同時以聲音、表情和動作顯示他的不滿,預報協會會長連忙拿出手帕擦著臉。他臉上帶著一層薄薄的火山灰,正好溶解在汗水裡被手帕擦掉,很快地原本白淨的手帕也變得又髒又黑。

  「敝會只是研究如何預測火山爆發的學術團體,對於實際預測火山爆發不負任何責任與義務。」

  「聽說你還出席了記者會。」

  首相最看不慣這種一旦出了事就想把過錯推卸給自己以外的人,另一方面每隔三十秒到一分鐘就有大東京地區受損情形的相關消息陸續傳入,雖然內容均經過過濾,聽了仍叫人皺眉。

  「川崎工業區的火災已經得到控制,目前已知死亡人數高達一千名以上。」

  「首都圈水庫的水源全遭火山灰污染,暫時無法做為飲用水。」

  「關東地帶的農作物完全遭殃,有關於農民的補償問題將成為明年預算的重點。」

  「多摩川、相模川、酒勾川、荒川河面上所累積的火山灰高達30至50公分厚,火山灰入水後成為砂土不斷掩埋河川,如果聘同傾盆大雨,泥幫將阻斷水充造成河川泛濫。」

  噩耗接連不斷,首相喝了一口茶並露出厭煩的表情,尤其是最後一項消息讓他相當不高興。

  「日本人生性喜歡沒事找事做,以前稻米不足時就是這樣。除了國產米以外的糧食明明堆積如山,日本人卻得米不夠而害怕餓死,最後還把外國米丟掉,現在是罪有應得。」(譯注:上述指日本曾因開放稻米進口而引起民眾反彈。)

  首相好歹也經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時與戰後不但吃不到米連蕃薯也沒有,大人小孩骨瘦如柴,營養失調讓有些人眼睛失明或是掉頭髮,人們為了填飽肚子甚至把雜草也煮來吃,所以肚子經常痛個不停。現在的他在高級餐廳享用河豚或伊勢蝦時,兒時空著肚子的回憶歷歷在目,首相經常會感到莫名的恐慌,因為他明白眼前富裕繁榮與豐衣足食的景象是不可能持續到永久的。在他內心裡不斷浮現一個既傳統又迷信的觀念:「這是天譴。」如果說這真是天譴,對脆弱的人類而言實在是過重了。

  現在,細微的火山灰與瓦斯氣開始侵入人們的氣管,引發劇烈的咳嗽與喉嚨痛。人們求助醫院,他們腳踩火山路面上在各醫院前大排長龍,但醫院的回答卻顯得十分冷漠。

  「很抱歉我們無能為力,請各位戴上口罩保護自己。」

  火山灰與瓦斯氣損壞了電力供給設備,醫療器材也發生故障,無法進行重病患者手術。今夏的天災使得全東京不斷停電,給醫院帶來相當大的困擾。在灰雨當中,遭車主丟棄的汽車起火燃燒,一旁被燒斷的電線還冒著青色的火花。每隔一秒種街道的光景就更顯得荒蕪。

  就在幾天前,蘇聯還是跟美國並駕齊驅的超級強國,也是全世界武力最強的軍事大國。才經過不到幾天的時間,整個蘇聯分崩離析,搖身一變為全世界最大最強的窮國俄羅斯,位於東京都港區的前蘇聯大使館也入名為俄羅斯大使館,現在富士山的火山灰也來到這座俄羅斯大使館屯積在庭院裡,大使館只好全體總動員,人人手拿鏟子展開除灰工作,這場熱灰比西伯利亞的冰雪來得更棘手。

  「真是的,在老家時蘇聯垮台,連到了日本也沒好日子可過。」

  大使拍掉頭上與肩上的火山灰喃喃自語,他長期駐派在東京,橫跨蘇聯與俄羅斯時期兩任大使;因為他與日本政府的外交談判經驗相當豐富,而俄羅斯方面也沒有多餘的工夫專程調派新任大使。

  「喂,你要上哪去?還不快來幫忙!」

  大使吼道,正準備朝大使館外走出的男子停下了腳步,他錄屬於國家保安委員會,是一名從事破壞工作的優秀人員,男子臉上毫無畏色,冷漠地回答道。

  「你少管我,你沒資格命令我!」

  「你說我沒資格?我警告你,我司是你的上司啊。」

  「哼!連薪水都付不出來還有臉擺出上司的架子啊!我告訴你,這世上有錢才讓鬼推磨!沒錢的人怎麼吼怎麼叫都只是喪家之犬在遠吠罷了!」

  身為KGB的男子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前蘇聯大使被頂得啞口無言無無法反駁。這名男子報呼呼的往路面吐口水,特意拉高音量喊道。

  「唉、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哦,過去說什麼超級強國啦、社會主義大本營啦,到頭來卻得為了錢讓歐洲人施捨我們、日本人看不起我們;我看我還是去找一家日本的保全公司應征算了,好殫可以賺點錢買條口紅給我老婆。管它什麼火山灰還是槍林彈雨,我最後要的面試就在今天,誰都不能擋我的去路!」

  在大灰紛飛之中,KGB探員昂首離去;大使雖然憤憤不平但還是拿著鏟子繼續除灰。

  Ⅳ

  茉理的母親.鳥羽冴子人在共和學院的理事長室裡和女兒通電話。

  「茉理,你這陣子好不好?聽你的聲音還蠻有精神的,有什麼急事嗎?」

  香港與日本之間的國際電話一直占線,茉理能聯絡上她母親可說是奇蹟。

  「你問我好不好?當然好啦!要不然我怎麼會坐在這裡跟你說話呢?我的事你別擔心,還是看緊竜堂家那群小飢民吧。不要光操心遠在天邊的父母卻忘了自己手邊重要的工作,為娘的可不承認我養了一個軟弱的女兒啊。」

  冴子的丈夫也就是茉理的父親.鳥羽靖一郎一聽到女兒打電話來,急忙衝進理事長室,但電話卻在剛剛掛斷了;不是冴子故意不讓他接電話,而是這一帶的電話線全被熱灰燒熔了;靖一郎焦急地問道。

  「茉、茉理她沒事吧?」

  「怎麼可能會有事?香港既沒有地震也沒有火山爆發。」

  「茉理現在跟著一群比地震和火山爆發更危險的人在一起,她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

  靖一郎滿心憂慮,但冴子不理會他,逕自眺望窗外下著灰雨的校園。

  「對了,我們得替這個學校想辦法才行,要不然等茉理回來,看到她父母變成無業遊民,學院也消失無蹤,到時看我們臉要往哪擺,你也幫幫忙吧!」

  「……想不到你一天比一天鎮靜。」

  靖一郎嘆了一口氣離去,到外面指揮除灰作業。身為共和學院校長的靖一郎無緣成為一個教育家,但作為一個經營者卻顯得熱心又勤勉;他將學院視為自己的財產,也因此他會為了這個學院付出這麼多心力大概是出於守成的執念。

  「太好了,現在總算確定你父母平安無事。」

  這裡是香港亞南飯店的客房,鳥羽茉理擱下話筒重重地深呼吸,整個人跌坐在安樂椅上,這時始不甚熟練地泡了一杯紅茶遞到她眼前。

  「哇,好感動哦!哦,謝謝你。」

  「我只是在杯子裡放茶包,倒開水進去而已。」

  「很好喝耶。」

  「幸好姑媽他們平安無事,不過我相信這點挫折難不倒姑媽他們的。」

  「姑媽她們」這句用語反映出始微妙的心理狀態,因為他的姑太自從共和學院創辦以來逐漸放棄教育理想,反而與政客們同流合污;對他,始很難產生好感。

  茉理聽完也頻頻點頭,但現在的她卻一反往常顯得有氣無力。

  「有什麼煩惱嗎?」

  「我不知道……我應該怎樣去面對?」

  「面對什麼……」

  「我當了十八年又幾個月的人類,現在突然說我實際上是仙界的人,自己體內所流的血液根本與人類不同;想不到小說情節裡的陳腔濫調會發生在我身上。」

  當茉理在昨天晚上得知自己是神話與傳說裡頗負盛名西王母最小的女兒,她開始感到不自在,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

  「茉理,你以前不是也對我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仍然是我,你難道忘了嗎?」

  「是啊!我太自以為是了,能夠冷眼旁觀他人卻不能面對自己,我會好好反省的。」

  經常教訓終要一日三省的始安慰自己的表妹道。

  「茉理,你就是你,誰都不可能代替的。」

  「始,謝謝你,」

  茉理凝視著始,臉上綻放出笑容猶如透著雲間灑落的陽光一般。始愈來愈覺得自己的表妹長得的確相當漂亮,而這漂亮的表妹卻提出一個嚴肅的問題。

  「你想,我如果變身,會變成什麼東西呢?」

  「……咦?」

  始露出迷惑的表情,茉理皺起修長的眉毛陷入沉思。

  「你們會變化成龍,那我是不是變成老虎啊?其實我覺得鳳凰的模樣比較高貴。」

  「抱歉,我沒聽說你有變身的能力。」

  「啊,是嗎?」

  「怎麼?希望落空啦?」

  「才沒有,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希望的,只是我覺得能跟你一起在天空翱翔感覺一定很不錯。如果說我不是人類,卻不能做一些人類所做不到的事情那實在很吃虧。」

  「茉理……」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應該鬆一口氣才對,要是我變成地鼠、蟑螂、蟋蟀、斑豬或是蜥蜴,這類東西的長相實在稱不上詩情畫意。」

  始輕笑起來,待笑聲好不容易止住,他的聲音與表情顯得相當嚴肅。

  「很高興你能跟我們一起走下去,只不過眼前這條路並不好走。」

  始伸手按了牆壁上的開關,窗上兩片簾子開始發出吱嗄聲緩緩拉開。

  「茉理你看。」

  始的手指著窗外香港街景的一處,紫色的黃昏無聲無息地降落在大都會上空,燈火不斷增加。

  遠處有一棟瑪麗關.遠東企業股份有限公司的大樓,而偷襲黃大人殺害湯生的那群人,目前只出現了一小部分,就潛藏在霓虹與燈火的大海中靜待下一次作戰機會的來臨。

  「那棟大樓可能已經淪為怪物的巢穴了,從過去到現在四姊妹只利用人類進行活動;但今後就不一樣了,對方會使出混身解數,運用手上所有的王牌。」

  「你是說全面戰爭即將爆發?」

  「是的,對四姊妹而言凡是對戰爭毫無助益的人都要一一鏟除,就像湯生一樣,無論他過去立了多少汗馬功勞。」

  茉理不禁全身打起寒顫,她曾經在始所指的那棟大樓裡見過一個怪物。藍伯.克拉克就在她眼前變身成一個牛頭怪物,而且當時牛頭怪物還誇耀自己種族有多優越,因為在西方黃道十二星座與東方十二支裡同時出現的動物只有牛而已。茉理把這番話告訴始,始反而略微苦笑起來。

  「那是藍伯搞錯了,在黃道十二星座與十二支裡同時出現的動物還有一種,那就是羊。」

  「啊,說的也是。」

  茉理拍手叫道。

  「當時對方實在太有壓迫感了,逼得我深信不疑;你說的一點都不錯,目前我們的對手只出現牛種……」

  茉理的眼神顯得凝重。

  「始,會不會有羊種躲在某個角落,冷眼旁觀我們的戰鬥啊?」

  「我想應該沒有。」

  始聳聳肩。

  「我想我們總有一天要上月球去吧,在那裡把所有的事情做一個了結,如果說除了牛種以外還有羊種,那就依對方來意判斷是要和談還是要動武。」

  竜堂兄弟向來主張禮尚往來,對方有禮則以禮相待,以善意待善意,以和平待和平;反之則是以無禮待無禮,以惡意待惡意。茉理心想,自古以來,傳說中眾神的做法不也是如此嗎?

  「對了,那群問題少年跑哪去了?」

  聽始這麼一問,茉理才發現始的幾個弟弟一直不見人影,現在已經接近晚餐時間,終他們幾個上哪去了呢?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5-17 10:29 AM

第三章 《海戰空戰陸戰》

  Ⅰ

  亞南飯店這一帶陸續發生一連串的怪事,卻沒有引起香港警方的嚴密追查。雖然來了一打左右的便衣與警察做了一些例行公事上的調查,但他們很快便離去。

  「反正他們只有這點能耐。」

  終的批評一針見血,香港警察的確有這點能耐。耀眼的繁榮看不到一絲陰霾,街道上充斥著人潮與金錢,但是大小無數的問題呈幾何級數暴增,在顯示人手捉襟見肘的窘境;另一方面要歸功黃老,他與全世界的華僑組織和大陸廣東省相關當局有密切往來,所以香港警察不便深入過問。

  這一天晚上,終擺脫兄長的視線擅自行動。

  「終的器度比我要大得多。」

  始曾經向續與茉理透露過這件事,他從不當面如此稱讚過終,因為他明白終聽了鐵定得意忘形,不過這的確是發自於他內心的感想。因為,終無論面對什麼樣的逆境都能苦中作樂,遇到受困或是迷惑他從不動怒,也不曾發牢騷或是怨天尤人,不管命運如何捉弄人,卻永遠擊不倒終。

  有反對意見表示:「終只是慢別人半拍罷了。」「終最喜歡幸災樂禍。」始並不予置評,他堅信自己的想法。

  終不知兄長們在他身後的批評與讚美,逕自跟小弟來到香港島的南岸。

  他們兩人的目的並不是要「白吃白喝」,而是要「吃倒店家」。眾人皆知香港是中華料理的聖地,終對大採購根本沒興趣,他把全副目標集中在食物上,而且他還有一套正大光明的說詞:「為了迎接與四姊妹香港司令部的決戰,『上戰場之前絕對不能空著肚子』」。而這次他身邊還帶著余是要證明他吃歸吃,但絕對不會怠忽保護弟弟的職守,更重要的是為了避免這個多嘴的小弟在大哥二哥面前扯他後腿。

  「萬珍大舫」是香港著名的水上餐廳,口味上雖然稱不上香港第一,但船上色彩鮮艷的霓虹燈照亮了夜晚的天空與海面,外觀與內部大肆混用唐宋兩代的花樣,裝飾極盡熱鬧華麗,吸引了絡繹不絕的觀光客。對終而言,這裡自然是必經的膜拜聖地。

  「只要來一次滿足一下好奇心就夠了,之後就要偏重口味好的餐廳。」

  終一開始對這裡的菜色並不抱任何期望,看完附在菜單上的照片後就點了水餃、炸蝦、麻婆豆腐跟白飯,算是相當保守的點菜手法。余則只點了福建炒麵,接著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餐廳四周。隔著海灣彼岸可以望見大都會萬家燈火映照在水面的倒影,船內壁面上有《水滸傳》、《西游記》、《封神演義》、《三國志》、《楊家將演義》等中國古典小說人物的彩繪,突然間余的視線停留在其中一幅圖畫上,就在此時--

  地板冒出異樣的怪聲,地面龜裂的痕跡看似一個蜘蛛網,這時整個地板被撞翻,圓形的餐桌被撞翻,幾名觀光客被彈飛。地下噴出大量的海水,淋在目瞪口呆的顧客頭上。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此時傳來一陣只能形容成怪異的笑聲,水上餐廳有72%的顧客被這個笑聲嚇得不敢動筷子,終與余不在此內,因為他們所點的菜還沒上桌。不過只有他們兩人能夠斷定聲音的主人是誰,全東半球能發出這笑聲的人物只有一人。

  「小早川奈津子!」

  正是這個怪力女沒錯,她體格龐大,身穿中世紀的盔甲,左右兩手拿著兩串鍊鋸。怪力女從地板下以驚人之姿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踩著響亮的步伐來到終與余的面前,終立刻擺好迎敵架勢。

  「妖怪,你又出現了!」

  「放肆!你說誰是妖怪!」

  「就是嘛,哥哥。」

  小弟責備兄長態度輕率。

  「你不應該這樣罵妖怪。」

  「你們兩個貧嘴的小子給我住口!」

  小早川奈津子開始咆哮。

  「啊啊、我含辛茹苦三十年,終於逮到了竜堂兄弟這群叛國賊,我要將他們一網打盡!晴朗的夜空、洶湧的波濤啊!」

  「什麼含辛茹苦三十年,前幾天我們才剛交過手,告訴你,最辛苦的是我才對!」

  「噢呵呵呵,折磨你們就是我的目的!除此之外,我還要把你們活活剝皮做成龍皮包,乖乖接受正義的制裁往生去吧!」

  「不幹。」

  「由不得你任性!給我到地獄去改過自新!」

  此時負責招待日本客人的日本人經理終於姍姍來遲,以質問的口氣斥責竜堂兄弟而對小早川奈津子卻不聞不問;不用說,因為他不敢招惹小早川奈津子。

  「小弟,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可以在人那麼多的地方打架鬧事呢?這樣會給別人造成困擾的,快叫父母親來接你們,我順便有話跟他們說。」

  「我們的父母已經過世了。」

  余嚴肅的答道,經理顯得有點狼狽,他盡可能不看小早川奈津子並輕咳一聲說道。

  「是、是嗎?很抱歉……」

  「是這個『歐巴桑』吃掉我父母的。」

  終右手指向小早川奈津子,經理驚愕地往後退了一步,可見他完全相信終所開的玩笑。同時,小早川奈津子的怒氣頓時整個爆發。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隨著一陣狂笑,鍊鋸閃著充滿殺氣的光亮而來。終縱身跳起,閃光劃過半空,小早川奈津子用力過度跌倒在地。鍊鋸砍斷了椅背,割裂了地板,小早川奈津子在地上翻滾了兩、三圈之後一躍而起。三名勇敢的服務生一見餐廳所面臨的危機,立刻上前衝向身穿盔甲的怪力女。「哼!」小早川奈津子身體一擺,三人應聲被打飛,落在一張圓桌上。

  那張圓桌上有三名中年男子正以日語交頭接耳,明明是晚上他們還戴著墨鏡,一身的黑色西裝散發出兇惡的氣息。如果能夠選擇掉落的地點,那幾個服務生一定寧願掉在別的地方吧。

  三名日本客人跳起大叫,三名服務生與炒飯、春卷、蝦丸、水餃在大紅圓桌上同時彈起。接著這三名日本人目光陰險地瞪著終與小早川奈津子,但他們並不打算介入這場超越常人的戰鬥,只是嘴邊以臟話怒罵並推倒六神無主的店員。

  這時,終舉起手大喊。

  「等一下,歐巴桑!」

  「叫我小姐!」

  「好吧,小姐!」

  「你別想求我饒你一命!」

  「我從很早以前就有件事想問你。」

  「說吧。」

  「你脫掉盔甲以後的體重有多少?」

  這個發自好奇心的問題只換來一股充滿了怒氣的強烈鼻息。

  「居然敢向待字閨中的少女詢問體重,這是最嚴重的性騷擾!可惡,狂風吹吧,暴風刮吧,消滅這個人類大敵!」

  頓時地板裂了,牆壁破了,窗戶碎了,鍋碗飄盆全在半空中狂舞,圓桌倒了,椅子飛起,盛著魚的水族箱被小早川奈津子一腳踢破,魚、水和玻璃如洪水般湧出。孩子們哭鬧著,女客人哀嚎著,男客人嚇得不敢亂動。終開始跑上樓梯,小早川奈津子在後頭踢破畫有楊貴妃與王昭君等歷代中國美女的屏風緊迫而至。從最頂樓的走廓到柱子,當終爬上屋頂的時候,小早川奈津子以鍊鋸打破了屋簷,從屋瓦上爬過來。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在秋天飛上屋頂的龍已經走投無路了,覺悟吧!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

  終被逼到屋簷一角,面對鍊鋸兇暴的怒吼,看來的確走投無路了。此時在漆黑的夜空裡,耀眼的霓虹燈海之中有個巨大長條物悠然地擺動身軀緩緩降落。當時在摩天大樓或是維多利亞峰頂俯瞰這價值一億美元夜景的人們,可能會認為是一條手帕乘著晚風掠過了他們的視線,但事實上那是一個長著翅膀的大蛇。

  這條飛天大蛇受呼聲吸引,正逐漸朝著地面某一點降落。香港島南方,水陸交接處有一條大蛇停留在距離海面約十公尺的半空中,它低下頭,大口張開隨即又閉合,接著聽到淒厲的怒吼衝擊著黑夜。原來大蛇咬住小早川奈津子的盔甲流蘇,吊起這個全亞洲最強的怪力女。

  Ⅱ

  騰蛇是仙界的生物,巨大的蛇身上有一對翅膀,長相雖奇特但性情溫和,它以溫柔的眼神低頭俯視終。

  「飛磨,你怎麼會來這裡?」

  終驚訝地叫出騰蛇的名字,那是終擅自取的,它的本名不詳。

  「喂、快放手,大膽狂徒!」

  小早川奈津子揮動著雙手雙腳,但騰蛇絲毫不為所動,此時傳來一個聲音。

  「終哥哥,你沒事吧?幸好飛磨趕上了。」

  余也來到屋頂上,他的腳步穩健就跟走在平地沒兩樣。原本還以為他躲了起來,想不到他是看兄長形勢不利,跑去呼叫騰蛇趕來支援。其實護送竜堂兄弟到香港的正是這條飛天大蛇。

  「嘖,多管閒事,像這個用發粉做成的歐巴桑,我只要用一根小指就可以收拾她。」

  「那我就叫騰蛇放下她吧。」

  「幹嘛這麼急著下結論嘛,放縱這種怪獸只會危害人間罷了。」

  「你打算怎麼辦?」

  「帶到遠處丟掉吧,有害的廢棄物都是這麼處理的。」

  「可惡,你們想想我是何許人也!把人類當成廢棄物分明是損害人權,就算警察饒過你們我也不會放你們干休!」

  終對小早川奈津子的咆哮充耳不聞,學京劇裡的演員一腳從屋頂躍起,跳到騰蛇背上,余也有樣學樣。兩兄弟不得不匆忙離開,因為餐廳經理與警衛已經爬上屋頂的破洞以廣東話大喊大叫。很明顯地,他意思是要他們兄弟賠償損失,但這種場合下還是假裝聽不懂才是聰明人的做法,就算想反過來叫他們去找小早川奈津子理論,恐怕他們也聽不懂吧。

  騰蛇翱翔而去後,水上餐廳如同受到颱風侵襲一樣慘不忍賭。

  「這是拍電影,全都是假的,請各位客人不要驚慌。」

  經理的聲音有氣無力聽起來就像在說夢話,三名戴著墨鏡的日本人一聽便衝出水上餐廳,根本連帳也沒付。

  騰蛇載著終和余,嘴裡拎著小早川奈津子悠然自得地橫越香港島上空往北而去。香港緯度雖低,但秋天的晚風仍然帶著涼意,而且他們現在還位於六、七百公尺的高空。

  「現在的我飢寒交迫。」

  終喃喃自語,他是不會當真把小早川奈津子丟在某處的,因為她是殺害黃大人的兇手,所以必須帶回去讓黃老與其兄弟處理。如此一來,這項活捉殺害黃大人兇手的功績應該可以抵消擅自外出的罪過吧。終心裡盤算之後不,禁得意地笑了,抱住他腰部坐在後面的余顯得莫名其妙,接著終高聲向他們的俘虜喊道。

  「歐巴桑!你可別怪我們手下不留情啊。」

  「誰說的!你們給我記住,我七生七世都要消滅你們這群奸賊!」

  「余,是什麼東西啊?」

  「應該不是『煎餅』吧,是不是一種巧克力啊?」

  「你們這群沒學問的非法移民!我要代替文部省教訓你們!乖乖在我面前……」

  突然間,小早川奈津子的聲音愈來愈遠,騰蛇扭動身體,怪力女從它的嘴邊掉了下去。

  因為盔甲的流蘇斷了,小早川奈津子的體型原本就是超重量級,再加上她身穿盔甲,又在半空中拳打腳踢,能維持到剛剛還不掉下去已經是很不可思議了。於是小早川奈津子像一顆大型炸彈跌入夜空裡。

  「終哥哥,你怎麼不去救她?」

  「老弟啊,如果我這麼做就是一種偽善。」

  竜堂家的老三教誨著么弟道。

  「這個歐巴桑不會這麼簡單就沒命的,遲早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到她,所以我希望至少保持幾天的清靜。」

  在黑夜裡仍然可以肉眼看見海面上出現一道有如水雷爆炸所激起的飛沫,乘坐在騰蛇上的兩名少年在確認無誤後即刻離去。但在名為維多利亞港口的海面上,有一艘觀光輪船隨即陷入一陣恐慌之中。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哎呀!」驚叫聲此起彼落,人們立刻做鳥獸散,也有的人嚇得完全動彈不得。小早川奈津子全身淌著水滴爬上甲板,然後用力吐出胃部的海水。「哼!」她吆喝一聲,一腳踢開跌坐在地上的人,那個可憐人像顆足球一樣滾落,平躺在海面上口吐白沫。接著又一聲「哼!」,另一個人拉著哀嚎的尾音摔進海裡。就在眾人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三名戴著墨鏡的男子乘著汽艇登上輪船,他們就是剛剛在水上餐廳那三個日本客人。

  「等一等,請等一等!」

  三名日本人走近小早川奈津子,他們躡手躡腳地往甲板前進,但小早川奈津子則舉起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向他們揮過去的時候。

  「請等一下!」

  三人不約而同地跪在甲板上。

  「您是不是小早川奈津子小姐?小的三人認為您就是船津忠巖老爺的獨生女小早川奈津子小姐。」

  這段有如古裝劇裡的對白頓時發揮了效果,原本高舉的手收了回來。

  「我就是,你們是什麼人?」

  「小的三人分別是名越、勝田、別枝,是已故船津忠巖老爺徒弟的徒弟。我們聽說老爺的獨生女目前人在香港,所以我們遠道從日本前來服侍您。」

  船津忠巖是計劃復興大日本帝國與企圖以武力統治亞洲的軍國主義殘黨總帥。在他旗下包括了政治界、財經界、國營傳播媒體,以及右翼幫派、狂熱的國粹主義信徒,甚至不乏毒品組織老大。船津早在日本建立偽「滿洲國」的時代就已經一手操控了特務機關與特殊部隊,藉由製造並走私毒品、誘拐並販賣人口、搶奪等管道取得了龐大的財富;正確說來,他是一個利用戰爭圖利的戰犯。

  當船津在富士山麓的陸上自衛隊演習場地暴斃之後,他一手建立的地下帝國開始進入黑暗的戰國時代。由於船津原本就打算得到龍血,讓自己能半永久地支配日本,所以他並沒有刻意培育或是指定繼承人。在全世界一片混亂之中,船津的部下們展開了醜陋的對抗,以毒牙彼此攻擊。特別是黑道的地盤裡接連不斷的暗殺、槍擊與縱火,一連串的血腥事件連帶使得無辜的民眾也遭到池魚之殃。名越三人原本是北九州一帶的幫派老大,以走私毒品圖利,每年上繳五千萬日元給船津。由於他們為人粗暴、殘忍又吝嗇,不為他們的圈子所容,一旦他們失去了靠山--怪物船津,就立刻遭到部下們推翻。他們三人被逐出日本,來到香港之後立誓報仇,於是他們開始尋找船津忠巖在香港的私生女。

  名越、勝田、別枝三人目前所從事的勾當就是販賣人類內臟,他們從聚集在香港四周的難民與離鄉背井出外工作的工人身上便宜買進肝臟與腎臟,再以高價賣給日本人。一開始是安份守己地以低價做買賣,很快地他們就想出一些不必花錢就能取得貨品的手段。他們誘拐難民營裡的小孩與女性,施以麻醉後活生生把人的新鮮內臟掏出賣掉。

  名越等人是仰慕關東軍特殊部隊的餘黨,他們繼承了關東軍曾將上千名俘虜、政治犯、甚至無辜的當地婦孺活活解剖連眉毛也不動一下的精神,所以他們並不會對自己切割並販賣人的肉體這種行為產生罪惡感。但是,被逐出日本後輾轉來到中國內地的一角從事這種勾當,的確多少讓他們感到虎落平陽被犬欺的落魄,他們打算對那些驅逐他們的人展開反擊,這個念頭燃起了他們的鬥志。

  「那些身在日本的角頭完全忘了船津老爺的恩惠與教誨、個個利欲薰心你爭我奪,讓我們感到為之心痛,如果就這樣撒手不管日本一定會走向滅亡之途;但我們雖胸懷救國大志,獨缺力量與權勢。」

  「因此我們希望小早川奈津子小姐站出來,正式成為令尊豐功偉業的繼承人,您願意跟我們飛起打道回日本嗎?」

  「拯救日本的危機就非您莫屬,由您來駁斥無能的政客、掃除那些盤據在學術與媒體界的賣國賊……」

  「修正憲法、提高立法機能、制定國家機密保護法、進而領導日本成為聯合國安理會的常任會員國。」

  「復興大日本帝國,再現大東亞共榮圈,重新發展核子武力,這一切只有您才做得到。」

  三人三朵舌燦蓮花,在小早川奈津子面前綻放出玫瑰色的美夢。

  「你們要我繼承父親的遺志?」

  小早川奈津子的雙眼從盔甲透出細微的光芒,可見她的眼眸有如星辰一般閃亮著。

  「但我母親並不是正室而是小老婆,以我的能力與身分能夠繼承並勝任父親偉大如神的功業嗎?」

  「當然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三名日本人熱烈地在一旁唱和,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將小早川奈津子當成傀儡,懾服並統治日本黑道。他們必須煽動並說服小早川奈津子,如此一來他們的前途才有希望。

  「您怕什麼,這件事除了您以外還有誰能勝任呢?」

  「您日後就是日本的女皇帝,日本的西太后,即將君臨財政界。」

  「西太后?」

  「啊,是小的才疏學淺不懂得比喻,您日後就是拯救日本的女英雄,日本的聖女貞德!」

  三人不禁膽顫心驚,因為小早川奈津子開始發出吼聲如同被石矛刺中的長毛象一樣。三人擔心是不是剛剛說錯話惹她生氣,但事實上卻不是如此。

  小早川奈津子藉嘶吼來紓發她內心的喜悅。

  「啊啊,日本的聖女貞德,這個稱謂多麼適合美麗又勇敢的我。好、我原本打算效法夜來香在黑暗中吐露芬芳,但為了重獲祖國日本的和平與正義,我答應你們的要求重回日本!」

  「是--!!」

  「將來我會好好犒賞你們這番赤膽忠心。」

  「是、小的萬幸!」

  三人在甲板上跪拜叩頭,內心慶幸著他們終於成功利用這個怪力女重回日本再建勢力。這時他們滿腔狂喜,根本預想不到他們今後將走向多災多難的悲慘前程。

  Ⅲ

  騰蛇悠然自得地倘佯在夜空,載著終和余周遊香港。這時的他們根本沒想到讓小早川奈津子落海的結果,是害得三名惡人的一生以悲劇收場。

  頭上駛過一架飛機,夜間飛行專用的燈火一閃一滅,還夾雜著引擎巨響。香港有兩個新舊機場都是航空轉運站,功能遠勝過東京。夜景如同七彩的寶石明亮閃爍,機上的乘客很難辨認出飛機下方有一個以常理無法解釋的長條巨影。

  突然間,終向小弟開口說道。

  「余,你好像有心事,說出來給我聽聽吧,除了借錢以外我盡量幫忙。」

  「嗯、我剛剛在水上餐廳的壁畫上看到其中有一隻狗長得很像松永,雖然沒什麼大不了,但我總覺得放心不下。」

  「這只是巧合啦,我看壁畫裡頭應該有個跟狗有關係的故事吧,《西游記》出現的是猴子……啊、你該不會把這故事當成『桃太郎』?」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終哥哥你。」

  由這段對話實在很難判斷這兩兄弟誰吃了暗虧,不過他們是不會為了這種程度的爭論而激動得變身成白龍與黑龍,所以香港的市街目前安然無恙。終和余的目的地暫定是前去偵察敵人的根據地,也就是瑪麗關遠東股份有限公司。之前在亞南飯店大家早已擬好了縝密的作戰計劃,雖然這次的空中散步不在計劃之內,但順便偵察敵情也不失為一舉兩得之計。對終而言這是飯前的熱身運動,騰蛇聽從終的旨意,朝瑪麗關大樓飛去,就在它逐漸降底高度的時候。

  「啊、糟糕。」

  終低語道,同時余指著大樓頂層,那裡有個直升機場。

  「續哥哥在那裡。」

  沒有錯,站在直升機一角揮著手的年輕人正是竜堂家的次男。兩個弟弟們很清楚地看見續清秀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而他的笑容愈動人就表示他這個活動核彈爆發時的威力愈驚人,兩個弟弟很明白這一點。

  「喂、飛磨你不要降落,我們飛龍航空公司向來不沿途搭載旅客。」

  看來騰蛇是聽不懂終的幽默,它緩緩下降飛近大樓頂層,續臉上的笑容也愈來愈明顯,終趕緊在心裡盤算要怎麼應付這顆核子彈,要是供出他們在水上餐廳遭到小早川奈津子的偷襲,隨即在一場混亂的打鬥中逃之夭夭,續一定劈頭一句「幼稚!」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就在騰蛇降落直升機場的同時,終跳下騰蛇背部。

  「嗨,續哥哥,你在這裡做什麼啊?不過我得先搞清楚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瑪麗關遠東股份有限公司的大樓,我從下面徒步走上來的,你們看來很快活,剛剛上哪兒玩去了?」

  終反射性地想打混過關,但余回答的速度更快,而且不做任何保留。

  「我們剛剛到水上餐廳去吃飯;可是什麼都沒吃到,續哥哥,你跟始哥哥和茉理姊姊一起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我在晚飯時間前就出門了。更何況大哥跟茉理久別重逢,他們一定有很多話題要聊,我可不想當電燈泡。」

  「話是沒錯,不過就算你顧慮得這麼周到,那兩人大概也聊不出什麼話題吧。」

  余這番無心的話的確一針見血,長兄與表姊有多遲鈍連個文靜的么弟也摸得一清二楚,害得續只有苦笑的份。

  「話又說回來,我到這裡是想趁全面進攻之前先偵察敵情。」

  「好!我也加入!」

  很好,終留下,余你就和騰蛇一起回去。」

  續命令么弟。

  「現在是未滿十五歲的青少年回家的時間了,不要讓監護人操心。」

  「誰規定的?現在才剛過七點而已耶。」

  余抗議道。

  「抗議駁回!」

  終神氣兮兮地叉著雙臂說道。

  「小孩子趕快回家刷牙睡覺!」

  「余,別聽終胡扯,我是希望你回去向大哥報告,我們只是出來散一下步,叫他不要擔心;你也知道大哥很愛操心,更何況這麼重要的任務是絕對不能交給終來做的。」

  余假裝明白續的狡辯,他點點頭說聲:「我知道了。」接著跨上騰蛇,朝著夜空飛去。目送他離開後,續與終立刻進行討論。

  「聽好,我們今天只是來偵察,不要輕舉妄動。」

  「我知道啦。」

  其實針對這項行動。兩兄弟都興趣缺缺。雖然續與終在個性上有優雅與驃悍之分,但兩人的共通點都是喜歡先下手為強。他們不怕敵人,敵人愈強愈邪惡,反而讓他們愈興奮。不過其中也有例外的情形,終在幾個小時前才經歷了類似的狀況。

  要從屋頂上的直升機場侵入大樓內部,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打開頂樓的大門。竜堂兄弟並沒有鑰匙,也不知道電動鎖的密碼,所以他們不得不放棄君子的姿態,改採小偷的手法。當他們不打算無功而返選擇侵入的時候,就決定了這件事往後的發展方向。

  頂樓的大門是鋼製的,表面還貼了一層硬鋁。續與終試圖按住把手開門結果無效,兩個共犯交換了眼色之後,終搶先在兄長之前,率先抓住把手用力拉扯。把手發出極不協調的聲響,從門上被扭了下來。此計失敗只好另想他法,續輕敲弟弟的額頭,以他一貫的口吻低語道。

  「既然如此就只有強行闖入了。」

  續踩著華爾滋的步伐,往後退了三步接著輕輕跳起。他以右腳的鞋底猛力踢門,大門發出不滿的慘叫,整個往後飛,最後掉落在頂樓內的地板上,巨響再次震動了黑夜的空氣。續悄悄著地,終丟開緊握在手上的把手衝進屋內。警示燈不斷閃爍告知目前所發生的緊急事故,警鈴聲也歇斯底里地響個不停。

  續與終奔下樓梯,其間終發現了幾台攝影機正追逐著他們。於是他縱身跳到接近天花板的牆角,伸手摘下攝影機。終手拿戰利晶繼續往下衝,跑到第二層時他手腕一翻,攝影機飛出去和裝設在樓梯間的「同伴」撞個粉碎,負責監控畫面的警衛目前一定開始破口大罵這個擅長隨機應變的聰明少年。

  往下跑了六層樓,兩名旁若無人的入侵者開始水平移動,因為他們明白持續在樓梯間往下跑是毫無意義的,也就是說他們待在這裡,對方根本無從下手。於是他們走到寬廣的走廓,左右兩側並排了無數個房門,就在他們考慮要先打開哪道門的這兩、三秒之間,終於出現了他們引頸企盼的狀況。前方冒出一群人大約十名左右,個個面無表情,身穿迷彩戰鬥服手持衝鋒槍,是由東方人所組成的傭兵部隊。他們面對敵人從來不手下留情,也不會浪費唇舌。他們一語不發地采用了前後兩排的射擊隊形,前排蹲在地上,後排直立著把衝鋒槍頂在腰際。

  突然間有樣東西應聲飛來,那是一個原本擱置在走廊一角的大沙發,把精銳的傭兵部隊撞得人仰馬翻。就在他們為了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而手足無措時,兩名異於常人的年輕小伙子打算衝破重圍,魁梧的傭兵被打飛,衝鋒槍胡亂地在天花板、牆壁與地板上鑿出一列列彈痕。續搶下其中一支衝鋒槍,槍身橫掃整個傭兵團。骨折的怪聲、痛苦的呻吟、憤怒的喘息、恐懼的哀嚎。豐富的作戰經驗、純熟的戰鬥技巧與經過粹煉的堅強體魄在此完全失去功用,僅僅50秒的時間整條走廓頓時化為野戰醫院遍地傷兵的光景。

  續丟下變形扭曲的衝鋒槍,終拍打著手上的灰塵,接著續以英文向其中一名傷勢還不至於半死不活的傭兵詢問道。

  「湯生死後,接管這棟大樓的是誰?」

  續的英文並不是很好,但還是講得通。「是我!」隨著這句英文,一個人影緊接著出現。

  Ⅳ

  這一群人的裝備比起剛剛的傭兵團來得輕便,五、六名男子身穿西裝,拿著手槍擺出射擊架勢。

  「哦,你們是東方人。」

  續優雅地點頭示意,內心感到些許意外。他以為白人湯生的後繼者自然也應該是個白人才對,但現在出現在續面前的很明顯是個來自東南亞的東方人。對方體格很好,身穿英國製西裝,給人的印象是從歐美留學歸國的東南亞高級知識份子。

  「請問您畢業於牛津大學嗎?」

  對方桀傲不遜地回答這個帶有諷刺意味的問題。

  「我畢業於哈佛管理研究所。」

  「啊,那裡可是很有名的『香蕉園』啊。」

  續露出冷笑,終看見那個高材生的臉上起了一陣痙攣,但他不明白對方動怒的理由。「香蕉」意指「外黃內白」,嘲笑那些滿腦子白人文化價值觀,只認同美國歐洲的亞洲人。說人壞話理所當然會惹人生氣,不過接下來的情形卻不怎麼理所當然。對方的身高開始拉長,他的高度原本介在續與終之間,不知不覺已經和續不相上下,而且還繼續拉長當中。

  「喂,老哥,我眼睛是不是有毛病啊?」

  也難怪終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因為那個高材生的頭部往天花板伸上去,而且體內的五臟大腑也跟著脖子一起抽出。

  「是轆轤首……」

  終驚叫,續糾正道。

  「不、是飛頭蠻。」

  那是相當有名的怪物。曾在小泉八雲的《怪談》一書中出現,中國《三國志》裡的吳國名將朱桓也遇過這個妖怪。畫中描述他雇用了一名婢女,此女並非漢人而是居住在南方的少數民族。這名婢女平日勤勞能幹頗受朱桓賞識,但其他家奴卻向他訴苦,表示每晚這名女子的脖子上會抽離身體,在空中盤旋還能發出哭聲,讓他們驚恐不已。朱桓為人向來豪邁有膽識,他雖然不為此事所動,但為了安撫家奴們的不安,只有辭掉這名婢女,故事就到此為止。

  這個飛頭蠻到了東南亞的島國就成了彭提亞那,發音可拼成Pontiansk,外形比飛頭蠻更駭人。飛頭蠻只是頭部抽離身體在天空盤旋,而彭提亞那卻是五臟六腑都跟頭部一起冒出來。脖子下掛著胃、心臟跟大小腸在夜空裡飛翔的恐怖情景實在令人無法想像,而彭提亞那還會以這身怪異的模樣攻擊人類,吸取生血。現在續與終所面對的正是彭提亞那,它的頭部高掛在高達三公尺的半空,其下懸著內臟,兩眼則俯視著續與終。突然間,一條長形物體朝著兩兄弟揮舞而來。

  起初還以為是一個粗繩,頓時一股怪異的腥味撲鼻而至。在認清來者何物時,續與終不禁大叫一聲連忙跳開,並趴在地上避免接觸到這個物體。散發著腥味的「粗繩」橫掃過半空,回到它原有的位置。那是掛在彭提亞那頭部下的腸子,光是想像被這玩意碰到的感覺,心臟都會被嚇得發毛,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終在這時也忘了趁對方變形的空檔反擊。

  「我本來還以為這傢伙只會秀出它的內臟來唬人,想不到它還有這一招。」

  「終,接下來就靠你了,我願意讓賢。」

  「老哥你太過份了!每次遇到小早川奈津子你也是硬塞給我應付,自己卻躲得不見人影。」

  「你難道不明白為兄的希望你在逆境中成長的心意嗎?」

  「你給我三千年的時間,我也不會明白。」

  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能夠以恐懼威脅竜堂兄弟,不過一旦激起他們的厭惡感,就能奪走他們的戰鬥意志,小早川奈津子與彭提亞那的共通點即在於此。

  彭提亞那再度展開攻勢,細長的腸子散發出異臭,如同一條粗繩橫掃過來。續的身子往下一沉,終則向後翻了一圈閃過了這一擊,但他們已經無心戀戰。

  續與終同時拔腿而逃,這是竜堂兄弟繼首度與小早川奈津子交手以來第二次不戰而退。在踏上中國內地這塊土地之前,竜堂兄弟的字典上一向沒有「撤退」這個字,不過現在已經顧不得面子問題了。

  人類的腸子約有八公尺,如果能隨意運用,應該可以成為鞭打或是絞殺別人的武器吧,而且這種殺人手法能讓警察百思莫解,怎麼猜也猜不透。

  彭提亞那飛在半空緊追而來,臉上浮現毒辣的笑容,而頭部以下還懸蕩著令人作嘔的紅褐色腸子。其實當它施展腸子攻擊時,憑續與終的運動神經和動體視力絕對可以輕而易舉地抓住腸子,把對方連人帶頭摔到牆上或地上,但是他們實在不喜歡赤手空拳抓住人類腸子的感覺。看樣子續與終沒有當外科醫生的素質,不過話又說回來,外科醫生在動手術時也是會戴上手套的。

  「休想跑!你們兩個沒教養的小鬼!」

  彭提亞那在半空中哄笑,它確信自己必勝無疑,臉上充滿了勝利的驕傲緊迫竜堂兄弟而來。

  「我要勒住你們的脖子絞到你們翻白眼,然後把你們打包裝箱送到倫敦,這麼一來我就能升上高級幹部,和我國的首相平起平坐啦!」

  「這條討厭的香蕉真會沽名釣譽。」

  續不屑地說道,向來毒辣的舌鋒顯得有氣無力;因為他動作要是有任何閃失,噁心的腸子就會追過來纏住他,現在實在沒時間冷嘲熱諷。兩兄弟的前方還冒出一大群人影,人人手上握著特制警棍與電擊棒,企圖以武力阻止入侵者,結果只換來反效果。續與終很快地衝進人牆,絲毫沒有放慢速度。轉眼之間雙方展開一場混戰,緊握警棍與電擊棒的警衛像橄欖球一樣陸續飛出,彭提亞那把自己的部下一一打飛,它在半空中咒罵這群只會礙事的飯桶。

  「終,攻擊它的身體!」

  續的腦海裡突然靈機一動。

  「我們把它的身體處理掉,讓它的頭回不了家。」

  他突破混戰的漩渦往反方向折回,而且是以全速前進。彭提亞那從半空中發現後開始咒罵,它形貌兇惡地轉過身緊追著終。

  「哇、不要過來!」

  終裝腔作勢,而彭提亞那也相當緊張,它的五臟六腑垂掛在半空中,嘴巴向著位在它身體附近的部下吼道:「快保護我的身體!」

  彭提亞那的部下立刻抱住上司的身體,由於沒有頭部和內臟,體重也跟著減半,但這樣反而更顯得噁心。一群人在走廓奔跑的光景正如同文藝復興時代的漫畫一樣既古怪又滑稽。

  「喂,給我站住!」

  敵人在背後喊著,終覺得有一股涼意正撫摸著自己的背脊,於是他反射性地低下頭趴在地板上,而頭頂止好有一條黑色的長蛇應聲掠過,彭提亞那原本是打算以腸子從背後抓住終的腳把他絆倒。終在地板上翻滾,閃過對方一連串的攻擊,這時他手邊碰觸到硬物,那是剛才其中一名傭兵所掉落的俄製衝鋒槍,他立刻抓起槍,半蹲在地面。竜堂兄弟一向討厭槍,因為槍是那些作威作福的人拿來攻擊竜堂兄弟的武器。終遲疑了幾秒鐘,彭提亞那的腸子便飛過來搶走他手上的衝鋒槍。

  彭提亞那發出陰險的笑容,它彎著腸於纏住衝鋒槍並把槍口指著終的臉,腸子較細的部分卷住板機。衝鋒槍的子彈並不足以讓竜堂兄弟喪命,但要是打在眼睛裡也是會受傷的,就在子彈即將高速彈射的瞬間。

  大量的白色泡沫包住了彭提亞那的頭部,頓時氧氣完全被隔絕,彭提亞那痛苦地無法出聲,只得在半空中胡撞亂飛;白色泡沫不斷增加,彭提亞那只好懸著內臟與衝鋒槍往走廓盡頭飛奔而去。

  「哥哥,你沒事吧?」

  終聽到弟弟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正想道謝之際卻發現手拿滅火器的余身後站著一個高大的人物,他立刻丟開這個禮數起身反瞪著弟弟。

  「余、你居然打小報告!」

  「他沒有。」

  始輕拍余的肩,不懷好意地瞄著終。

  「你們到了吃晚飯時間還不見人影,那想必一定是在某個地方興風作浪,我正要出門尋人之際,余正好回來。」

  終花了兩秒的時間準備反擊。

  「這次的騷動不是我引起的,我只是慘遭池魚之殃的無辜觀光客,都是那個小早、小早……」

  終吞吞吐吐地道不出小早川奈津子這個令人厭惡的名字。

  「好了、待會再聽你解釋。」

  始說道,此時續也一一過關斬將趕來會合。

  「事情的發展比我預料中來得快,該來的還是逃不掉,現在收手就等於半途而廢,大家回去前先做一下飯前運動吧。」

  幾個弟弟立刻明白大哥的意思,原來他早就壓抑許久;一旦長兄激起了戰鬥意識,就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竜堂兄弟的行動。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5-17 10:29 AM

第四章 《太空大戰》

  Ⅰ

  龍棲息在深山的湖裡,做著天界的夢。人間的治亂興亡與它何干,人類要和平要安定就得靠自己的力量來實現;那些為非作歹的惡人也必須由人類自己來消除,外來的干涉是有百害而無一益。

  沒有想到有一群人故意來到龍潭邊,在水面投下石塊,以木棒擾濁了原本清澈的湖水。好夢初醒的龍因而憤怒地懲罰這群無禮的人類,而這群人非但忘了錯在自己,反而對龍產生恐懼與厭惡。龍也厭倦了,它打算遠離人類,因為它向來無法和人類與非人類建立和諧的相處之道,但是……。

  ……竜堂始觀察大樓內部,以半放棄的口吻說道。

  「這裡已經成了怪物的巢穴,看來四姊妹跟那群非人類有著奧妙的關係。」

  「比起那些怪物,我們倒是正派多了。」

  「聽終這麼一說,四姊妹可能會後悔與我們為敵吧。」

  「可是他它又聽不懂日本話。」

  余的意見聽來很有道理,但事實卻與他的想法有所出入。因為有個臉戴眼鏡裝扮整潔、年紀約在中年左右的東方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日文走過來,這樓大廈既然有中國人、東南亞人還有俄國人,日本人出現在這裡並不值得奇怪。

  「你們是誰?看樣子是日本人沒錯,此處為私人土地,你們如果擅自闖入是要受罰的。」

  其實始可以搬出野狗子的事件反駁,但他沒興趣搭理這個人。

  「我們事情辦完了就自然會離開。」

  「辦什麼事?」

  「我們要找藍伯.克拉克。」

  始故意抬出這個名字,他並不認為藍伯人會在香港,但這名日本經理表情卻為之一暗。

  「我不知道他是誰,你們找他做什麼?」

  「我們有上百打的問題要問他。」

  始說著,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需要我們提出企劃書並加蓋印鑑嗎?如果我們照做,那可不可以請你停止放下這道莫名其妙的玻璃?」

  這名日本經一連忙躲開,動作之敏捷不同於他的外表。很快地,一道透明的牆悄悄地在始與他之間降下,隔開了兩人。

  「你們這群天真的小伙子,在裡頭吸著神經毒氣好好反省吧,這道玻璃牆連熊也打不破。」

  余一轉頭,同時有一道透明的牆擋在他身後。天花板的小孔開始冒出黃色的瓦斯,始輕敲玻璃牆,厚度約有三公分,前後各有一道。始不理會日本經理的嘲諷,逕自向終點頭示意,終立刻依令行事。

  透明的空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蜘蛛網,終強烈的一踢讓防彈玻璃冒出了裂痕,續緊接著縱身跳起,一腳命中玻璃同一個受創點。清脆異常的碎裂聲隨著玻璃的碎片四散飛舞,同時毒氣也另外找到出路,以黃色的觸手攻擊日本經理。

  「快關掉瓦斯!快!」

  日本經理一邊吼叫,一邊跌跌撞撞地逃命而去,他的部下也發出慘叫四處奔走。竄流而出的毒氣是無法分辨敵我的,如果自己不是處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場所,就絕對不要使用這種武器。始一行人追著這群人,而他們身後又有一股以廉價瀉染而成的黃色毒氣緊逼在後。一旦吸進這個毒氣,人的皮膚會潰爛並有嘔吐與全身痙攣的現象,在精神錯亂與肉體痛苦相逼之下死亡。

  「少了阻礙固然很好,但我們現在該從何找起呢?」

  「只有採用地毯式搜尋法了,湯生要是還活著的話一定氣得半死。」

  「如果湯生的辦公室還沒清理掉,也許能在裡頭發現一些蜘絲馬跡。」

  「我贊成。」

  黃色毒氣不再冒出,緊接著排放與之中和的氣體,竜堂兄弟的受害程度只是「被煙薰得看不見」而已。

  突然間一片槍林彈雨籠罩著他們,天花板、牆壁與地板布滿了畢加索派的彈痕繪畫。「煩死了。」終砸嘴道,在敵人的要塞裡這是理所當然的情形。雖然不會危及到生命,但也沒必要硬闖這場「豪雨」,於是竜堂兄弟一行人決定變更路線,此時續輕笑道。

  「想一想敵人還真可憐,遭到這麼嚴重的損壞還不能向世人公開。」

  「我們也一樣可憐,支配世界經濟的四大財閥計劃消滅50億人類這件事說出去任誰也不會相信,媒體更不會當成一回事。」

  「也對,如果他們真要報導這個消息,那我們就會落得背負全部罪名的下場。」

  「操控情報是四姊妹的專長,凡是膽敢跟他們作對的人都會被醜化成萬惡不赦的惡魔,我們雖不是惡魔但也不是人類。」

  「我們是人類公敵。」

  「余,這種聲名並不值得炫耀,你不要被終帶壞了。」

  「為什麼每次話題的結論就是我不對?」

  竜堂兄弟一邊聊天,一邊在大廈內橫行。他們每踏出一步就對四姊妹的財政造成些許的損害。就人力資源這方面來估計,目前已經有一個中隊左右的人數需要住院,經過十分鐘後,四兄弟來到一個深鎖的大門前。

  「這道門必須按下正確密碼才會打開。」

  「這得拼上好幾百組數字耶。」

  聽著老三與老么的對話,長兄立刻做下結論。

  「不必浪費腦力,憑我們四人一起撞開這道門。」

  「當真?」

  終雙眼發亮。

  「用力一點,不必客氣。」

  「遵命!」

  這棟大廈為防範恐怖分子與犯罪事件,光是在警備設施上就耗資了一億美元的經費,如果換算成竜堂終的零用錢可以讓他領上十萬年,但這一切即將在一夜之間被夷平。

  終用力朝門一踢,力道比剛剛面對防彈玻璃時來得更為猛烈。以前他動不動就踢破球,足球隊的教練還舉雙手拜托他:「求求你加入本隊吧。」原因之一就在於他這強而有力的踢功。力量的強大雖然不代表一切,但他現在這一腳並不是在踢足球而是打算進行一項破壞工作。這道價值--百萬美元的大門為自己唱起了送葬曲,整個往後飛出去。

  四人踩過大門走進室內,房裡的擺飾毫無個性就跟一般飯店的套房無異,也許以前的裝飾比較有個性,但現在卻被講求效率的辦公室機器完全取代。正中央坐著剛剛那位日本經理,他靠著椅子完全不為所動。並非他勇氣十足,而是因為他嚇得兩腿發軟,左手抓著話筒無法動彈。終走近日本經理,穩穩地接過他手上的話筒,而他人接著口吐白沫昏了過去。終聽到話筒的彼端傳來一個聲音,對方操著生疏的日語頓時讓他產生違和感。

  「你知道香港跟倫敦的的時差有多少嗎?現在是我的晚餐時間,我本來不想接你這通電話的。」

  對方的聲音強烈刺激著終的食欲中樞,讓他想起今晚在水上餐廳來不及享受到的大餐,原本他不是僅只一家而是打算吃遍半打以上的餐廳做為他這次「香港美食之旅」頭一晚的序曲,這個責任究竟要找誰來負呢?

  「你是日本人嗎?」

  終眼睛瞄著自家兄弟,嘴邊向電話的那一端說道,語氣顯得鎮靜卻有些疑惑。

  「這聲音不是濱田,你是誰?」

  「禮貌上在問人之前,自己要先報上名來。」

  約隔了一秒半的時間,一個陰沉的聲音從地獄冒上來。

  「原來是竜堂兄弟,我那群飯桶部下已經被你們收拾掉了嗎?」

  終全身打顫,不是來自興奮而是厭惡感。不同於彭提亞那那種俗氣的怪異,感覺有如內心的聖域遭到褻瀆一般深刻。於是終連忙把話筒塞給始,把難題推卸給、不、應該是說交給大哥來應付才對。

  Ⅱ

  事態的發展急轉直下,但電話兩端的人都還沒做好正面交戰的心理準備。目前的竜堂始必須監視弟弟們的「偵察」行動,另一方面對前陣子湯生的遇害事件進行反擊;由於仙界對於牛種的作戰計劃尚在立案當中,所以自己和三個弟弟不能輕舉妄動。

  另外,藍伯.克拉克.繆龍也不願立刻跟竜堂兄弟做了結。因為他最重要的任務是除去無用的50億人類以建立世界新秩序,與處理竜堂兄弟是兩回事。正確說來,是支配藍伯肉體與精神的「那個人」根本不想跟龍王們單打獨鬥。

  但是現在與竜堂家一家之主正面對話之際,藍伯的腦海時突然閃過一道奸計。站在一旁的文生助理看到年輕的大君臉上浮現猙獰的笑容,藍伯左手拿著話筒,右手則以筆在便條紙上記下了數行字。文生見狀立即走來接過便條紙,他感覺自己的眉毛與臉頰開始不由自主地產生痙攣,而藍伯卻若無其事地繼續與香港方面對談。

  「竜堂兄弟,我要送你們一件禮物。」

  藍伯聲音裡所蘊含的敵意即使相隔了一萬公里以上的距離,仍然沒有一絲減退,就連始也無法立即識破他的企圖。

  「就算我們不想接受你的禮物,你還是會硬塞給我們吧,你就明白告訴我們禮物的內容吧。」

  「是核子彈。」

  語氣聽來愉悅的這句話讓始頓時無言以對。

  「放心、規模並不大,只不過是半打一百萬噸的核彈從俄國西伯利亞境內的赤塔基地發射,大約一小時就會抵達香港吧。」

  位於赤塔的俄軍核武基地並不受制於莫斯科的監控,而是由一個名為俄羅斯黑手黨的犯罪組織支配,而該組織又受到四姊妹的強力影響。在蘇聯瓦解後,赤塔即成為四姊妹在原子武力、軍事兵器與傭兵方面的重要補給中心。

  「各位龍王,你們會接受對不對?」

  「香港與廣州周圍的居民可能有三千萬人以上。」

  「全部都是亞洲人,而中國人就占了絕大部分,其中又幾乎是螻蟻之輩,為了地球著想,一口氣消滅他們才是上上之策。」

  「你是當真的嗎?」

  「有時間教訓我還不如趕快想想因應對策,我想你們應該有辦法阻止這場浩劫吧。」

  藍伯的口氣聽起就像是有意挑釁的梅菲斯特(譯注:歌德著《浮士德》中的惡魔),始很清楚他話中有話,而且語氣相當明白。藍伯的意思是要他們變成龍,他以惡作劇與嘲弄的口吻教唆並成功地逼迫竜堂兄弟走投無路。

  「如果你們明明有足夠的力量阻止卻坐視不管,那你們就是我們的共犯,不、是我們重要的援軍,因為你們已經在消滅三千萬人的第一步計劃中助我們一臂之力,我在此先向你們道謝,後會有期。」

  藍伯擱下話筒徑自掛斷電話,完全不給竜堂兄弟思考的空間。他既不讓他們思考,還要逼迫他們立刻行動。香港的前線司令部看來已經完全崩潰了,不過如果能藉此「處分」四個龍王,比較起來這點損失就算不上什麼。

  「文生,我要你立刻進行我的指示,命令赤塔基地朝香港發射六枚核子彈,同時將所有位於控制範圍的軍事衛星分布在東經110度到120度之間,全面夾攻四條龍不得有所閃失!」

  文生的額頭與臉頰揮汗如雨,藍伯在不經意的情況下與竜堂兄弟通話,卻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作出如此這般的計謀。另外,香港原本不在他們消滅50億人類的計劃裡,這次藍伯竟然能毫不遲疑地將該地當成誘餌。文生一向認為自己是冷血動物,而他也堅信冷血是成為理性的優秀人物十分必要的條件,但比起藍伯,他反而成了在老虎面前的小貓。

  無視於文生內心微妙的敗北感,藍伯再次拿起話筒。但他嘴邊所吐露的語言卻是文生完全無法理解的外國話,文生本身精通八國語言,但他甚至無法在古代的埃及語或是亞述語找出其中的關聯性。而藍伯沒有命令文生離開,可能是認為就算文生留在一旁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吧,事實正是如此。

  「以龍的飛翔速度從地球到月球也要花上三、四十個小時吧,呵、這兩天的時間裡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戲劇性的情節?」

  藍伯放下話筒後開始自言自語,而文生也終於聽懂這段話的內容了,因為藍伯所說的英文。

  接受藍伯挑戰的竜堂兄弟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藍伯,不、是四姊妹向來不喜歡故弄玄虛。他們目前已經開始進行抹殺刃億人口的計劃,本來龍是不過問人界事務的,但現在龍已經離開深淵來到人界,他們不可能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牛種圖謀不軌。

  聽完長兄的說明後,三個弟弟立刻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很明顯的是牛種故意挑釁,但現在已經騎虎難下。

  「我要去,我可以變成龍。」

  余自告奮勇,平時乖巧文靜的么弟現在雙眼如同流星一般閃閃發光,兩頰也因激動而泛紅。

  「以前終哥哥在美軍的橫田基地變身時,始哥哥命令我變成龍,那時既然沒有什麼問題,那我想這次一定也會很順利。」

  「余……」

  「始哥哥,我也要擊毀核子彈,我一定會好好表現的。」

  「我想只要我們有心,還怕事情辦不成嗎?」

  「沒錯沒錯,讓余這種外行人出馬我實在放心不下,所以我也要去露一手標準動作讓他瞧瞧。」

  看樣子續與終也不想乖乖留下來看家。

  「沒有必要所有人一起出面。」

  長兄做下結論。

  「余你留下來陪茉理,其實你早就應該回亞南飯店睡覺才對。」

  余沒有反駁,備受長兄疼受的他從來不曾頂嘴。但此時,余卻以實際行動表明決心,他猛力轉過身朝屋頂的一角衝過去,他的三個哥哥在驚愕的剎那間立刻明白么弟的意思。

  「余……!」

  余不理會身後大哥的叫喊,逕自從屋頂上縱身往下跳。始連忙伸手才好不容易抓住余的衣領。繼前天晚上的終,今晚的余也被大哥揪著衣領吊在半空中。

  「余,我明白了,大家一起去吧。」

  「太棒了!」

  「我們這次可不是去遠足啊,我看你受終的壞影響愈來愈深,傷腦筋。」

  「反正萬惡的根源都是我。」

  終憤憤不平,續則聳著肩說道。

  「終,你沒有必要自抬身價,你也知道大哥對你並沒有惡意,他只是想什麼說什麼罷了。」

  「總之我要第一個變身!」

  不等終開口,被拉上屋頂的余立刻如此堅持。

  Ⅲ

  當黑龍出現在屋頂上時,整個大廈頂端籠罩在白熱的光芒之中。始與續往後彈飛,他們早就預備接受衝擊,終則被彈到屋頂的扶手差點沒摔下去;續站起身苦笑道。

  「我一直以為只有終,想不到連余也這麼粗魯。」

  「以前老是把他當小孩看,對他完全不了解,回去得好好反省。」

  「沒錯!」黑龍有如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透露著這個意思。始看看手表,心想時間還很充裕,於是他伸手輕拍黑龍的下頷。

  「余,我們接下來也會跟著變身,你先到亞南飯店見茉理知會他一聲,免得讓她操心。」

  黑龍點點頭,在夜空劃出螺旋狀攀升而上,大都市的燈海映照在它泛著黑色光澤的龍鱗上,如同巨大的項鍊串著閃閃發光的寶石;很快地黑色的龍影與夜空合而為一。

  「時間不夠了,快!」

  續配合著大哥的話,單膝跪在頂樓的地面上,始接著將手掌合在他的額頭上。雙方調整呼吸,讓彼此的節奏同步。始是第一次與續交流,但余兩次成功的經驗使他對自己深具信心。終待在一旁看著他們,好奇心早就趕不上他期待自己趕快變身的腳步。「想像自己變成龍翱翔在天空的模樣,隨著每一次的呼吸,你的身體將愈來愈輕盈,意識也將得到解放往上升,直奔天際……」續也在口中跟著長兄低語,約過了一分鐘後頂樓出現了紅龍,接著過了三分鐘又出現白龍。龍現身時所產生的強烈衝擊把整層屋頂吹掉了大半,而大樓下方聚集了看熱鬧的人群,但沒有一個人知道現在是發生了什麼事。協助三個弟弟變身後,始開始感到疲憊。

  「傷腦筋,難道說我必須學余的驚人之舉嗎?」

  始苦笑著往直升機場的一端走去,紅龍緩緩伸出修長的脖子,始不做任何助跑逕自縱身躍上紅龍的頸部。白龍在高空飛舞,紅龍緊迫在後,雙龍一同飛向亞南飯店,絲毫不理會人群的穿鑿附會。

  另一方面,黑龍已經從夜空中降落亞南飯店大樓,只看到騰蛇偎著水塔蜷在屋頂上。今晚的努力工作換得飽餐一頓蔬菜水果之後,它帶著滿腹的幸福正要安然入睡,雖然黑龍的來臨讓它微睜開眼,但很快地它再度閉起睛眼;不過茉理在窗口看到黑龍之際就立刻飛奔至屋頂。

  「余,發生什麼事了?」

  黑龍沒有回答,它雖然聽得懂卻無法開口說話。因為它還沒修得利用心電感應傳達訊息的功夫,所以它只能用它烏黑的雙眸緊盯著茉理。

  「見我雙眼之色。」--牠意思是要茉理觀察它的眼睛,而茉理也完全明白現在一定是發生了重大事故。

  「續、終!」

  紅龍與白龍隨著茉理的聲音出現,跨在紅龍頸子上的人影跳上屋頂跑向茉理。

  「始,現在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四姊妹打算向香港發射核子彈。」

  始不做任何開場白就接進入正題,經過一瞬間的沉默,茉理立刻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們的目的就是要逼你們變身對吧?」

  「沒錯,這是一個陷阱。」

  始由衷佩服表妹的聰明才智。

  「但我們別無選擇,如果坐視核子彈命中香港,這樣反而正中四姊妹的下懷。」

  「我並不反對你的決定,可是這樣一來你們又要在眾人面前曝光了。」

  「放心好了,不管發生什麼事,科學家都會以科學觀點為我們圓場的。」

  世界各地都有龍的足跡,東京新宿市中心因而大火連連,舊金山的美國太平洋艦隊為此瓦解,這一連串的事件都被解釋成意外與集體幻想癥。「由於事件的衝擊性過大,造成目擊者產生錯覺,進而發展成集體幻想癥;科學上已經證明沒有龍的存在,因此目擊者的證詞並不值得一一采信,就跟幽浮事件的原因相同,這是屬於心理學與精神病理學的領域。」以上是科學界主流派的公開言論。

  「你們是不存在的。」經人這樣指謫感覺實在很奇怪,但對於那些不願公開真面目的人來說,這個結論等於是他們的救星。因為他們的存在一旦得到承認,緊接著他們的行動自由就會被剝奪,血液與細胞被采樣,腦波被記錄,成為不斷受折磨的實驗品。過去有個瘋狂的科學家田母澤篤,企圖追捕竜堂兄弟進行活體解剖,他的作為雖然極端但也不脫這一類的範圍。

  「茉理,麻煩你代我們向其他人問候一聲。」

  要是繼續待下去話題會沒完沒了,於是始不等茉理的回答逕自跑向屋頂的一端,跨過欄桿縱身一跳,穿過夜風而直落而下,三頭龍則目不轉睛地凝視他的動向。

  茉理在屋頂上靜待,她的視線緊盯著始剛剛跳下的地方,等待著表哥再次出現,而這並不需要花上太久的時間。茉理放眼望去,只見以黑夜為襯底遠處一片燈海。突然間一個修長的身影遮掩了萬家燈火,來勢洶洶地盤旋而上,天空裡閃爍著一道燦爛的彩虹,青龍伸著長頸子俯瞰茉理,茉理看著那雙全世界最為碧藍的眼眸,內心一股深厚的信賴感油然而生。

  龍有龍必須面對的挑戰,而人也有人必須面對的挑戰。茉理嚴格說來並不是人類,但至少現在她還是以人類的模樣生存著,所以她應該以人類的身分奮鬥,不能成為龍的絆腳石。

  「始,你盡管去吧,我也會在這裡好好努力的。」

  茉理揮舞她的手,青龍略微蜷曲著修長的身軀直接往上空飛升,紅龍、白龍、黑龍也緊隨在後,性急的白龍加速追過了青龍,它已經嘗過一次在衛星軌道上破壞核子彈的滋味。幸虧這次核子彈數量不多,掃個兩三下就能清潔溜溜,還能順便從太空欣賞湛藍的地球,白龍內心如此盤算著。白龍很喜歡人類的身體,但如果要容納強大的能量人類的身體就顯得太小了。以龍的姿態翱翔在浩翰的宇宙,感覺之舒暢實在無法以筆墨形容,更何況這次還頂著破壞核子彈的大義名分,正好可以藉機享受龍的身體所帶來的自由。四條龍直衝而上打算突破黑夜的天花板,它們不斷往上飛,一身重力的枷鎖就不斷往下脫落,自由的風頂著它們的身軀,全身的細胞均往外擴散,解放後的快感隨著風雀躍不已。

  Ⅳ

  四頭巨龍持續向上攀升,這是繼今年夏天它們為了阻止全世界陷入全面核戰以來第二次前往太空。目前高度距離地面有--一千四百公里,眼下是一個寶藍色的巨大球體,流動的白雲有如一條條絹絲纏繞在球的表面。就在日本列島的東部隱約可見一層灰色的兇雲籠罩其上,那應該就是富士火山爆發所引發的噴煙吧。大型火山爆發所帶來的噴煙乘著氣流環繞地球一周,可以預見北半球的氣候即將發生變化。

  青龍心想:我們應該有能力阻止這場火山爆發吧,但下一刻它立即明白這是一種自大的想法,與其做這種無益的回顧還不如達成眼前的義務來得重要。四頭不同顏色的龍在高空穿越中國內地的上方朝北前進,它們掠過兩條又粗又長的水道曲線,那就是長江與黃河。就在四條龍橫越整個地球、全人類歷史上最大最長的建築物萬里長城時,它們的前方出現了六隻飄浮在空中而且會發光的小蟲。

  從發現到處理完畢,前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四條龍毫不留情地摧毀核子彈,由於過程甚為簡單,白龍意猶未盡地環顧四周尋找新的獵物,它實在不太願意相信事情這麼簡單就結束了。而紅龍偌大如紅玉般的瞳孔緊盯著西伯利亞上空,防備敵人第二波的攻勢,但在經過五分鐘後對方並沒有繼續攻擊,於是紅龍便向青龍提議:乾脆直接破壞核彈發射基地徹底杜絕後患。但此時黑龍與白龍同時發出警告,四條龍台眼一望,發現一陣雷射光迎頭灑下。在這個高度是不可能打雷的,四條龍扭轉身軀躲開這場攻擊,接著注意到頭頂的宇宙空間裡有幾個閃爍不定的光點,那是地球人打上來的人造衛星,而且是搭載著雷射武器的軍事衛星。

  隨著蘇聯瓦解,東西冷戰的終結,大多數的人們已經忘記頭頂上的威脅依然存在的事實。截至目前為止各國曾經以「星戰時代即將到來」為由,陸續發射了無數個軍事衛星,目前這些衛星已經失去原本的用途,只能繞著地球空轉。這些功能完好卻無法為地球方面回收的衛星,現在受某人利用朝著四條龍展露它們的毒牙。

  不等青龍的指示,白龍與紅龍便大大地縱身一躍,共計四個軍事衛星慘遭擊碎的命運,破片四散在空中,而第五個衛星則加速衝向青龍。

  這些武器是前蘇聯所發射的軍事衛星,在雷射砲與飛彈發射完畢後會主動撞擊對方的衛星自爆,確實徹底做到物盡其用。但青龍並不這麼想,它憐憫這些「強國」領導者的愚蠢幼稚,因為他們很認真地計劃並投注大批人力與經費製造這些衛星,只是為了戰勝他們心目中的假想敵國罷了。

  衛星突然在青龍面前化為--一個火球,原來是紅龍發出超高熱的能源球打碎了它。此時又有另一個衛星採取自殺式的攻擊直衝而來,白龍滿心歡喜地飛過來,以巨大的長尾巴猛力一掃,自殺式衛星像顆橄欖球一樣彈飛出去並在半空中爆炸。

  短短五分鐘內四條龍把兩打軍事衛星化為宇宙垃圾,在痛快之余青龍不免感到疑惑,四姊妹的確是設下了陷阱,但程度僅此而已嗎?頂測到第二層陷阱的青龍身後,突然有個毫無武裝的衛星開始啟動,從它的開口當中陸續冒出一群不明物體。

  這群不明物體並不是由地球而來,而是從月球沖著四條龍的身後而來。

  紅龍率先注意到身後的動靜,它的雙眼捕捉到銀色月球上湧起一道陰暗的灰雲。這個「雲」當然不是氣象學上的名詞,是一大群小生物所聚集而成的怪雲。跟龍的軀體比較起來,這群生物小歸小,但尺寸幾乎跟地球小孩差不多大,外形會讓人聯想到地球上的蜘蛛,數量約在一萬隻左右。紅龍見狀立即催促其他兄弟提高警戒,而怪蟲也以驚人的速度蜂湧而至。一萬餘隻小蟲同時釋放出一萬多道白色閃光,在月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出那是白色的絲線,黏度高、韌性又強的粗線纏繞著龍的全身,四條龍感到憤怒與厭惡,極欲彈開成群結隊的蜘蛛。

  「捆住它們!把那四頭龍團團捆住!」

  地球上的某一點朝著太空中的某一角發出這道指令,四條龍當然是聽不見。它們努力擊落了10隻、20隻蜘蛛,卻有一百倍以上的蜘蛛群朝著它們吐絲。黑龍的臉部被絲線困住,紅龍連忙以前肢扯掉,青龍後肢纏著幾十條線,白龍立刻砍斷。在四條龍通力合作,雙方纏斗一陣子之後,蜘蛛們使出了狡猾的戰術。它們有一半開始包圍白龍,另一半則猛朝其他三頭龍的臉部吐絲,三頭龍遭受牽制之際,白龍已經被蜘蛛絲團團包住。

  最為驃悍敏捷的白龍想不到會第一個受困,其他兄弟們猜測它大概是空著肚子,動作才因此變鈍了。白龍拼命伸縮著軀體嘗試掙脫束縛,但強韌的絲線吸收了它的力量並加以擴散讓它無法脫身,其他兄弟則努力突破重圍打算前去救援,但身系囹圄的白龍卻漸漸被拉遠。

  很明顯地,敵人完全看穿龍王們的思考模式;不必將四頭龍一網打盡,只要逮住其中一個,另外三個絕對不會見死不救。全身裹著白絲的白龍以快過太空梭的速度朝月球前進,這並不是出於它本身的意願,而是有一股看不見的強大力量牽引著它。此時白龍腦海裡想起以前它變身成人類居住在地球時所看過的一本科幻小說,內容曾經描述到一種名為拖曳光束的武器可以攔住並拖曳大型宇宙船。如果仙界的神仙在這裡,就會告訴它說這和一種名為「幌金神繩」的寶物,也就是秘密武器的效用一模一樣。

  青龍、紅龍與黑龍拼命追趕被拖向月球的白龍,如果速度稍一放慢就可能跟不上。地球到月球的距離約有38萬公里,四頭龍成一直線奔馳在這段黑暗的太空裡。要是地面上有人以望遠鏡望著月亮,也許會以為自己成功觀測到前所未有的外星生物。

  四頭龍飛行了將近三十個小時,其間不吃不喝也不睡,只是拼命游過相隔在地球與月球當中的真空海峽。它們也在等待大好良機出現,但每次的結論都無法救人只是讓蜘蛛的數量減少,所以一直沒有逮到關鍵性的機會。不知不覺間,四頭龍的眼前出現了如同一個巨大銀幣的天體;青龍看著月亮,腦海裡浮現一個回憶。

  那是在地球上時一個名為船津忠巖的古怪老人所告訴他的故事,那次的會面是在半年前,感覺卻相當久遠。當時老人對於龍所擁的寶珠--也就是對龍珠表現出相當異常的關心與執著。

  老人所謂的龍珠指的就是月亮吧,青龍的內心掠過這個想法,它開始朝月球表面降落,帶領左邊的紅龍與右邊的黑龍追逐白龍。月球表面在四頭龍的眼前伸展開來,這裡由於地球光線反射的緣故而產生一層暈光,表現出整面單調的銀灰色;有時也會閃爍著紅或藍的光彩,這是因為地質、太陽光與地球光三者之間的微妙關係所致。經過長途飛行之後,四頭龍來到離地約一公里的上空,它們看到一個大型火山口的陰暗處有個巖質窪地開了一個圓形的洞,從地球上無論如何也觀測不到這融景象吧。此時白龍朝著洞穴而去,眼看就要被送進洞裡。

  青龍立刻加快飛行速度,紅龍往左、黑龍往右,三頭龍採取散開隊形。青龍往前衝,緊迫受到不可視光線所牽引的白龍並降落在月球表面。落地時的震動翻起了一陣塵土,月球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雖然微弱但只要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循,青龍仍然能夠自由操控這個重力。在降落月球表面的同時,青龍已無暇感慨,它立刻釋放能力。如果月球上有人工建築物的話一定會比地球更為雄偉高大,因為重力因素不列在考慮範圍;現在要是突然在月球表面加諸高重力會是什麼情形呢?

  月球上沒有聲音,一切都在沉默中進行。青龍站在一個巨大的岩石上,岩石立刻往下沉,從月球表面陷落後仍然繼續往下掉。因為它受到比原本要強上十倍甚至二十倍的重力影響所致。無聲的世界裡要察覺任何預兆是相當困難的,但青龍仍然可以感受到細微的震動,它縱身飛離岩石,岩石則整個沉下地底;此時白龍的身體猛力一晃接著往月球表面掉落,這是因為束縛白龍的雷射光源器已經被岩石壓碎了。

  白龍恢復自由之身,它激動地擺動身體揮動四肢,向其他兄弟表現得到解放後的喜悅。紅龍的前肢送出熱波燒斷白龍身上的蜘蛛絲,白龍接著甩動全身,蜘蛛絲的細渣如同殘雪一樣四散飛舞。

  數千隻蜘蛛在真空的海裡游動掙扎,企圖躲藏到洞口的門內,但青龍與紅龍的尾部毫不留情地一掃,一、兩百隻蜘蛛跌落月球表面摔得粉身碎骨。戰鬥意志高漲的青龍躍向洞門,只見最深處的洞門開始緊閉,緊接著是第二道門,然後是第三道門,將近十幾二十道門依序往前關上,阻擋了青龍的視線。青龍察覺到附近有危險,立刻要弟弟們提高警覺並往高空飛起。千鈞一髮之際,前後相隔一秒鐘四龍所在的位置射過一道威力強大的巨型光線,命中前方約五公里外的火山壁,整個火山在一瞬間消失無蹤。所有過程均發生在無聲的世界中,青龍感到自己與三個弟弟正處在一個非比尋常的狀況裡,這當然不包括它們自己。總之四頭龍開始往月球表面移動以避開大型武器的攻擊。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5-17 10:30 AM

第五章 《月光夢幻曲》

  Ⅰ

  月球表面是一個黑白世界,沒有空氣所以就無法減緩太陽光的強度,受到陽光照射的部分閃閃發亮,而反面的黑暗幾乎可以吞沒視線。緊閉的神秘門扉與消失的火山壁有如在夢幻裡才見得到的光景。

  青龍抬頭仰望。

  閃耀著寶藍色光澤的地球宛如飄浮在太空中的一顆寶石,青龍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能力從那裡飛到月球來。一心一意來到月球之後,想到待會返回地球時要游過這道黑暗真空海峽又是一椿苦差事。恢復自由之身的白龍肚子開始唱空城計,但在看不到一片食物蹤影的月球表面只有嘆聲連連。

  既然已經順利救出白龍,就應該盡早離開這荒涼的不毛之地,重返地球才是上上之策。青龍們內心雖這麼想,卻沒有立即採取行動的部分原因是:「既來之則安之」這種毫無創意的心情在作祟,最主要還是因為有一種莫名的懷舊之情牽引著它們。昔日的故鄉現在成了淒涼的荒野,那片綠意究竟是到哪裡去了呢?它們按捺不住內心這股感傷,腦海裡也浮現幼時讀過的「竹取物語」,月亮也是竹姬的故鄉。

  「『竹取物語』謊稱月亮上住著人類,灌輸人們不正確的科學思想,這種故事不讀也罷。」

  沒有一個科學家如此主張才對,如果有,就表示那個人完全不懂文學假戲成真的特性,他不算科學家而是一個野蠻人。

  古今有許多神秘主義學者敘述了許許多多有關月亮的奇譚神話,竜堂始在閒暇之餘也讀了不少,但不表示他相信這些人的說法。就在前些日子,他還跟表妹鳥羽茉理談論超能力者的話題。

  「有一個超能力者據說能透視三千年前的古代法老王遭到毒殺的情景,卻找不出在現代日本失蹤的律師一家人。」

  「也有的超能力者聲稱能治愈政治家與財經界人士的不治之症,臉上卻還掛著眼鏡沒辦法治好自己的近視。」

  「這個世界無奇不有,但也不能因為他們的言行有所矛盾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說他們全是四處行騙的江湖術士。」

  始突然不發一語,茉理也隨之沉默。說到怪,龍比超能力者更怪,科學家也否認龍的存在,始曾經聽祖父說過:「我們要敬畏科學家,但對於科學教的信徒沒有這個必要,因為這種人只知道獨占科學技術不讓一般人民接近,腦子裡成天只想著要沽名釣譽。」當時年紀尚小的始雖然猛點頭卻完全是鴨子聽雷,而現在的他比誰都要明白這個道理。諷刺的是,由於這些人把無法解釋的現象全歸罪到錯覺與幻想上頭,竜堂兄弟的真面目才不至於曝光。

  「茉理,最有趣的是古代國家崇尚超能力,占星術與陰陽五行成為一國的主流,而對抗這個權威勢力的卻是科學;現了現代,宇宙開發與原子武力等大型科學反而獨占鰲頭,個人的力量顯得微不足道。」

  「你指的是能夠與科學抗衡的神話傳說嗎?」

  「啊,對了,我應邀至西王母的宮殿時聽到一個關於月亮的趣聞。」

  一聽到「西王母」這個名字,茉理的表情產生些許的變化。對茉理而言,她的母親仍然是在東京的鳥羽冴子,而西王母卻是未曾謀面的神仙。始所說的故事是從西王母的女兒也就是茉理的姊姊瑤姬那邊所聽來的,據說美國的阿波羅太空船抵達月球時把美國國旗插在月球的表面上,想不到旗面開始搖動,他們一時之間還以為月球上有空氣。

  「始,那你相信月球上有空氣嗎?」

  「怎麼可能。」

  始苦笑著擺擺手。

  「聽說那面旗子是特制的,問題在於NASA--美國太空總署管制情報的做法,他們只公開有利的情報,隱瞞不利的情報,還經常纂改資料內容,而且又很難從外部加以證明。」

  「說的也是,一般老百姓怎麼可能有親自上月球去確認情報的真偽呢?既使那面旗子目前陳列在博物館裡,誰也無法斷定那是真品還是假貨。」

  「也因此許許多多的傳說便因應而生,這些都是反抗權勢的一種表現。無論科學上證據如何確鑿,謠傳是不會就此消失的;因為像德國納粹、日本帝國還有蘇聯等也發生過國家蒙騙人民的實例,人民會完全相信NASA所過濾的情報是因為他們不願懷疑別人。」

  「世上有很多人民甘願被國家所騙。」

  ……與茉理的這段對話閃過青龍的腦海裡,它沉思了一下,接著朝一個方向飛去,穿過山嶺越過火山橫過谷間,其他三頭龍也隨著跟進。

  月球表面在30億年前就已經停止活動成為一個死寂世界,上面沒有空氣、水與生命,現代科學證實了無庸置疑的這一點,但也不能就此斷定一切的現象。現在還存有一個科學用語名為「LTP」,意指「月球表面的偶發性現象」。至今科學家們觀測月球已經超過兩百次以上,一些原因不明的發光現象與瓦斯噴出幾乎被斷定為「錯覺、誤認、謬論」,也許事實真的如此,但還有一些現象的確是找不出原因的。

  月球內部是一個空洞,這個說法古來已有,有人主是來自前蘇聯科學家的主張。根據資料顯示,月球為平均半徑為1740公里的球體,有兩層厚達37公里的地殼,內部是半徑1370公里的大空洞,因此月球的地殼每一立方公分就含有388克的超高密度重金屬。設置在月球表面的測震儀顯示,人工地震的震動時間是三小時,證明了月球內部是一個空洞之說。但另一方面又有一項資料指出,月球的天然地震源發生於地底一千公里處,兩項資料相互矛盾。

  地球的地底有巨大的洞窟,也建有地下都市或地下軍事基地。這表示地球內地並非空無一物,有空洞也有空心的部分。在月球地底可能也建有巨大的人工都市,因為在前一段,四頭龍就已經遭遇過一小部分了。

  也許有通路能前往地底,青龍睜著碧空的雙眼四處張望,紅龍、白龍的視線也與它一起在周圍搜尋。經過兩小時的飛行,龍的上空已經看不見地球了,他們飛越寂涼的荒野,來到月球的背面。

  月球的背面不象正面經常受地球方面的觀察,地球人的足跡也不曾踏過這裡,截至目前為止雖然數度以人造衛星探測,由於時間短暫,等於連外皮也沒摸到。

  「海」是一處由玄武岩組成的平原,月球背面根本沒有「海」。火山的後面到底隱藏著何物呢?這是地球人搜尋的指尖所構不到的問題。月球還有一項奇妙的特性,它表層與裡層的地殼厚度相距甚遠,表層有50公里,而裡層卻有150公里,以地球的科學還無法解釋這點現象。

  黑龍活力充沛地飛舞在月球表面,享受探險的樂趣。雖然它跟白龍一樣飢腸轆轆,但它更高興看到兄弟全部健康平安的模樣。

  向來神氣活現的白龍反倒顯得有氣無力,因為在月球表面飛現實在很無聊。經力大小影響不了龍,只是沒有空氣就沒有風,這讓喜歡乘風飛翔的白龍感到相當不滿,因為這樣根本上不叫飛行,純粹只是移動罷了。

  敵人並不如預期發動攻擊,這麼一來四頭龍便不能打開反擊敵人的局面。也許敵人正希望四頭龍乖乖離開月球,但青龍卻不這麼認為,因為對方剛才只差下就成功虜獲白龍了,如果他們有心戀戰,一定會再次偷襲,月球是敵人最重要的據點,而且他們手上握有地利之便。

  Ⅱ

  毫無預警地,四頭龍腳下突然爆出一道光線。強大的能源整個湧出,四頭龍幾乎以被彈飛的姿勢往上躍起,黑龍被頂到與自己身體有五倍之遠的距離,但它很快在半空中穩住全身,其他兄弟分別被摔到地面或是火山壁上,月球引力是地球的六分之一,損傷雖不大卻也被迫在狂舞的砂礫堆中翻滾了兩三圈。緊接著又是數道閃光侵襲而至,打在友鱗上反射出燦爛的七彩火花。黑龍急速下降並揮動強而有力的前肢,在地表蠕動的陶蛇被甩開自動爆炸,而在陶蛇可動性的觸手前端搭載著能量光束發射裝置。白龍一躍而起揮舞巨大的長尾,半打左右的發射裝置被打碎,光束兵器的破片緩緩飛舞在空中。此時地表的岩石開始活動,不斷起伏而上,凝聚成一個形體。

  岩石持續變形,最後形成一個巨大的巖山怪物,它外形之巨大使得四頭龍在它面前有如面對一隻大熊的小貓一樣。怪物的輪廊近似馬,但頭部卻長著四支彎角,身後有一條看似手尾的尾巴,就在整個兇形惡相成形的同時,怪物開始咆哮。月球上是無聲的,但四頭龍卻清楚地感受到這股氣勢逼人的怒吼,敵意從真空延伸而來。

  首先自告奮勇的仍然是白龍,比起先前無趣的移動,它還是喜歡刺激的戰鬥。白龍能夠呼風並發射音波攻擊,但在月球上它變得無用武之地。於是它只有舞動銀白色的巨大身軀,採取肉搏戰對抗敵人。紅龍也跟進躍起,怪物正要以頭上的角猛刺紅龍的腹部,紅龍則在千鈞一髮之際閃躲過這一擊。而白龍雖然趁隙鑽到怪物腹下,幸虧它閃得快,後肢才不至於被踩斷。白龍在躲過一擊後直接沿著怪物的身體往上攀升,展露了它傲人的戰鬥天分。

  白龍緊貼著怪物的背部,以音波直接攻擊怪物的龐大軀體。怪物開始打顫,音波打在它的全身,如果有空氣的話應該可以聽見碎裂聲吧。四頭龍跳的同時,怪物全身龜裂,無數個岩石往四面八方彈飛出去。

  瞬間埋葬強敵的白龍擺出英勇的勝利姿勢,但它的得意僅僅維持了五秒鐘。

  四散的碎石有如一群子彈開始侵襲四頭龍,遭到亂石攻擊的四頭龍立刻撒退,躲開這場石雨。就在它們往後退並重新擺好架勢的時候,岩石有如一陣旋風聚集在同一處狂亂飛舞,再度形成怪物的模樣。雖不知是否有人在背後操縱這個怪物,但由它可以無限次再生的現象來看,青龍立刻明白它的目的就是要消耗四頭龍的體力。此次前來月球的行動可說是大有斬獲,在得知敵人的根據地就在月球上之後,理應及時撤退才是,不過敵人是否願意讓它們凱旋歸去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青龍還是告知弟弟們準備撤退,而它本身則打算殿後,此時怪物直衝而來。紅龍回轉一圈,以巨大的長尾打中怪物的側頭部。毫不留情的一擊讓怪物龐大的身軀猛然搖晃並緩緩往一旁倒下,紅龍接著以它的前肢抓住怪物正面送出寒氣,怪物龐大的身軀立即斷了一截。碎裂的岩石彷彿具有意志一般成群衝向紅龍,企圖團團包住它。青龍即刻飛過來揮舞尾巴掃掉岩石,並銜往紅龍的頸子急速上升,於是紅龍擺脫了被岩石包圍的危機。四頭龍在空中飛舞,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解決這個難纏的敵人,就在此時。

  「青龍王,請您返回地球吧。」

  這個聲音並不是經由聽覺神經傳達,而是直接回響在四頭龍的腦部。

  「這是西王母娘娘的旨意,目前要侵入月球地底世界的時機尚早,天機未到即刻撤退。」

  四頭龍八隻眼睛同時注視太空中的某一處,一個散發青白色淡光的球體迎面而來,裡頭映出一個女性的上半身。一個美女梳著名為九龍飛鳳的髮髻,身穿鑲著珠玉的金黃色衣裳,她是龍王們曾在西王母寢殿見對的九天玄女。九天玄女以冷靜悅耳的聲音繼續說道。

  「那頭怪物名為崩崩,自古以來只要那個怪物一出現,出間的惡人就會隨著猖獗,只不過你們看見的是仿造的形象罷了。」

  當那個怪物成形時,混身散發出某人濃厚的敵意;那個「某人」自然就是牛種。牛種嘗試以各種手段打探龍王的力量,雖然目前距離決戰尚遠,但至少在月球時牛種占了上風與地利之便。

  九天玄女是西王母所統治的女人國宰相,以凡人的形容詞比喻她為「高雅知性的冰山美人」應該不為過,她給人的整體印象就是堅強、伶俐、冷靜,才貌兼備。

  「殺雞焉用牛刀,各位龍王們還要面對更為強大的敵人,這等低級怪物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連「這等低級怪物」都應付不來了,還有辦法面對更強大的敵人嗎?紅龍在內心自我解嘲,九天玄女逕自乘著青白色的球體朝怪物前進。怪物混身散發著憎惡,企圖衝向光球。此時光球擲出了幾個圓圈,一瞬間纏住了怪物的巨大身軀,怪物往前傾,面朝月球表面撞過去,在這其間怪物的形體加速成模糊,跌落地面的同時它就完全消失了,至此不曾再出現過。

  青龍本身也認為月球並非久留之地,而且剛剛九天玄女已經以法術把怪物送到遙遠的某處,龍王們完全沒有插手的份,緊接著九天玄女若無其事地說道。

  「我現在護送各位龍王們回到人界,請走進這道圓圈。」

  月球表面浮現一個圓圈,黑色的玄武岩表面剪下一個青白色的圓,範圍大得可以容納四頭龍身。雖然內心還有許多疑問,但青龍仍然催促其他兄弟進入圈內。

  「我會護送各位龍王瞬間抵達名為香港的都市,到時各位也會由龍身變化成人類,這一點請不必操心。」

  仙界與天界的超尖端科學技術往往令人看了瞠目結舌,黑龍、白龍、紅龍、青龍依序進入圓圈,外圍浮現一輪淡金色的光環,光很快地包住四周化為一個閃耀著黃金光芒的圓筒,由上方往下延伸成一道光柱。當光柱的光芒逐漸消褪之後,月球上已不見四頭龍的蹤影。如果有人從地球目擊這幅景象,就成了「月球表面偶發性現象」的重大實例之一,可惜事情是發生在月球背面,到頭來沒有任何人會知道。

  Ⅲ

  自從表兄弟飛上夜空後經過了兩天,茉理明白他們已經順利達成目標了。因為香港並沒有被核爆的閃光燒灼,也沒有被含有輻射能的灰塵污染,雖然混亂與騷動持續不斷仍稱得上平安無事。目標既然已經達成,竜堂兄弟現在又在哪裡做什麼事呢?雖然對於他們強大的能力抱持全面信賴的態度,但茉理仍不免要操心一番,不曉得他們會不會回來吃飯。

  這個問題立即得到答覆。

  「茉理姊姊,我回來了,肚子快餓死了。」

  終和余跌跌撞撞地開門進來,始與續緊跟在後,四兄弟由九天玄女護送回到地球,當他們出現在亞南飯店自己的寢室時已經恢復成人身。於是他們連忙穿上衣服,同時肚子也猛唱空城計。終已經餓得差點沒把月亮下鍋油炸整個吞進肚子,他軟趴趴貼在桌面。而余還有點氣九,他手掌上握著一個東西伸向茉理。

  「茉理姊姊,這是禮物。」

  「啊,謝謝你,余,你的騎士風範最棒,可不可以告訴我這是什麼呢?」

  「月亮上的石頭,而且是月球背面的哦。」

  「好棒哦,我會當成傳家寶的。」

  原來他們到了月球,現在的茉理已經能理性地接受,不會對竜堂兄弟的舉動大驚小怪。

  「啊啊,肚子快餓死了,啊,完蛋,我真的要死了。」

  終從桌面滑落。

  「終你先且慢,現在要死還太早了,空著肚子死掉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茉理早就為這四個飢民打點好一切,她把牛奶、豆腐與罐頭玉米以果法機攪攔均勻,再撒上鹽與胡椒粉調味做成熱湯,而且用電鍋加熱過了。原來是因熬夜或宿醉而胃部衰弱時所吃的營養點心,不過對於斷食了幾天的人應該也有效。

  「先吃這個肯胃,接著我會準備正餐,不過你們只能吃個八分飽,等你們睡過一覺後再讓你們大吃一頓。」

  茉理如此分時分段送上食物,是為了讓始等人的胃所夠慢慢消化。黃老、虹川、水池與蜃海四人目前外出開會不在這裡,要見到他們可能得等到明天早上吧。

  「真是的,全日本大概就我一個女孩子有一群表兄弟會跑到月球跟怪物打鬥,最後他們空著肚子回來我還得做飯給他們吃。」

  聽著終與余片斷的報告,茉理內心另有一番新解。桌上擺滿了一大鍋雞蛋魚肉粥、含有火腿與青菜的中式香腸、現成的油炸麵包也就是油條,茉理說道:「吃吧,乾脆吃到撐死比較劃得來。」

  終自從在水上餐廳遭遇小早川奈津子的奇襲以來運氣一直不順,這幾天來的不幸,他一定要趁現在好好犒賞自己一番。坐在終身旁扒著粥的余注意到一隻小狗正在自己腳邊撒嬌。

  「啊啊、松永,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余邊說著邊抱起小狗,餵給它一片厚火腿,松永擺著尾巴緊咬住火腿,然後抬頭望著余露出狐疑的表情。

  「余,你在說什麼啊?」

  「余一直在懷疑松永不是一隻狗。」

  終如此說明,但他並沒有做任何後續解釋,因為吃飯皇帝大。終現在恨不得長出三張專管吃飯的嘴巴,像說話這種功能對他來說是多余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連始也感到不解,余只好親自說明。其實余自己也很含糊,他只是因為在水上餐廳的壁畫上看到一隻長相跟松永相似的狗才會產生這個聯想。始與續聽完忍不住笑出來,雖然他們已經努力壓低笑聲避免傷了小弟的心。

  「余,你所說的憑據實在太薄弱了,松永的確是比人類還要能幹,但它畢竟是一隻狗啊。」

  「你是在哪個故事的圖畫時看到狗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楊家將演義》吧。」

  余搔著頭,松永則舔著他的手。

  《楊家將演義》是中國著名的歷史小說,在日本雖然默默無聞,卻有「楊門女將」名滿歐美。中國宋代一直為北方騎馬民族的入侵所苦,楊氏武將一族卻英勇抵抗屢建奇功,威震天下。楊氏一族是由數名杰出的女將所帶領,特別是穆桂英早已與隋末唐初的花木蘭、南宋的紅玉與明朝的秦良玉並稱為中國歷史上最負盛名的女中豪杰。《楊家將演義》的特點在於它不僅描述了民族興亡與戰亂,也闡明了在向來強調男尊女卑的中國社會裡擁有實力與才幹的女性仍然可以躍上歷史的舞台,可說是一部相當奇特的作品。這個故事在中國早已經搬上舞台劇或電影銀幕,但日本卻連翻譯的版本也沒有。日本人介紹中國文學時,往往只偏重某一部分的作品。

  始的印象裡也不確定《楊家將演義》是否曾經出現狗,在哪一部作品是以狗為主角呢?始繼續在記憶裡搜尋企圖找出一點端兒,結果還是徒勞無功。先前整整兩天不眠不休的活動與飢餓在得到食物與休息的補充之後,緊張與興奮已經被如同層積去一般湧出的睡意所遮蔽。聰明的表妹說的對,一切等睡過一覺以後再說吧……。

  「……九天玄女!」

  這聲怒吼裡充滿了憤怒與憎惡,還夾雜著畏懼的微粒子,因為支配藍伯精神與肉體的人這兩天來的苦心全泡湯了。

  「我實在太輕率了……必須從長計議才行。」

  藍伯自言自語著,這次行動雖然成功引誘竜堂兄弟到月球,結果非但不能活捉也無法生釘,反而激起他們開始對月球的猜疑與警戒心,這的確是一項失算,看到年輕的大君目光陰慘,文生助理機靈地插嘴道。

  「如果有屬下幫得上忙的地方……」

  「不干你的事!」

  文生閉上嘴,心臟彷彿被澆了一盆冷水。他冒著恐懼的汗水看著藍伯的臉色,但藍伯已經陷入沉思,無暇理會文生這種小人物。不能讓竜堂兄弟有喘息的機會,反正兵不厭詐,必須立刻採取下一個對策。藍伯的視線向著電視,畫面上映照出一個埋沒在火山灰裡,呈現著鉛色的巨大都市東京。

  Ⅳ

  ……黑龍在深不見底的湖裡做著天界的夢。

  天界雖像月球卻不是月球,那是不是真空與荒涼所支配的死寂之國,而是由自然與人工的美所雕塑而成的樂園。天船在高掛銀河的夜空裡航行,花園五彩繽紛,可愛的鳥兒如同長著翅膀的花朵相互和鳴;微風帶著鮮花與樹木香氣拂過美麗仙女們的衣袖,由人界透上來的光撒了一地翡翠亮粉。

  突然間,烏雲與雷鳴開始侵襲整個樂園。

  天界為龍種與牛種兩大勢力一分之二,雙方已到了大動干戈的地步。多數的神仙只能求自保,無力居中斡旋。龍王們居住在水晶宮,東南西北四位龍王身穿軍服分立在大廳,身著青衣青甲的青龍王敖廣撥出長劍,準備舉行出兵儀式。

  「起兵!」

  青龍王以宏亮的聲音正式宣戰,高舉在頭上的長劍一揮而下,頓時棋盤閃過一道青光,龍族之長昭告麾下大軍開始出動。

  「起兵!天兵地兵、陰兵陽兵、水兵火兵、海陸空四方四營諸兵準備出征!」

  龍族軍也可說是敖家軍兵力有九十萬以上,因此在動員全軍時需要一個儀式。四名龍王必須遵循正規禮數郎育術語,否則所有兵器無法派上用場。

  「成千兵將,隨帥而行!成萬兵將,隨帥而起!千將萬兵排隊列陣,聽我軍令十萬火急!」

  青龍王身後有一道透明的圍牆,數百萬顆閃爍的星星當中出現了銀色的光點,數百艘天船從下方升起,緊接著身著紅衣紅甲的紅龍王敖紹也仿效兄長拔出長劍。

  「起兵、起兵!南方百蠻諸兵準備出征!紅旗紅車、隨帥而來!紅馬紅兵,隨帥而起!聽我紅龍王軍令十萬火急!」

  紅龍王高舉長劍猛然往下揮,棋盤上閃過一道紅光,照紅了整個室內。

  「起兵、起兵!西方百戒諸兵準備出征!白旗白車,隨帥而來!白馬白兵,隨帥而起!聽我白龍王軍令十萬火急!」

  身著白衣白甲的白龍王敖閏舉高長劍,由上而下劈裂了大氣,棋盤上閃過一道白光,整個室內被照得發白。

  「起兵、起兵!北方百狄諸兵準備出征!黑旗黑車、隨帥而來!黑馬黑兵、隨帥而起!聽我黑龍王軍令十萬火急!」

  身著黑衣黑甲的黑龍王敖炎舉起長劍用力一砍,棋盤上閃過一道黑光,整個室內瞬間一片漆黑。

  「起兵、起兵!東方百夷諸兵準備出征!青旗青車、隨帥而來!青馬青兵、隨帥而起!聽我青龍王軍令十萬火急!」

  室內再度映照著青光,當光芒消失的同時,圍牆之外已經看不到星光。成千上萬的天船成群聚集在天空散發著耀眼的光亮,掩蓋了宇宙深淵的繁星光彩。敖家軍雄壯的軍容在四海龍王面前展露無遺。

  「大哥,全軍都在等大哥一聲令下,請由我叔卿擔任先鋒。」

  白龍王自告奮勇,青龍王也明白他躍躍欲試的心情。

  「好、我將北斗艦隊授與白龍王!」

  北斗艦階隊為敖家軍的主力,由七隻戰艦組成,名稱分別為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與北斗七星同名。

  破軍聽起來不太吉利,是否要修改?

  有人提出這個建議,但龍王們並不引以為意。他們認為:「軍隊的名稱怎麼可能有決定一個軍隊的成敗,軍之以破為將之不才,非名稱之錯也。」

  順利擔任先鋒的白龍王欣然從兄長面前退下,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跳上北斗艦隊;接著黑龍王抬頭望著高大的兄長。

  「大哥,請問你要安排我負責哪一個陣營呢?」

  「季卿你先留在我的本營。」

  「又要留在後方待命嗎?」

  「叔卿在前方欺敵,引誘敵人落入我方陣地,屆時季卿需有充分兵力應戰。」

  「我明白了,但是三哥似乎打算以一個取勝。」

  「他沒這個能耐。」

  這句話青龍王並沒有說出口,白龍王的驃悍與驍勇往往超越兄長的意料之外。

  「不過要是真能勝也不錯啊。」

  青龍王笑著輕拍么弟的肩膀,分吩咐黑龍王到茶房稍事等待。黑龍王離去後,紅龍王緩緩靠過來。

  「大哥,我有個疑問不知道是否適合在這個場合提出來?」

  「你說吧。」

  「玉帝是否不在天宮?」

  青龍王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紅龍王秀麗的臉龐。於是紅龍王來到牆壁前站在兄長身旁,眺望著排列整齊的天船隊形,然後再度開口說道。

  「牛種綁架玉帝,打算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就是天界目前的局勢吧?」

  「你恐怕是說對了。」

  面對賢弟的指摘,青龍王頭一次承認這個事實,在此之前他一直謹慎地避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實際上他已經有十數次要求拜謁天界的當權者玉帝卻遭到拒絕,這段期間天界任何律令節度均由牛種一手包辦,龍種應有的權利也一一受到侵犯,天界的秩度與勢力平衡很明顯地產生一面倒的傾向。青龍王一方面安撫紅龍王民白龍王憤慨的情緒,一方面極力忍受牛種的專橫與挑釁,其中原因就在於么弟黑龍王還留在天宮當人質。但前些日子終於成功救出黑龍王,此時已沒有必要壓抑內心的不滿了,青龍王因此決定大動干戈。

  「牛種是沒有理性的,我們要以敖家軍的勢力對抗他。」

  就在決意付諸實行的同時,玉皇大帝的去向仍然令人憂心忡忡……。

  Ⅴ

  雖然遙遠的記憶完整呈現在夢境,卻無法依照先後順度而且以均等的速度進行。反而是像翻書或是像錄影機倒帶一樣,夢境裡的畫面會急劇地轉換變化。位於亞南飯店的某個房間裡,三哥就躺在帝邊的床上安穩地熟睡著,而竜堂余卻一直翻來覆去繼續飄蕩在夢的王國。

  ……就在前一刻黑龍王已經是自由之身,並和三位兄長準備起兵,但現在他卻被幽禁在天宮一隅。

  表面上並不是犯人,應該稱為貴賓。龍王一族經常會有一人長期居留在天宮,藉此與玉帝增進關係,並表示忠誠不二絕對服從聖旨,這是天界的規定。目前這政治性的象徵就是黑龍王,當天界要求黑龍王留在天宮時,青龍王打算拒絕,但黑龍王卻主動答應充當人質。他這麼做一方面是不願讓兄長為難,另一方面也是有「犧牲小我完成大我」那種少年獨有的悲劇英雄情結。在天宮他被安排在豪門華夏,天天享受山珍海味,奴僕們必恭必敬;但是行動卻不自由,交友也受到限制,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交心的知音。也許有人會表示同情,但為了避免增添對方的困擾,他甚至不敢開口跟別人說話。黑龍王的每一日就是在空無一人的內院賞花,懷念水晶宮的兄長們。

  「咦?你是打哪來的……」

  黑龍王看著自己的腳邊,一隻不知來自何處的小狗正抬頭看著少年,激動地搖著尾巴。這小狗似曾相識,但黑龍王卻想不起確切的印象。他從椅子站起,單膝跪在琉璃地板上抱起小狗。就在他開口之前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那是一個渾厚的年輕男聲。

  「你是敖家的老么嗎?」

  聲音來自於系在小狗脖子上的翡翠項圈。對方以自大的口吻質問位於眾神之列的龍王,但黑龍王並不引以為意,反而還恭敬地回答對方的問題。

  「在下是敖家四男,名炎,字季卿,受封北海,賜號黑龍王,閣下似乎也是天宮之神,敢問大名?」

  「呵呵,你比你那幾個哥哥乖巧有禮多了,我很欣賞你。」

  「閣下也認識我三位兄長嗎?」

  「當然,而且我還知道他們正計劃營救你。」

  黑龍王的表情如同透著陽光一般散發出光芒,但對方卻以嘲弄的語氣接著說道。

  「不過他們的計劃是不會成功的。」

  「這是為什麼?」

  「因為在這之前我會先幫助你逃跑。」

  「你有這等權限嗎?」

  「我的任務是阻止東海、南海、西海三龍王,沒有說不能放走北海黑龍王,呵呵呵……」

  對方發出笑聲,聽起來既開朗又活潑,給人一種毫無心機卻喜歡惡作劇的印象。黑龍王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他正經八百地問道。

  「請問閣下要跟我的兄長交手嗎?」

  「這是我的任務。」

  「那我希望閣下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為什麼?」

  「因為閣下必輸無疑,天界裡沒有人能贏得了我的兄長。」

  「以前也有人這麼勸過我。」

  對方的聲音聽不出怒氣,但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小狗低鳴一聲引起黑龍王的注意,對方則趁機將話鋒一轉。

  「這隻小狗很聰明,天宮有一半以上的通道它都知道。你跟著它就不必多走一些冤枉路,可以順利離開天宮。」

  對方的意思是天宮的主要道路都布下了結界,跟著小狗就能避開這層結界。黑龍王決定相信對方,因為欺騙身為人質的他是毫無意義的。黑龍王心想無論接下來會遇到什麼情況,總比待在天宮當一輩子的人質來得好。既然事態已經擺明了他今後將永遠留在天宮,那還不如想辦法脫身為妙。

  黑龍王尾隨小狗離去的同時,天宮拐一隅,東海、南海、西海三龍王正與天兵天將展天一場慘烈的肉搏戰。

  天界的戰鬥光憑物理上的項擊方式是不具任何嚇阻效果的,所有的武器必須轉變為錄力的導體方才有用。三龍王的劍散發出七彩的閃光,如同除草一般轉易將天兵一一擊倒。倒地的天兵們甲胄碎裂,血光四散。肉眼可以看見鮮血飛測,而流失的靈力也變為可視範圍的粒子,反射成紅光,受創後雖然不會因此致命,但要恢復靈力的流失量需要一百年的時間。由於對象不是牛種的私人軍隊而是天兵,龍王們特地手下留情。在擊昏百餘名天兵之後,龍王們正打算繼續深入,卻被一個聲音叫住。

  「到此為止,青龍王。」

  口氣聽起來相當溫和,卻足以留住青龍王的腳步。青龍王視線一轉,看到一年輕的天將身穿閃著耀眼的黃銅色甲胄,佇立在台階上。看著對方逐步走下階梯,青龍王喊出對方的名字。

  「赤城王,原來是你……」

  「久違了,自從我降生隋朝平定嘉州水怪以來,到今天我們才又再次見面。」

  天將步下階梯後與三龍王立於水平的位置,經過一段簡短的寒喧後雙方立刻進入備戰狀態。

  「我的任務就是在此阻擋你們前進,想過我這一關就拿劍來跟我較量。」

  「我現在沒時間跟你比劍,請你讓開。」

  「這是不可能的。」

  天將往前跨出一步,頓時露出兇惡的表情。他與青龍王大約同年齡,身高也與青龍王差不多。雙眉有如被利鑿削過的硬石,端整卻充滿了精悍與野性。

  紅龍王與白龍王不約而同邁上前護著長兄,他們心裡明白這個名叫赤城王的天將是個難纏的敵人。這個唯一能在氣勢上與青龍王相抗衡的赤城王就擋在龍王兄弟面前,得意地環顧三龍王說道。

  「紅龍王的妖劍、白龍王的烈劍我都得樂意嘗試,不過首先我還是想跟青龍王的豪劍交手看看,不知意下如何?」

  青龍王分別看著身旁兩側的弟弟們說道。

  「仲卿、叔卿,你們退下。」

  「大哥!」

  「我別無選擇,赤城王,我來奉陪。」

  「很好,你和我不同,平時嗜讀詩書勝過溫柔鄉,是個不折不扣的怪胎,不過論及武名卻是勇冠天界,很最興能碰上一個不必讓我手下留情的對手。」

  天將手拿武器,比他身高高出許多的長柄上嵌著一個巨大的刀刃,刀面很寬雙面是刃,前端則有三道利刺,光從外表就可以感受到強大的殺傷力,武器名曰三尖雙刃刀。

  「唐玄宗皇帝李隆基冊封我為赤城王,看來他還蠻欣賞我的。」

  「不過我看你也很喜歡赤城王這個封號。」

  「是啊,不過那個自大的李隆基,憑他一個人間君王的身分居然妄想給神仙授官封爵,我倒是蠻喜歡他這種馬不知臉長的個性。」

  「你們兩個是風流成性,臭味相投。」

  紅龍王口氣顯得不屑。唐玄宗正是因為迷戀楊貴妃的美貌,荒廢朝政導致天下大亂。赤城王聽了放聲大笑。

  「人界的國家遲早都是要滅亡的,對男人而言身邊要是能有個傾國傾城的美女相伴,即使國破人亡亦在所不惜。廢話就說到此,準備動手吧!」

  赤城王雙手緩緩移動,他把原本直立在身旁的三尖雙刀橫在腰際並擺好架勢,這個動作很明顯地透露出他自信無論從什麼角度都能自由使出他的斬擊。紅龍王與白龍王退居一旁,兩人眼神裡充滿了對長兄堅定的信賴。青龍王的七星寶劍蘊含著蓄勢待發的鬥氣輕輕畫出一個圓弧。

  「殺!」

  赤城王躍向半空中,同時青龍王也猛踩天宮的地板跳起。兩人的武器裡各自灌注了全副的開功與靈力,七星寶劍與三尖雙刃刀正面交鋒。刀劍強烈的撞擊發出雷擊般的巨鳴,四散的火花群彷彿是閃電一樣。

  雙方的利刃在瞬間咬合旋而抽離,勾勒出一道道弧形的閃光,重復著第二次、第三次的衝擊。不知不覺間,兩人雙腳已經離地,站在一團渦狀小雲上不斷地砍殺、彈回、突刺、輕功地架開橫掃,蹲身閃躲、橫砍、躍起回避每交手一次就讓天宮裡回蕩著震耳欲聾的刀鳴,兩人的瞳孔燃燒著熊熊的鬥志,即使在交戰百餘回合之後仍然分不出高下,武功與靈力的水準幾乎是旗鼓相當。因此頭盔的流蘇斷了,甲胄也出現了龜裂。天宮的居民們上至神仙下至天官、天將、天兵、女官,人人或遠或近屏息凝神地注視著這場空前激烈的對決。如果說這場決鬥發生在人界,一定會捲起一道失控的靈力狂嵐,而四周的人類也會慘遭池魚之殃。

  赤城王由回廊躍至庭園,青龍王緊追而來。兩人又在泉水與樹叢之間你來我往交戰了數十回合;這次輪到青龍王飛上天宮的屋頂,赤城王也跟著追過去。庭園擠滿了圍觀的人群,各處的高樓更是如此,其中會有多少人注意到武功蓋世的雙雄這次交戰的起因為何呢?紅龍王與白龍王一語不發地凝視著長兄的戰鬥,突然間紅龍王想起某件事,他交代白龍王趁整個天宮注意力轉移的當頭趕緊找出黑龍王。有數十名女官發現了這個身穿紅衣紅甲、相貌英俊的年輕人,隨著一陣嬌羞的驚叫女官們立即包圍了紅龍王,紅龍王與白龍王之間突然被一道人牆隔開。

  黑龍王停下腳步,抬頭仰望天空。他在前一刻就預知天宮的某處就要展開一場靈力與武力的決戰,只見整個天空布滿了紫色的閃光,衝擊波不斷擴大,數百片玉瓦由天宮的屋簷散落而下。黑龍王腳下的回言辭地板也傳來巨大的震動,突然間他驚覺擔任向導的小狗已經不見蹤影。於是黑龍王在一片混亂中,朝著閃光所發生的方位奔去。不知奔跑了多遠。他停在一群倒地不起的天兵面前,輕微地喘著氣。

  「季卿、你怎麼會在這裡?」

  白龍王邊喊邊跑過來,他的樣子讓黑龍王感到不安,因為在白龍王臉上雖然流露著與弟弟重逢的喜悅,卻包含了另一種表情。

  「大哥現在人在哪裡?」

  「大哥與敵人交手時躍進時空的裂縫了。」

  「你是說大哥打輸了!?」

  「烏鴉嘴,大哥不會輸的!」

  白龍王漲紅了臉破口大罵,黑龍王緊張得甚至聽見自己喉嚨咽下唾液的聲音。

  「那麼……」

  「兩人實力旗鼓相當,可是敵人的確比較狡猾一點,快跟我來,我們得趕快跟二哥商量對策。」

  當兩名年少龍王抵達時,正七遇上隸屬敖家的天船「絕風」。而紅龍王就在上頭等著兩人,雖然兄弟久別重逢卻無暇享受這份喜悅。

  「我目前正在調查大哥是躍落哪一個時空裡,很可能是唐、五代、宋這幾個朝代吧。」

  「還要等多久?」

  「結果馬上出來,如果是宋代麻煩就大了。」

  「不管它麻煩有多大,我一定要救出大哥,二哥請你趕快。」

  在弟弟的催促之下,紅龍王利用船內的時空儀與坤元鏡計算與確認之後,終於斷定青龍王跌落在哪個時代。紅龍王一看到結果立刻皺起眉頭。

  「結果怎樣?」

  「是宋朝初期,宋太宗趙匡義在位期間……傷腦筋,這可是最壞的時代啊。」

  「為什麼呢?」正當黑龍王要開口詢問的時候,視線突然產生嚴重晃動。

  「喂、余、快起床啦!」

  隨著這個聲音,黑龍王全身被人用力搖動。余是誰啊……在極力擺脫睡魔的觸手之後,少年起身坐在床上,另一個比他稍微年長的少年破口大罵道。

  「起床啦!現在整個飯店亂哄哄的,小早川奈津子那個怪物帶著一群部下跑來鬧事了!你敢再貪睡,當心絞成肉醬!」

  於是北海黑龍王敖炎從夢境中硬被拉回了現實,他現在要以竜堂余的身分面對小早川奈津子的威脅。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5-17 10:31 AM

第六章 《亞南飯店的災難》

  Ⅰ

  這是小早川奈津子第二次騷擾亞南飯店,她第一次出現時華僑巨頭黃大人被殺,而四姊妹的遠東負責人湯生則受到重傷。當時小早川奈津子是單槍匹馬,有如狂風暴雨橫掃過境,但這回她還帶了二十名以上的部上,分別乘著五輛汽車闖進來。

  「哦呵呵呵呵!為非作歹的竜堂兄弟跟手下的嘍囉們,看我把你們連人帶骨絞成肉醬!我們是正義的一方,在天國的父親大人也一定會贊賞各位奮鬥不懈的精神。」

  受到小早川奈津子的激勵,每個部下都表情僵硬地點點頭。帶頭的是名越、勝田、別枝三人,其余人手全是遠從日本渡海前來支援的。在展開突擊行動的前一刻,小早川奈津子正閱讀著日本報紙,於是她針對日本打算加入聯合國安理會這件事,與部下們聊了起來。

  「政府一開始表示要在憲法允許的範圍內對國際社會有所貢獻,不會採取任何軍事活動,說穿了還不是欺騙人民的藉口。要是真當成了常任理事國,又會改口說日本在什麼職位必須克盡什麼本分,所謂不流血的和平行動為道義所不容,所以日本要出動軍隊。哦呵呵呵,這麼差勁的技倆對日本國民倒是蠻有用的。」

  「誰叫那些老百姓一直學不乖嘛。」

  「哦呵呵呵,對日本人而言生米一旦煮成熟飯,結果都是對的。例如消費稅或小選舉區都是如此,無論政府在不知不覺做了什麼決策,只要既定的政策逕付實行,就可以在潛移默化之中說服人民,而那些堅持原則一味反對的人反而成了據絕往來戶。對那些政客來說,這麼聽說的國民實在是全世界僅見的了。」

  小早川奈津子丟下報紙大笑。

  「您說的是,一切全聽您的。」

  名越搓著雙手,心裡啐道:這女人神氣什麼,跩得跟二五八萬一樣。

  當初既然決定利用小早川奈津子,各種禮遇自然是少不了的。他們讓她住在高級公寓,餐餐享受美酒佳餚,但她的胃口卻是大得嚇人。香港是自由貿易港口,貨物不加關稅,和日本相比酒在這裡的確便宜許多,但是在日本一瓶賣價高達八萬日幣的香檳「克利格」,小早川奈津子居然可以在一天喝掉一打;下午茶吃了十五人份,晚上還能掃光滿漢全席,睡覺時鼾聲如雷貫耳,吵得隔壁寢室的保鏢嚴重失眠。

  在吃飽喝足之後,小早川奈津子還要求男人侍奉她。原本在名越三人旗下挑了五名相貌堂堂的年輕男人供她享樂,想不到只過了一晚所有人被折騰得半死不活,跑到頭目面前跪地求饒:「放我一馬吧!」小早川奈津子的性慾了奇地旺盛,為了滿足她的需求,五人男人就這樣被整得死去活來。

  這五個人專門欺騙年輕女性,要她們預借銀行現金、盜領公款潛逃,甚至把她們賣給妓女戶,一旦碰上小早川奈津子,這五人就沒轍了。名越幾人不得已只好雇用了五名香港一流的男妓,可是經過一晚他們也被搾乾,五人倉惶而逃。反倒是小早川奈津子對這幾個男妓出手慷慨,寶石名錶,意大利跑車、賽馬,要什麼有什麼。

  這個傀儡造價實在高得驚人,當名越幾人發覺時,他們的資金已經驟減了30%,才經過僅僅兩天而已,名越幾人臉色鐵青。

  「喂,這跟咱們原先的預定好像不一樣啊。」

  「別說了,連預定的預都還沒寫下一撇,咱們就身無分文了。」

  「什麼東方的聖女貞德,人家聖女貞德可是處女啊,那個女人簡直跟慈禧太后沒兩樣。」

  三人兇惡的臉上彌漫著不安。

  名越幾人的買賣是仰賴先進國家人民的富裕與自私才得以成立的。例如移植眼角膜可以避免失明,這項常識每人人心知肚明。但最近日本某家報社的民意調查當中顯示有68%的日本人堅持:「我不想把自己的眼角膜移植給別人。」另外有67%則希望:「如果自己快要失明了,寧願接受角膜移植手術。」這項結果可以看出,每三人中有一人認為:「我不要把眼角膜給別人用,但我希望別人的給我用。」這是相當要不得的心態,眼角膜是在斷定捐贈人的心臟完全停止之後才可以動手術移植的,眼角膜就已經如此,更何況其它方面。如此一來供需自然會產生失衡,名越幾人就是抓住這一點趁機賺進大筆財富。而這項資產眼看就要被小早川奈津子在一朝一夕之間肆無忌憚地揮霍殆盡,於是私下做成結論的三人來到小早川奈津子面前。

  「公主」名越喊道,這是小早川奈津子的規定的稱呼。

  「公主,我們背負著回到日本重建大日本帝國,修改憲法,掃除叛國賊,統治全亞洲的崇高使命,所以小的等人認為現在差不多該回日本了。」

  「說的也是,一直留在香港也不是辦法,不過在回日本之前我有件事必須做個了結。我要對竜堂兄弟那群日本的賣國賊敲下正義的鐵槌!」

  「您所說的竜堂兄弟到底是什麼來歷啊?」

  憑名越等人的身分根本不可能參與船津忠嚴的機要計劃,也難怪他們沒聽過竜堂兄弟。滿腔憤怒與憎惡的小早川奈津子大口咬下烤豬肉,把骨頭吐在盤子裡,鼻孔呼出一陣狂風。

  「他們是我的殺父仇人!」

  「咦?啊,原來如此!」

  「只要你們協助我宰掉竜堂兄弟,那你們就立了無比的功績,助我一臂之力,你們以後要什麼有什麼!」

  ……因此,三人為之狂喜,對小早川奈津子百依百順。

  「哇、到處都是健康的賢臟和肝臟。」

  這三人專門從事殺人、綁標與臟器買賣,雖然在小早川奈津子不敢吭聲,但是從他們的眼神跟說話的口氣只能以「異常」來形容他們。說到「異常」,這時一片混亂之中居然聽見有人大聲播放舊日本軍軍歌,使得現場氣氛顯得更為「異常」。正因為小早川奈津子說:「熱愛日本的我們在戰場上最適合聽這種音樂了。」因此勝田特地背了一台錄放音機播放軍歌。

  「啊,聽了軍歌身心感到無比的振奮,父親大人過去在戰爭中,以日本刀砍殺中國人時也是一邊播放著軍歌,如此優美的旋律內心會湧起一股勇氣,再殺幾萬人都沒問題。」

  正當小早川奈津子自我陶醉的當頭,她的世仇出現了。雙方站在寬廣的大廳裡大眼瞪小眼。看情況前來攻擊的那一方戰鬥意識相當高漲,而準備迎擊的這一方則一副睡眼惺松顯得很不耐煩。一確認來者是竜堂余,小早川奈津子立即抽出鍊鋸逼問道。

  「你們後來上哪去了?老實招來!」

  「上月球。」

  余實話實說,無奈只惹來怪力女一肚子火。

  「上月球?放屁!你這愛說謊的小孩,我要代替教育委員會好好處罰你!」

  終立刻上前保護余。

  「歐巴桑,你有完沒完啊?亂來也要有個限度,不然連命也要給玩掉的!」

  「為了愛與正義,我死不足惜!」

  「反正我也不覺得你的命有什麼值錢。」

  「哦呵呵呵呵!我要賞給誠實的小孩一條黃金鍊鋸,乖乖領受吧!」

  「我才不要!」

  「哦呵呵呵呵!我要給你的正是你想要的東西呀,我知道你細小的脖子最想要的是我鍊鋸的利刃!」

  小早川奈津子放聲咆哮,筆直往前衝。這一瞬間有兩個人影飛舞在半空中,原來是續與終同時躍起,反身踢倒在地的小早川奈津子像一顆保齡球在長廊上翻滾,一一撞倒椅子、觀葉植物的盆栽與報刊架之後,又繼續滾過去。

  「射擊、射擊!把敵人一網打盡!」

  勝田一邊喊道,一邊拿出掌心雷瞄準,此時續的腳閃過,掌心雷立刻朝長廊的彼方飛去,而勝田也被這一擊踢翻在地。槍聲不斷響起,在怒罵與軍歌的陪襯之中竜堂家的次男與三男隨心所欲地演出了一場赤手空拳的鬥舞,續華麗又優美,終輕快又活潑。有半數的槍並沒有擊中目標,另一半則在子彈發射前就被扭掉丟向半空中。來自日本的兇神惡煞手足無措,有的被打飛,有的層層疊疊躺在地板上。

  就在小早川奈津子好不容易站穩腳步的時候,只剩下名越、勝田、別枝逃過一劫,三人張大嘴巴看著續與終攔落一身灰塵揚長而去。

  Ⅱ

  「可惡,站住!站住!給我站住!

  小早川奈津子蹬著地板正要衝出去,下一刻卻停下腳步向三名部下名越、勝田、別枝招手,三人帶著不安的表情服從命令。

  「你們三個載我。」

  「什麼!?」

  「你們看過運動會的騎馬打仗吧,你們三人做『馬』給我騎,全力往前衝。」

  「哇啊啊……」

  「快點!!」

  三人根本沒膽量反抗可怕的女主人,於是名越在前、勝田在右、別枝在左,小早川奈津子跨在中間。由於她身穿甲胄,所以總重量大概重達150公斤吧。上一次竜堂終詢問小早川奈津子的體重,遭到她厲聲拒絕;這一次名越三人卻親身實踐,小早川奈津子重得讓他們頭昏眼花,肌肉幾乎要被扯斷發出悲鳴。

  這三人過去曾在北九州一帶作威作福,擁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的勢力。掌握韓國、台灣的走私管道,脫售毒品與手槍,控制妓女戶進行人口販賣,賄賂警察,驅使縣市議員暗中貪污並濫用特權。到目前為止,他們已經殘害了數不清的生命,傷害數百人,並讓數萬人染上害癮;他們也曾經開車輾斃支持掃黑行動的主事者,並綁架他的妻女以毒品控制她們。比傳染病毒更罪不可赦的這三人,現在汗流浹背地載著小早川奈津子搖搖晃晃地往前進。他們個個撐開嘴巴,只差眼球沒掉出來而已。

  「這是怎麼搞的?」

  水池與虹川拿著手槍面面相望,兩人不禁聳聳肩。

  「真可憐,我實在不忍心出手。」

  聽完虹川話,水池也回應道。

  「不必濫用子彈,我們叫大家上二樓吧。」

  「上二樓做什麼?」

  「我們什麼都不用做,只管等那四個可笑的壞蛋爬上階梯,然後半途滾下來就行了。」

  以終帶頭,始殿後的一行人跑上階梯,「王八蛋!不要跑!懦夫!」小早川奈津子吼道,接著當然命令底下的「馬」走上階梯。小早川奈津子認為這道命令是理所當然的,但三人卻視為惡夢。才走了兩階,其中的別枝已經到達極限了。

  「嗚、我的手腕骨折了……」

  隨著一個難以形容的怪聲,別枝放聲慘叫,騎馬打仗的隊形也跟著失去平衡。小早川奈津子整個人往後仰,看起來好像在半空中做仰式游泳。本能預知危險的名越與勝田立刻極力解開手腕,小早川奈津子與別枝糾結在一起雙雙跌下樓梯,雖然只有兩階,但對於被壓在底下當墊子的別枝來說這是一個可怕的高度。小早川奈津子「哼」了一聲,隨即站起身來,她腳邊的別枝肋骨發出折斷的聲響,於是怪力女不屑地低頭瞄著別枝。

  小早川奈津子抓住別枝的兩隻腳踝,輕輕舉起然後開始旋轉,就像棒球選手揮舞著球棒一樣。接著她鬆開手,別枝的身體受離心力影響飛到10公尺外撞上牆壁。

  「哼,廢物。」

  名越與勝田也滾下樓梯,穿過長廊打算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們為了保命寧願犧牲別枝,這輩子最大的失敗緊緊跟在他們身後。他們早就把對日本的野心與和別枝那段齷齪的友情完全拋諸腦後。兩人撞開長廊破裂的玻璃牆翻到屋外,以手槍驅散看熱鬧的人群瘋狂逃離。香港是個不夜城,即使到了深夜街道仍然行人不絕,小早川奈津子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掌心雷,以腳猛戳奄奄一息的別枝。

  「你太、太過份了……」

  別枝嘴邊冒著血水呻吟著。

  「你說過要重重答謝我對你的忠誠……」

  「哦呵呵呵!我當然記得,等我回日本以後,我會幫你蓋一座最漂亮的大理石墓碑,你就乖乖上西天去吧!」

  小早川奈津子再度舉起腳。

  「憑你們這幾個小嘍囉居然想利用偉人的女兒當傀儡,你們簡直馬不知臉長、猴子不知屁股紅!逃走的那兩個總有一天會遭到天譴的!」

  小早川奈津子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名越三人的企圖。別枝睜著充滿恐懼的雙眼,看著她的腳重重踩下。

  小早川奈津子踏過昏死的別枝再度往樓梯跑去,而竜堂終就佇立在樓梯前準備迎擊。

  「你別怪我多話,我只是懷疑你連自己人都要收拾,那以後怎麼辦?」

  「哦呵呵呵呵!愛與正義的美麗戰士只適合形單影隻。」

  「我看是因為你討人嫌吧。」

  「所以我才說你愚蠢,像我這麼有魅力的女英雄早就受到全國八百萬人口狂熱的支持。」

  「這個數字有什麼真憑實據嗎?」

  「少囉嗦,我懶得跟你耍嘴皮子!」

  小早川奈津子唐突地打斷這場舌場,甲胄裡燃起地獄烈火,按下鍊鋸的開關,只聽刀刃在半空中旋轉的聲響。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小早川奈津子右手拿鍊鋸,左手揮舞著舊蘇聯製掌心雷往空中一躍,掌心雷隨著連發的槍聲射出橘紅色的火線。終立刻翻起身旁的圓桌充當盾牌,彈痕在桌面排成一條溝,木片四散飛舞,子彈打在桌面發出鈍響。一瞬間,終眼前的圓桌中央閃過一條白色縱線,桌子裂成左右兩半,鍊鋸的旋轉刀從中刺過來。

  「哦呵呵呵呵!請你去死吧!」

  哄笑有如狂風一般呼嘯而來,終往後翻轉一圈閃躲鍊鋸的攻擊,但掌心雷立刻唱起飢渴的歌聲,子彈掠過終的身體打碎裂了地板,他才剛站穩腳步,鍊鋸的旋轉刀刃割裂了終的衣服,劃破了他的皮膚。原本皮膚與肉應該被絞碎,鮮血飛濺而出才對,但事實上卻發出清脆的聲響,殺氣騰騰的刀刃整個被彈回,從衣服裂縫隱約可見終側腹部的皮膚,閃著淡真珠光澤的鱗片吸引了小早川奈津子的視線。

  「哦呵呵呵呵!怪物!你終於現出原形啦!」

  小早川奈津子說這句話時當然是把自己置身事外,她咆哮道。

  「覺悟吧!我要把你切片用火烤再淋上醬油,用海苔捲起來一口吃掉!這是香港名產--海濱龍肉壽司!」

  味道可能還不錯哦!終心想,不過他無意做這種法試。正當小早川奈津子迎面衝上來的時候,突然有某個物體落在她頭上。她立刻甩出鍊鋸將不明物體一一打碎,很快地她的四周被四散飛舞的白點團團圍住,原來澆在她頭上的是六個羽毛枕。

  「可惡,居然使用這麼低級的障眼法!」

  小早川奈津子企圖突破飛舞的羽毛布簾,這一瞬間又有一個物體落在她的頭上,這次可不是羽毛枕,物體看起來是一個人形。小早川奈津子吃驚地抬頭一望,立刻甩出鍊鋸。人影在半空中一轉,強而有力的踢腿命脈中小早川奈津子的頭盔,她一邊發出吼叫一邊死命掙脫,但人影在她背部一著地就馬上舉高雙手,小早川奈津子的龐大身軀立刻往後翻了一個筋斗,她越過人影頭頂畫出一個圓,頭部朝下直落地板,如同地震般的鳴動搖撼著整個飯店。

  「帥呆了,續哥!」

  余從二樓梯間俯視著大廳拍手叫好,松永也在一旁跟著唱和。竜堂續瞄了貼在地板動也不動的怪力女一眼,接著向樓梯間的觀眾優雅地鞠躬致敬。

  「嘖,每次只知道撿便宜。」

  終嘴裡嘮哪著,手邊連忙彈掉一身的羽毛。正當滿面春風的續走向弟弟的時候,始在長廊大喊。

  「續、終!小心!」

  竜堂家的老二與老三不約而同地往後跳了五步之遠,原本應該因腦震湯而躺上一個小時的小早川奈津子突然坐起,她從繫在腰部的袋子裡抓起一個東西,嘴邊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哦呵呵呵呵!我送你們一根好吃的玉黍蜀,請用!」

  隨著她的手一丟,幾個橢圓形的物體陸續被拋向空中或地板,水池一看立刻大喊。

  「快趴下,是手榴彈!」

  說完,突然一道閃光緊接著一聲轟然巨響,四處彌漫著黑煙與異樣的焦臭。熱風從俯臥在地板上的續與終頭頂一掃而去,天花板與柱子的破片不斷掉落。這個情形連續重覆七、八次,不過,緊接下來的爆炸並不像第一次規模龐大。小早川奈津子所投出的是在步兵與游擊隊裡常用來擾亂敵人。她要是趁著這場混亂使出她的拿手兇器,也許損失會更為慘重,不過連這個全亞洲最強的怪力女也知難而退,可見她在續的攻擊下傷勢匪淺。等煙霧消散之後,長廊裡只見包括別枝在內十餘名不幸的死傷者,而魁梧的小早川奈津子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Ⅲ

  亞南飯店完全喪失了飯店的機能。

  「目前只有停業了,我打算移民加拿大,我最大的兒子跟媳婦就住在多倫多。」

  負責人的口吻顯得漫不經心,也許他認為在黃大人死後,自己的任務也跟著結束了吧,蜃海自言自語道。

  「這個地方災禍連連,連開個會也沒辦法安心,乾脆另起爐灶也好。」

  「開什麼會?」

  續問道,但他心裡已經有數。這個會議的參加者全是華僑界的有力人士,他們是受了黃老的鼓吹才聚集起來討論如何對抗四姊妹「抹殺50億人類計劃」。黃大人生前已經在亞洲與大洋洲各地集合了30名有力人士,但本人卻永久缺席了。

  「失去黃大人也許是我們的致命傷,因為華僑界最重要的一環斷了,而我們還不知道以我們既有的能力可否重新接好。」

  蜃海頗為悲觀,其他人也明白黃大人的地位無人可以取代。

  余想把他所夢到的天界故事說出來,只可惜大人們在現實中有太多事情要忙,無暇聽余說故事。一向寵愛么弟的長兄始現在正和松永與虹川熱烈討論之中,而茉理也協助飯店負責人向香港警察與消防署做形式上的說明。因此余只好走近剛從盥洗室出來的水池。

  其實把松永撿來的正是水池。當時還是自衛隊二等陸尉的水池已經飽受官場的爾虞我詐,正巧遇上竜堂兄弟劫持坦克車,再加上一股莫名其妙的衝動讓他決定倒戈。之後他不曾歸隊,就在他打算前去投靠老友虹川的途中順手撿了一隻小狗。於是這隻名為松永良彥的小狗從此以後便成為勇敢又忠誠的同志,與水池一起出生入死。

  「你當初是在什麼情況下撿到松永的?」

  聽余這麼一問,水池感到不解。這個做事經常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覺得余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不甚起眼的問題顯得相當奇怪。

  「當我發現時,它早就跟在我身後面,我趕牠牠也不走,所以只有一直讓牠跟了。因為虹川那闊氣的傢伙剛好蓋了一棟房子,所以我想再多住一隻小狗應該不成問題。」

  「為什麼松永會跟著水池先生呢?」

  「這個嘛,你可以問松永,抱歉,小朋友,我得去幫忙了。」

  水池揮揮手跟著加入大人的圈子,余的視線往下瞄,只見松永抬頭望著他猛搖尾巴。余聳聳肩,無奈地帶著松永走向躺在沙發上睡覺的終。

  並非每個日本人都是善人,也不是每個華僑都是有度量遠見的明理人。那些有力人士雖然擁有才氣、資金與人脈關係,但他們並非團結一致。在會議度上,他們面對傳說中的英雄人物黃老表示敬意,卻不表示他們有意共同合作。

  「他們的眼神好像在懷疑我是想報復過去遭到國家驅逐的舊恨,才故意回來興風作浪,我好幾次幾乎想站起來一走了之。」

  黃老憤憤不平,但客觀而言,黃老基本上還蠻喜歡招惹是非的。黃老素有優秀革命戰略家與天才游擊戰專家之稱,但另一方面惡名也不小,人稱他為專事挑撥反革命軍、日本軍與美軍的老將軍。之後他因為反抗北京中央政府而被強制送往收容所,謊稱黃老「烈士遲幕,壯志未酬身先死。」散布他去世的消息。現在這個危險的老人卻帶著一群形跡可疑的日本人來到香港,煽動華僑們團結一致痛宰一個為非作歹的組織名為四姊妹,但華僑豈會如此輕易上當?

  他們之中,有人與四姊妹進行大宗的暗盤交易,還有人為了東南亞各地連續發生大規模的反華僑暴動感到憂心忡忡,相反地卻也有人趁著全世界的動亂企圖大撈一筆;有人懷疑:「黃老是本人嗎?聽說真正的黃老已經死在收容所,那現在站在這裡的不就是冒充的嗎?」,有人認為:「無論黃老是真是假,他都已經是舊時代的人了,沒有必要與他談論新時代。」還有人表示反感:「黃老還好,只是不知道那些日本人憑什麼管我們家務事?」人多嘴雜,意見不容易整合。

  也許真如蜃海那次嘆氣時所說,黃大人也就是黃泰明的死是對抗四姊妹計劃的致命傷。日本一行人認為目前的情況正需要一位兼具人望與權威的領導者,而諷刺的是,前天的會議讓人聯想到船津忠嚴死後的日本地下帝國,每個人擅自作主,隨便說話,任意作動。

  「再這樣下去,他們是要我擺出善良忠厚的一面討女人歡心,當一個大智若愚的隱者終老一生,簡直是荒唐!」

  最後的「荒唐」正是黃老對自己的嘲諷,但續並沒有說出口。

  黃老早已獲得終生安樂的保障,華僑的有力人士們出手還不算吝嗇。他們願意把傳說中的英雄人物引渡至加拿大或是美國,讓他度過一個恬靜富足的晚年。但黃老是打算拼上全力與四姊妹一決雌雄,壓根沒想到要安享什麼晚年。反倒是王伯仁在黃大人與李伷先相繼去世後元氣大傷,他開始萌生重回美國華人社會另起爐灶的想法。

  結果,會議雖然沒有做出結論但兩天後卻再度召開。為自新加坡的張先生在會議上大肆挾擊日本人一行--他表示幼年時父親與祖父就在自己的眼前被日本兵殺害,到現在父親被日本刀斬首的表情還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裡,所以他目前說什麼也不願跟日本人合作。聽完,日本人一行無言以對,只有默默地目送他離去。

  「想不到日本帝國在新加坡屠殺華僑這個陳年往事會在這裡重新成為阻力。」

  蜃海垂頭喪氣,虹川也搖著頭答道。

  「學校從來沒教過我們這段歷史,而受害者是永生不法忘懷的。」

  ……西元九世紀,中國的唐朝有個名叫仇士良的人,他是惡名昭彰的宦官,暗中操縱皇帝作威作福,朝廷重臣誰敢反抗他就會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殺,他還行賄斂敗累積了巨富,晚年終於事跡敗露,財產遭到沒收;當這個宦官下台時曾經告誡新進的官們如下:

  「我們宦官的權力是藉由操縱皇帝得來,因此我們需要愚蠢而無知的皇帝,要讓皇帝無知就不能讓他讀書,尤其是歷史方面。如果讓皇帝明白過去的歷史,他就會對現狀產生疑問,這麼一來皇帝就不會任憑宦官擺布了。」

  保持人們的無知就不能讓他們學習歷史,一千年前的宦官所遺留下來的教訓至今依然受用無窮。二次世界大戰前後日本軍閥曾經犯下種種劣行--南京大屠殺、新加坡屠殺華僑、重龐大不分區轟炸、強行征召從軍慰安婦,強迫奴役中國工人,強制沖繩居民前往瘧疾污染地--一連串的事實證據確鑿,文部省卻企圖在歷史教科書一手遮天,徹底實踐仇士良的告誡。日本政府刻意纂改歷史欺騙年輕一代訓練他們懵懂無知的結果,使得年輕的日本觀光客到了塞班島或新加坡反而引起當地居民的反感,因為他們在屠殺受害者的紀念碑前笑著擺出勝利手勢拍照留念。

  始告訴續這段話的時候,語氣顯得明當憤慨。

  「日本有許多著作聲稱根本沒有南京大屠殺,但沒有一本是實際前往南京當面採訪曾經遭受迫害的市民,理由只有一個,因為實地取材對自己的主張有百害而無一利。」

  「另外也有報社或出版社認為南京大屠殺的真相目前尚待查明。」

  「我看這些報社或出版社只要派調查團到南京採訪當地居民,真相立刻大白。實地取材本來就是新聞報導的基本要件,都已經過了五十年還是有人不斷提出『真相不明』這個說詞。」

  「他們只知道隱瞞對自己不利的真相,連實地取材也不做就否認這個事件的存在,完全是一種強辯,有羞恥心的人是做不出來的。」

  一九九四年,日本首相訪問馬來西亞時曾經針對二次大戰日本侵略行為公開道歉,但馬來西亞首相反而表示:「我不明白日本為什麼要為五十年前的事情道歉。」於是日本媒體為之嘩然,一部分的報紙與雜誌放話:「看,根本就沒有道歉的必要。」

  但是這個馬來西亞首相曾以「危害國家安全」為由,禁止街頭和平示威活動,不斷壓抑在野黨與報社的獨裁者。當政者理應想辦法防止恐怖事件,但是連和平的示威活動也遭到禁止就表示當政者完全不重視民意。馬來西亞的在野黨與報社、台灣、菲律賓與香港等地對馬來西亞首相的強烈評擊,日本方面完全沒有報導。就在這段發方發表不久,馬來西亞副首者前來訪日時表示:「首相那次發言並不在赦免或認定日本的罪行,他主要用意是希望日本政府與國民對於遭受侵略的亞洲人民,能夠由衷表示歉意並承認過錯,如此一來日本首相每次出國訪問時就不需要一一謝罪。」亞洲各國都擴大報導副首相的談話,只有日本報社對此視若無睹,甚至連訪問行程也不做報導,這一點曾經遭受新加坡學者的指摘。日本媒體的弊病就是經常有意忽視大眾正面的意見,只選擇特立獨行的重點大肆渲染。

  「好刺耳。」

  曾任新聞記者的蜃海表情憮然,虹川以毫無任何同情與嘲弄的口氣說道。

  「也難怪你想跳脫社會陋習,你以前工作的那個國民報社最為嚴重。」

  就在蜃海打算說話時,一陣尖銳刺耳的怪聲從遠處逐漸靠近。

  「這是什麼聲音……?」

  對這個怪聲反應最強的是水池,在一行人當中他要算是近代兵器的專家。「大家快趴下保護頭部!」

  在場所有人遵從他的指示,不到一瞬間突然冒出爆炸聲與閃光。爆破的強風夾帶著玻璃與建材的破片襲捲而來,被扯裂的窗簾開始噴出火花。

  「那些傢伙又回來了嗎?」

  蜃海在虹川耳邊吼道。

  「你問我我問誰呀!」

  虹川也吼回去,爆炸的巨響使得聽覺處於半麻痺狀態,所以兩人只得提高音量。正確答案立刻出現,「那些傢伙」原本指的是小早川奈津子與其部下一行人,但事實卻非如此,在煙霧與火焰當中衝進旅館的是一群人高馬大、身穿迷彩服的白人男子,他們是俄羅斯擁兵的餘黨,人數有一打之多。負責坐鎮指揮的是一個東南亞男子,續與終還記得對方的攻相,他就是接下湯生職位的妖怪彭提亞那。

  看樣子四姊妹的香港分部早已被最高隊層捨棄了,就連藍伯都打算發射核子彈攻擊香港,可見他根本不把這些部下放在眼裡,也因此絕望到極點的他們便仿效前些日本的湯生以武力攻擊亞南飯店。一般位於大組織的基層幹部想法似乎大同小異,他們立定計劃後就會立即付諸實行,但是他們的計劃與勇氣才剛開始發揮就被吹跑了。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這時響起一陣哄笑,在煙霧彌漫中冒出一個巨大的黑影。

  「打倒賣國求榮的東京審判史觀!你們這群將大東亞戰爭醜化為侵略戰爭的叛國賊,我要代替文部省制裁你們!」

  「啊、又是那個女人,她居然沒逃走?」

  虹川慘叫一聲,原來小早川奈津子表面假裝逃跑,實際上則是潛藏在飯店裡。看她的甲胄淌著水滴,想必她是躲在水塔內部吧。四姊妹的爪牙們驚訝地直盯著身穿甲胄的怪力女。

  「哦呵呵呵呵!我苦心等待多日,眾神果然眷顧了美麗活潑、溫柔善良的我,讓我在今天找到了復仇的大好時機!」

  續重重地嘆一口氣,肺部大概也空了一半。

  「如果四姊妹想對欠出手,應該先想辦法解決那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才對。」

  「我們要替哪一邊加油呢?」

  余突然冒出這麼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卻是既諷刺又正確地掌握了事態未來的發展。小早川奈津子突如其來的偷襲,把四姊妹的爪牙嚇得六神無主,重蹈湯生的覆轍。一臉兇相的指揮者頸部在眾目睽睽之下逐漸往上伸,內臟也跟著抽出,那是續與終發誓不願再見到的東南亞妖怪彭提亞那。

  彭提亞那的怪模樣對小早川奈津子產生不了嚇阻的作用,她看到彭提亞那身上懸掛五臟六腑迎面飛來時放聲大笑道。

  「哦呵呵呵呵!只有美麗的東西才有生存的資格。像你這般噁心的貨色,我絕不容許你再繼續活半秒鐘,到餐廳的奇特食物展示櫥窗去吧!」

  彭提亞那的腸子直衝著小早川奈津子而來,如果換成續與終一定急著閃躲,但小早川奈津子卻連動也不動,也不向後退,反而是大大地往前跨過去,舉起她那粗壯的手臂用力揪住迎面飛來的腸子。彭提亞那在半空中狼狽地慘叫,小早川奈津子單手緊抓著腸子揮舞,甩了兩三圈以後加快速度,彭提亞那的頭像是擲鍊球比賽裡的鍊球一樣在半空中轉個不停,小早川奈津子甩著可能是地面上最噁心的武器跳進敵人當中。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看我憤怒的正義之拳!」

  老實說四姊妹跟小早川奈津子根本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們的共通點都是「想收拾竜堂兄弟,因此他們應該聯手出擊才對。但小早川奈津子現在緊抓住彭提亞那的腸子,甩動它的頭部把四姊妹的嘍囉一一擊倒,所謂「排山倒海」正是她目前的寫照。

  「好厲害。」

  余驚嘆道,終也不禁拍手叫好。原本應該是一副噁心醜陋的血腥光景,到頭來愈看愈滑稽,原先呆站在一旁的茉理等人發出忍俊不住的笑聲。這時續喊著弟弟們。

  「你們還在發什麼愣,趁他們自相殘殺的當頭,我們也要趕快離開。」

  這是長兄的意思,始不希望小孩子特別是余看到這種限制級的血腥場面,雖然已經來不及了。「都什麼時代了,大哥還妄想期待余留在無菌的溫室裡長大嗎?」續雖然頗有微詞,到頭來還是遵照長兄的意思行事。

  「我們要退到哪裡去啊?」

  終提出相當實際的問題,黃老接著開口答道。

  「放心,我自有法子。」

  一行人同意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於是竜堂四兄弟、鳥羽茉理、虹川、蜃海、水池、黃老、王伯仁再加上松永合計十個人與一隻狗,組成一個日中混合的隊伍,匆匆向負責人致謝並道別,負責人露出理解的表情並祈禱他們一行人平安無事,然後塞了一疊美鈔與日幣到王伯仁手上。

  「哦呵呵呵呵!反抗大日本帝國神兵的叛國賊下場就是如此!」

  小早川奈津子得意洋洋地踩過遍地的死者與傷者,把她原本的目的拋諸腦後。當她把彭提亞那鮮血淋淳的頭部丟開,頭撞到地板發出聲響時她才清醒過來,連忙四處張望卻連一個影子也看不到。以負責人為首的所有飯店人員全部在她的眼前消聲匿跡,此時只聽見負責人先前聯絡的香港警車警鈴聲急速成接近當中。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5-17 10:32 AM

第七章 《灰灑哀愁城市》

  Ⅰ

  東京的街道並非一片死寂,而是在重傷的痛苦中掙扎。無論除灰作業如何積極進行,連日來火山灰已經淹沒了整個街道,群樹萎縮凋零,人們的咽喉與肺部隱隱作痛。川崎的石化總廠累計有一千人以上的犧牲者,截至目前為止火勢尚未完全撲滅。東京、橫濱、川崎三個都市遭受火山熱灰所引發的火災高達九百處,其中60處火勢仍然繼續蔓延。

  「反正這場火山灰不會一直下個不停,只要大家再忍耐一會兒。在宣洩不滿與抨擊之前,所有人必須合力鏟除火山灰。」

  位於官邸的一室裡首相如此表示,而大藏省(譯注:相當於財政部)事務次官則皮笑肉不笑地回應道。

  「反正財源方面又不愁短缺,總算有機會讓人民了解消費稅的好處在哪裡了。」

  話還沒說完,同桌的東京都知事立刻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眾人皆知東京都知事在自治省(譯注:日本整合地方自治、公職選舉的中央行政機構。)時任內表現優異,不僅政治手段高明,也是日本的政治家當中出了名的清官,但唯一的缺點就是權力與榮譽感太強。目前已經85歲的他絲毫沒有退休的意願,甚至還高唱:「一生一知事」、「百歲之前不退位」,首相為此傷透腦筋。因為他不退休,首相就無法提拔自己的親信接任知事的職位。

  動作蹣跚的都知事對首相表示。

  「我不會坐視東京都市政大樓燒成灰燼的,在我兩眼闔上之前我蓋一棟更氣派的大廈,一座連巨龍都踩不壞的永恆金字塔!」

  「你的眼睛不是已經闔上一半了嗎?」

  首相心裡想是這麼想,結果仍然沒有說出口。他翻起眼珠打量知事的表情然後答道。

  「很遺憾,重建市政大樓的計劃必須延後,首先必須搶修醫院、道路、電線、上下輸水管等設備。」

  首相雖然義正詞嚴,但大半的理由是負責搶修業務的建設公司已經致贈了政治獻金給他。駁退知事後,等在一旁的大藏省事務次官再度打開話匣子。

  「我們所提出的消費稅真的是一支魔法棒,輕輕一揮要多少錢就是多少錢。早知如此當初應該提高到20%才對。」

  「拜托你講話留點口德,我們跟你們內閣不同,我們是人民選舉出來的,可不能隨便得罪人民啊。」

  管僚主義的特征在於極端自我膨脹,這些人堅信只有自己才是最優秀最公正不阿最優國憂民的。對他們而言人民是盲目且無知的,被這種人民選出來的政治家必定昏庸無能。因此官僚們既不做行政革新,也不懂得節約稅金,更不想放棄籠絡大企業與財團,因為沒有這個必要。他們動員國營傳播與媒體的力量對人民進行洗腦所得到的結果是:「提高消費稅是為了增進全民福祉。」人民妥協了,但消費稅用於增進全民福祉的實例完全找不到。即使人民要求提出數據,他們均以「機密文件不宜公開」為由拒絕了。這些官僚們可不認為自己是所謂的「公僕」,他們只知道自己是統治一群盲目百姓的社會精英。他們的手上掌握了無窮的財源、消費稅,從原本的3%到5%,然後是7%到10%,以後只會調高不會降低,甚至還有人表示:「歐洲國家的稅率更高。」,可是歐洲各國的物價卻比日本便宜許多。

  「仔細想想,這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首相的內心幾乎可以喜不自勝來形容,繼東海大地震緊接著富士山火山爆發,一連串的災難雖然造成了相當慘重的損失,對首相本身而言卻也泛生了幾項利益。第一,首相所牽涉的貪污醜聞已經銷聲匿跡,面對要求首相負責的聲浪,國民報等國營報社便主張:「現在正值非常時期,一味責備政府是不負責任的行為,目前最重要的是同心協力度過眼前的重大災害才是。」而且這種非常時期也不可能實施政權交替,因此他的首相地位可說是穩若泰山。

  此外,建築界的景氣也跟著復甦。在這之前所謂「建設財團疑雲」暴露出一個國際知名的日本建設公司私下與政客和民僚勾結,公然貪污,暗盤交易與犯罪,信用完全掃地。但在地震與火山爆發後國土急需重建,因此建築公司自然不可或缺。於是趁著一片混亂之際,政府與建築業界再度聯手勾結。

  前些日子,身為首相親信的議員在貪污事件審判中無罪開釋,連外行人也看得出他的確有罪,但東京地方法院的法官大人比較懂得人情世故。

  「企業界致贈高額現金或是有價證券給政治家的慣例已經行之有年,他們認為這並不是賄賂而是政治獻金,而政治家本身也不認為這是一種賄賂行為,因此我判定無罪。」

  這個判決的理由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除非有白紙黑字的證據,不然賄賂一詞無法成立,而政治家也不能因此被認定貪污判決有罪。很好很好『政治獻金』四人字有如萬能護身符,任何法律都沒什麼好怕的。」

  首相面露滿意的笑容,雙眼眺望著窗外。現在還只是下午三點,但下個不停的灰雨和籠罩著天空的火山噴煙讓東京街道敷蓋在一層鉛色之中,窗玻璃只見首相的笑臉。

  不僅是首相官邸所在的千代田區永田町,就連中野區也臣服在不斷飄降的灰雨之下。

  「真氣人,我怎麼這麼倒楣?富士山的確很可惡,可是政府更沒用。」

  嘴裡罵著大自然與人類雙方,手裡舞動鏟子的正是竜堂家的鄰居花井欣子女士,她正在花井家的院子裡與滿地的積灰奮鬥當中,不斷趁機把灰傾倒至街道或隔壁的院子裡。她所持的理由是:「反正大家都這麼做。」另一方面她還不時地伸長脖子觀察竜堂家的動靜,竜堂四兄弟人去樓空之後有一對鳥羽夫婦據說是他們的叔父母前來幫忙看家。此時她魁梧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原來是花井先生打開客廳的窗子,手上拿著書本吆喝著自己的老婆。

  「喂,這是從區立圖書館借來的書耶,你怎麼可以在上頭亂寫字?如果是自己的書隨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可是圖書館的書是公共財產,你在上頭號亂寫是很可恥的行為,想想接下來借這本書的人看到上頭號一團塗鴉時會是什麼感覺……」

  「都什麼時候你還在發什麼神經啊!」

  花井太太大吼著並把鏟子高高舉起,如果一陣朦朧的灰此起彼落,嗆得花井太太與花井先生咳個不停,花井太太嫌惡地拍掉衣服上的灰塵說道。

  「對了,你買米跟衛生紙了嗎?」

  「現在的存量我們夫婦倆可以用上三個月綽綽有餘,三個月之後一切也完全恢復正常了,買那麼多幹什麼?」

  「你怎麼這麼笨?這時候當然是愈多愈好啊,以後用不完再拿到左鄰右舍……」

  「分送嗎?」

  「別傻了,當然是賣給他們囉。」

  「……抱歉,打擾一下。」

  一個平靜的女人聲音突然插進來,花井先生原本打算對老婆說的話全吞進肚子裡。只見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女性佇立在矮牆的另一端,她身高只比花井女士高一點,但體型卻是花井太太的一半寬。她就是竜堂兄弟的姑媽,也是鳥羽茉理在人界的母親鳥羽冴子。

  「哎呀隔壁的太太,實在是很傷腦筋,政府那些當官的一點用也沒有,我們老百姓只有自求多福了,真傷腦筋,麻煩事一大堆。」

  花井夫人嘴裡動不動噓寒問暖,其實只是做做表面工夫罷了。花井太太打從一開始就對冴子有敵意,因為花井太太對竜堂兄弟突然消失的原因感到半信半疑,她甚至認為竜堂兄弟可能還躲藏在那廣大卻古老的西式建築裡,這個空想使得她每天夜以繼日暗中監視著竜堂家,而冴子明明知道這件事,表面上卻視若無睹,這一點使得花井太太更加不滿。

  「對了,鳥羽太太,你有何貴幹啊?」

  花井太太堆起滿臉的假笑,隱約流露著猜忌與敵意;鳥羽冴子毫不客氣地說明來意。

  「有件東西我非還給你不可。」

  「哎呀,你向我借過什麼東西嗎?」

  花井太太側著肥大的脖子,臉上的表情轉變為:如果你要還我就收。突然間她眼前飛灰四起,冴子拿出一個垃圾袋丟向花井家的院子,裡頭裝滿了火山灰。

  「你、你這是幹什麼?」

  「這是你這幾天丟到我家院子的火山灰,我沒辦法正確估計,只有斟酌大約數量還給你。」

  花井太太兩眼轉來轉去,憤憤不平地大聲吼道。

  「你、你憑什麼誣賴我?你有什麼證據……!」

  鳥羽冴子以既平靜又冷漠的口氣答道。

  「我在火山灰裡頭看到你的耳環、你自己忘記了嗎?」

  「咦?啊、我那時根本沒戴耳環啊。」

  花井太太連忙以手遮住雙耳,冴子繼續冷嘲熱諷。

  「是嗎?那關於耳環這件事是我弄錯了,失陪了。」

  鳥羽冴子轉過身,背朝一動也不動的花井太太逕自走入竜堂家的洋房。約過了三秒半種,花井太太回過神來怒吼道。

  「氣、氣死我了,那個自私自利、厚臉皮的女人!我要制裁她,我要在圖書館借來的本子裡寫她的壞話讓她見不得人,給我記住!」

  花井先生嘆了一口氣隨即關上窗子。

  Ⅱ

  東京首都圈的道路上放置了十萬輛以上的汽車,熱灰溶解了地面的柏油,導致輪胎被柏油黏住動彈不得。一見車主一直沒回來,一些投機的日本人與外國人就成群結隊拿著汽油桶偷汽油。無論發生什麼狀況總是有人不擇手段求生存,只是一旦被發現就免不了一場爭執,徒增傷患。

  意外事故與街頭暴動的次數並不多,這次雖然突顯了政府的腐敗無能,但大家都明白富士山火山爆發是天災而非人禍。所以每個人只有努力維持自己的生活,上班族在灰雨當中徒步走了五個小時到公司上班,家庭主婦撐著傘在超級市場排隊,有的孩子們埋怨道:「唉,為什麼?不管發生什麼災難,學校就是不停課呢?」他們大概可以跟竜堂終成為臭味相投的莫逆之交吧。

  報紙與電視新聞幾乎天天報導富士山噴火,不過也記載著非洲內陸由於內戰、傳染病和火山爆發,總計有一千萬以上的人民死亡,鳥羽靖一郎看完這篇報導發表了他的感想。

  「不管非洲有多少難民,總之他們是不會跑到日本來的,這方面倒不必擔心。」

  靖一郎個性不算冷酷,他只是遲鈍又正直。富士山火山爆發之後,日本人還要面臨續發的危險,根本沒有閒工夫顧及非洲的問題,靖一郎目前所面對的難題就是和文部省之間的立場折衝。雖然富士山噴火造成了生命財產的嚴重損失,但日本社會不會因此產生動搖,文部省也不會因此垮台,明年大學聯考仍然照常舉行。但這陣子文部省受到財經界的教唆提出一項以理工科學生為優先的補助方案,理由是「防止理工科人材的流失,日本的科技才不會落後於歐美。」但對靖一郎而言,要擴大共和學院的規模就必須爭取到更多的補助經費才行。

  綜觀近代日本歷史,理科一向受到補遇,而文科則經常遭到冷落。目前政府投下巨額資金建設了築波大學研究城,但內容全以理科的設備為主,文科的部分幾乎寥寥可數。大企業只提供資金給理科學系與研究所,對文科根本不聞不問。

  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進行「學生動員」活動,理由是:「大學生也應該拿起槍上戰場,為保衛國家犧牲奉獻。」但實際被送上戰場的都是文科學系的學生,理科學第的學生不必動員。日本軍閥的想法是:「文、法學系的學生死多少都不打緊,但醫學、理學與工學的學生比較有用,留下他們自有用途。」這種傾向直到戰後仍然沒有改變,高中分組有一個理數組,學校視組裡的這些學生為高材生,不論是否有意願成為醫生只能考上醫學院就代表你成功了。學校不把理科的課程當成教學內容或是一門學問,而是區分學生誰是高材生誰是放牛班的手段,理所當然會引起學生的不滿。

  即使有人指摘:「現在學生的國文能力很差,連本國歷史都記不得。」政府與大企業仍然無動於衷,甚至還有財經界的人士放話:「我的公司不需要會思考的職員。」如果改口說:「理工科人材逐漸流失」,他們就驚慌失措連忙做出對策,不惜耗費大量資金,由此可見學問只是對他們有利的工具罷了。

  靖一郎至少還保有一點教育家的良心,他雖然不願意文部省干涉教育的內容,但他終究沒有勇氣反抗文部省的官僚。

  一九九四年十月政府頒布了「行政施則」,內容明定:「是否遵從行政指示為對方之私人自由,不可因對方拒絕即不利於對方。」這段話顯示了在此之前如果不遵從行政官員的指示就會倒大楣。因為先有這項事實後來才會加以禁止,正如先有殺人犯後來才有殺人罪的成立。

  日文裡有「官喝」這個名詞,意指「官僚的恐嚇行為。」因為官僚經常濫用職權欺壓民間百姓。建設財團每年饋贈十億元給官僚,支付高爾夫場地與宴會的費用。某大公司社長喃喃自語道:「我實在受不了這種應酬方式。」新聞記者反問:「不要付錢不就得了嗎?」想不到對方變了一個臉說道:「開什麼玩笑,我要真敢這麼做到時候會遭到什麼報復那就不得而知了。」這種行徑簡直跟黑道幫派沒兩樣,藉法律與權勢做後盾為非作歹的,人稱「官匪」。

  靖一郎擅自使用始的書房沉思,心裡愈想愈煩惱。就在此時冴子走進來通知他有客來訪,對方自稱是警察。

  「警、警察?」

  請一郎的臉色在紅與青之間快速成變換,他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但他害怕權勢,光聽到「警察」兩個字,他就會出現神經性顏面血液循環不良的現象。今年以來,和他往來密切的高官顯貴一個個銷聲匿跡,失去靠山的靖一郎頓時變得膽怯無能,如果警察有什麼疑問他打算把責任全部推卸給竜堂兄弟,也就是自己的外甥。想著想著,靖一郎讓妻子冴子先出面應對進退,冴子完全沒有她丈夫的狼狽相,因為她明白如果只是單純的公事,警察是不會單獨登門拜訪市民的,冴子把來客請進客廳,此男子年約五十左右,容貌粗獷。

  男子名叫南村,曾任警政署刑事課長,也就是目前人在香港的虹川上司。句子以過去式表現是因為就在前幾天才剛經過一場人事異動,南村被貶到一個名為「總監」的閒職。表面的理由是他必須為部下的失蹤負起責任,實際上是受到警察官僚主流的排斥。

  「我聽說虹川是貴校的畢業生。」

  南村向冴子打過招呼後開始進入正題,靖一郎實在沒必要嚇成那副德性。因為南村是擔心虹川的去向,他毫不抱期望地前來拜訪竜堂家打聽是否有相關消息。被歸類成「窗邊族」之後,他在警政署已經待不下去了。他將虹川與竜堂兄弟的關係解釋一遍,詢問冴子是否知道虹川的下落。

  其實冴子知道,茉理目前人在香港,正是和虹川還有曾任新聞記者與曾任自衛隊隊員的人同行。如果把實情告訴警察,不曉得會招來什麼是非,冴子並不樂觀。

  「十分抱歉,我實在無能為力。」

  冴子的這番話讓南村警官感到相當頹喪。

  「您不相信警察嗎?」

  「我是很想相信警察,但我實在辦不到。公然藐視法律、侮辱法官的組織得勢只會給社會帶來恐怖與困惑。」

  冴子暗示著神奈川縣著名的警察竊聽事件,涉嫌的警察公然違抗法院傳令,甚至拒絕到庭應訊。最後才有高層警察出面,卻一而再再而三拒絕服從法官的旨示,甚至不在任何文件上簽字,公然向法律一法院的公權力挑戰。

  警察的職務為何?就是維護法律與保障人民的安全。但治安警察群起藐視法律,侮蔑法庭已是不爭的事實,如此一來警察如何要求人民遵守法律?治安警察的無法無天只會給其他安分守己的警察帶來更大的困擾,南村也感覺到其他分局多少也受到這次事件的影響,接連的失誤與醜聞已經遭到人民嚴重抨擊。人民之所以不信任警察,是因為人民的疑慮過深,是因為警察背叛了人民的信任。

  針對這個著名的竊聽事件,警察方面一直不願表示道歉與悔意,甚至還明白指出今後將持續堅持原有立場。按照這項說詞看來,他們是打算從今以後還要繼續為非作歹吧,南村的心情跌到谷底。街頭的巡警,鄉間的駐警,他認為這才是警察工作的起點。但現在卻有一群害蟲忘了自己的本分,成天像個間諜一樣只知道竊聽機密,這叫警察的面子要往哪擺?

  「夫人你說得完全正確,我根本無法反駁也不想繼續追問下去,請原諒我不請自來,我失陪了。」

  南村低著頭,想起失蹤部下的大塊頭與娃娃臉。

  「那小子應該還話著吧,只要他過得不錯就行了。」

  南村部長嘆了一口氣,雖然在別人面前提起虹川於事無補,但他身邊根本找不到可以坦誠的對象,不禁在這裡開始喃喃自語。南村的真情流露讓冴子順口說道。

  「我想他一定平安無事,也許很快就會跟你聯絡。不、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

  Ⅲ

  這一天,南村毫無所獲地離開了竜堂家。自己將來的去向自然非由自己來決定不可,但現在的他需要更多力量支持他下判斷。上級顯然要他辭職下台,但他就是不甘心讓對方稱心如意。

  就在走了將近一分鐘的路程,南村查覺到身後有人在跟蹤他,於是他停下腳步環顧四周,很快地出現了四名男子將他圍住。

  「南村警官,請你跟我們一道走吧。」

  對方的聲音顯得冷漠無情,南村一聽就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他是治安部的警官,應該是杉森沒錯。

  「憑什麼強迫我跟你們走,我是去做私人拜訪,難道這也犯法嗎?」

  「私人?是嗎?」

  對方開始冷笑,他等級雖然比南村小了三階,口氣裡卻聽不出絲毫的敬意,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身後有強權在替他撐腰。

  「我們一直在監視你,你很可能做出向內部告發、寫下陳情書等等蠢事,所以我們已將你列為危險分子,你還以為你現在是自由之身嗎?別笑死人了。」

  「想笑的應該是我才對。」

  「什麼?」

  「身為警察會有什麼隱情害怕別人內部告發的?難不成你們還在從事那些違法的竊聽行為嗎?或是你們打算銷上警政署的大門,拒絕人民的求救坐視罪犯猖獗?」

  「哎呀呀,想不到你這張嘴還真會狡辯。」

  杉森本來想冷嘲勢諷一番,結果沒有成功。

  「你這種反體制的思想等回到總局之後再說也不遲,首先我們想了解你剛才跟誘拐首相的罪犯親族到底談了些什麼?恐怕你會有一段時間沒辦法回家了。」

  杉森向部下示意,自己則立刻背對南村離去,一輛車正等在不遠處。這時四名部下分別從左右抓住南村的手臂,南村正想極力掙脫之際,有個年輕人冷不防地迎面走來,其中有名男子發現年輕人之後砸嘴道。

  「那個奇裝異服的傢伙腦子有毛病是吧?」

  年輕人身穿傳統中國平民服飾,但男子們根本看不出到底是哪個朝代的服裝。年輕人的右腕掛著一個藤製的花籃但裡頭空無一物,他嘴裡哼著歌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不要管他,我看他腦子的螺絲大概沒栓緊吧。」

  「就怕他逢人亂說話,嚇唬嚇唬他吧。」

  說完,三名男子架住南村,另一個則擋在年輕人面前。「喂、到一邊去、到一邊去!」口氣充滿協迫與命令,但年輕人絲毫不退縮,也露出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

  「哦,看來他們做壞事被我撞見了,目擊警察做壞事的證人大概很快就會沒命吧。」

  年輕人的語氣雖然慵懶,卻讓男子們感受到一股含著挑釁毒針的殺氣,於是另一個男子放開南村走向年輕人。兩名壯漢巧妙地圍成一個弧形,試圖阻擋年輕人的去路。年輕人見狀,臉上仍然保持著笑容說道。

  「這世上最愉快的事情就是喝著好酒開懷高歌,其次是心愛的人為我展露歡顏,再其次就是……」

  年輕人順其自然地把花藍換到另一手。

  「收拾壞蛋!」

  年輕人並不是以嘴巴說出現代日語,而是將自已的意志直接傳達到男子們的腦部,沒有一個人發現年輕人剛剛走過的灰堆上並沒有留下腳印。兩名男子分站左右兩側打算抓住年輕人的手臂,但年輕人已不見蹤影,他輕盈地浮在半空中,俯視著啞口無言的男子。

  這時只見花瓣散落而下,在空中飄揚飛舞。花朵從花藍裡陸續湧出,團團圍住男子。這幾個男子平時雖然無愛花的嗜好,但他們至少還分辯得薔薇、牡丹與百合花長什麼樣子。看著鮮花狂舞,四周圍繞著一股濃郁的香氣,男子們也隨即感到意識開始急訊擴散。他們臉上的表情逐漸消失,手腳變得虛弱無力,四個人當場摔倒在路面,但厚重的火山灰掩蓋了大部分的聲響,南村也癱坐在灰地上。不久,年輕人緩緩降落。

  「這種貨色兩三下就清潔溜溜。」

  年輕人不動聲色地低語著,不久雙出現一個人影,那是一個壯漢。此人臉上留著修長的鬢髮,輪廊與體格都如同民間的武神像一般雄赳赳氣昂昂,服裝不同於年輕人,是一身道士的打扮。

  「藍采和。」

  「啊,曹國舅。」

  「另一個男人我讓他睡著了,那輛汽車我也已經順便毀掉,斷絕一切聯絡。」

  這個名叫藍采和的年輕人開懷地看著壯漢手上的鐵扇。

  「您還是老樣子,喜歡動武勝過使用仙術,看來您身上的武將血統還相當活躍嘛。」

  「哎呀,被你說中了,真不好意思。」

  曹國舅顯得有點靦腆,他成為八仙至今已有一千年以上卻仍然而習慣使用仙術,反倒是活用強健的體魄尉示一身好功夫比較適合他的個笥。他原是宋朝的貴族,又是武將出身,由於為人耿直正義感強烈,因而受朝廷所斥最後修煉成仙。他是八仙最後一名加入的成員,出生年月日比藍采和晚了200年左右,但外表卻比他足足老了20歲。

  「現在要怎麼處理這位仁兄?」

  藍采和手指著南村警官,曹國舅不加思索地點頭道。

  「這次是湊巧救了他一命,不過就這樣放任他不管只怕以後會有不良影響,讓他走回自己家去吧。」

  「就這麼辦吧。今天他險些喪命,幸好遇上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往後再出來他就得靠自己了。」

  「還有這四個傢伙我愈看愈不順眼,專門狐假虎威仗勢欺人的小人。」

  曹國舅瞪著幾個治安人員,藍采和看著他的表情笑道。

  「我知道曹國舅您一向嫉惡如仇,您說這些人該如何是好呢?」

  「你說呢?」

  聽曹國舅這麼一反問,藍采和瞄了倒在地上的幾個男子一眼;他想把這問題丟給曹國舅傷腦筋,因為他本身對這幾個治安警官完全沒有好感。

  「別管他們了,待會兒他們自然會醒來,到時任務沒達到還惹得一身灰頭土臉,諒他們不敢四處張場自己的失敗。」

  「話是沒錯,不過我還是覺得或多或少要給他們吃點苦頭,警察違法卻不受罰這在法治國家裡是不合邏輯的,我倒有個好主意。」

  與藍采和同時蔑視四名男子的曹國舅低語道。

  「氣死我了,光是站著看就讓我火冒三太,為什麼世間就是少不了這種鼠輩四外猖獗?」

  「就因為仙界與天界都是幫人界收爛攤子,人類永遠不不到自省和自律的工夫;人界的罪惡應該由人界具有良知的人親手消滅。」

  「這是西王母的旨意,我雖然贊成不過……」

  「這次牛種親自出馬干涉,所以西王母早就解除這道禁令,你還有什麼不滿嗎?」

  曹國舅雖然猛點頭表示同意藍采和的說法,但他顯然還有話要說。

  「記得在我成為八仙之前,你們七仙曾經大鬧人界,搞得人界雞犬不寧。」

  「是啊,迄今大約一千年前宋遼大戰的時候,當時在萬里長城一帶,宋太宗趙匡義率領大軍與遼軍發生激戰,這場戰役關係到兩國的生死存亡,那可真是精彩的世紀大戰呢!」

  「當時你們七仙還分成兩派介入這場戰爭。」

  「當時我們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那種結果,過程實在曲折離奇,至今已經過一千年,該說長呢?還是短呢?……」

  藍采和略微苦笑,然後催促著曹國舅。不久南村警官從灰地上站起身,藍采和按住他的背部口中念念有詞,接著南村的手腳便踩著步代往自己家的正確方向離去,等他進了家裡的玄關就會自動恢復意識。其間,曹國舅從幾個昏迷的男子身上沒收了警察證件、手槍還有手銬。

  Ⅳ

  其實,那一天拜訪竜堂家的客人並不只南村警官一人而已,還有一群男子以不亞於花井太太的專注眼神觀察著竜堂家。為了便於在厚重灰地上行走,這些男子所搭乘的汽車車輪上套著鐵鍊,車窗貼著黑色玻璃紙,個個身著戰鬥服。腳穿野戰專用的長統靴,手上握著電光棒、電擊槍等與善良老百姓無緣的兇器。陰險的目光透露出他們的真實身分,他們是擅工利用各種暴力手段恐嚇對手的專家。

  男子們在目送南村警官離去後開始採取行動,他們準備了手銬、膠帶、尼龍繩、毛布,實實在在顯示他們的目的就是「綁架」。

  灰雨不斷,天空如黑夜一般晦暗,撲克不到人煙的街道只見六名男子在移動著。他們的位置距離停放汽車的空地約有50公尺遠,目前就站在竜堂家的圍牆面前東張西望。此時另一個勢心的監視者花井太太正待在屋內,可能是在做稻草人準備下咒吧。其中一名男子雙手撐在圍牆上弓起背部,其他男子則踏過他的背跳上圍牆,正當最後一人被拉起並跳進庭院的時候。

  冷不防地,男子們感到一陣疼痛。手腕、手臂、頸子、臉頰彷彿被人打了一針毒劑一般產生劇痛。

  「好痛、好痛!這是怎麼回事?」

  男子們哀嚎四起,他們的手指開始發麻發痛幾乎拿不住武器,眼見皮膚泛紫並逐漸腫脹,痛感也隨之擴散。

  「是蜜蜂!可惡,居然有蜜蜂!」

  男子們被一群金黃色的人點團團圍住,那是有著金黃翅膀的蜜蜂。安們的行動迅速果決毫不留情,輕鬆閃躲敵人不斷揮舞的手腳,緊接著施以致命的一刺,每一次都會引發蘊含著巨痛與狼狽的微弱悲鳴。無論對方多麼強壯、拳腳工夫與殺人技術多麼高超,一概抵擋不了這群空中小士兵。六名男子最後跳過圍牆倉惶逃離,連行兇的武器也忘了帶走,甚至無暇顧及同伴,只是一邊流著淚一邊逃命。三十分鐘後這群男子開始發高燒,連續數日在生死邊緣徘徊。

  成功驅逐惡漢的蜜蜂大隊得意地拍打翅膀,飛回竜堂家的庭院。

  Ⅴ

  「又失敗了,這群飯桶!」

  一個中年男子朝著大哥大破口大罵,這裡是位於駒澤公園的某座宅邸。灰雨讓電話收聽不良,這一點叫男子更為光火。這名男子年約六十,長著一副壁虎臉,還有一對長長的尖耳。他丁裝上披著英國製的對襟毛衣,手指刁著一根煙。

  此號人物名為小森春光,是「東方石油」這個人稱日本頂尖的大企業總裁。在水道橋塌陷時,他正與狂人醫生田母澤篤列席於貴賓室裡。他知道竜堂兄弟的存在,並訂立綁架與活體實驗的計劃以求得長生不老的秘密。不料坐擁油田的中東國家情勢惡化,就在他為此苦思對策的期間,田母澤擅自行動,逼迫竜堂兄弟逃離日本,於是小森的計劃等於揮棒落空。

  「小森,可惜你的努力全泡湯了。」

  躺在安樂椅上的客人笑著,對方與小森同輩,一頭銀髮並戴著黑邊眼鏡,五官端正。但這張臉比較起來身體來說略嫌過大,因此身材比例並不算好。此人是誇稱每日發行量打破一千萬份的國民報社社長,名為稻垣。他同時也是國民電視台的董事長,底下還培養了職業棒球與足球隊,人稱「媒體帝王」或是「職業運動界的領袖」。此外他與保守黨的議員與大型宗教團體的領導人來往密切,與強硬鷹派的主張對抗,成為保守黨的宣傳機構。每當涉嫌貪污的議員獲判無罪之際,其他報社往往大加撻代,只有國民報社支持無罪的判決。

  「小森你的缺點就是做事狠不下心,看看我,職棒跟職業足球的規則只要我看不慣我就個性我的球隊一向很受歡迎,只要拿「我要你退出聯盟」來威脅球員,每個人都服服貼貼的。」

  「只要看不慣的規則就得修改,這的確很像你的作風,難怪下一步已經準備要修改憲法了。」

  國民報社目前公然主張修改憲法,打算帶領日本成為「在國際社會對軍事有所貢獻的大國」。

  「那當然,我絕不允許我看不慣的規則存在一天,即使是憲法也不例外,凡是膽敢批評政府的電視記者,就算他不是我公司裡的人我也要逼他離開這個業界,我的目標就是努力促使日本成為強國。」

  稻垣社長的努力的確讓日本開始邁向「強國」之路;野心勃勃的官僚、沒有職業道德的傳播媒體、見風轉舵的政客共同組成三重唱,合力將士兵送上死路,讓日本成為「強國」。

  「那些一昧反對修憲法與擴張軍備的傢伙,我要在他們身上貼上一道『懦弱的一國和平主義者』的標簽,讓他們的聲音埋沒於社會的潮流,我開辦報社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你可真是壞倒極點了。」

  「胡說,我是空前絕後的愛國人士。」

  「你們經營報社的人只是負責煽風點火罷了,實際上前往非洲或東南亞等危險地帶出生入死的還不是那些自衛隊員,你不覺得可恥嗎?」

  面對小森的指責,稻垣社長亞得有點掃興,但他緊接著口狡辯。

  「有什麼好可恥的,你想想有誰不怕死,你去問問全日本那些堅持擴張軍備的記者與相關人士,看他們之中有誰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到盧安達或柬埔寨送死?我們與外交部的官員站在安全的地方提案,自衛隊員的任務就是不惜犧牲生命努力實踐我們的提案,你以為我從前提倡『自衛隊不違憲』的理論是說著好玩的啊?」

  稻垣社長灌了一口白蘭地,吐出大量酒氣。再繼續這種偽善的談話根本無濟於事,小森終於正面提出自己的計劃,即然對方跟自己志同道合,當然了也希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所以我當時就提議,誰也不能獨占竜堂兄弟,應該採取民主的方式平分才對。」

  「喲、民主方式啊?」

  稻垣的反應顯得不屑,小森的表情掠過一絲厭惡卻仍然繼續說明。起初稻垣對長生不死的美夢嗤之以鼻,他認為這只是個空想罷了。過去稻垣也曾經是「鐮倉御前」船津忠巖的追隨者之一,由於不甚受重視因此對長生不老的話題了題不深,但慣於任意扭曲一切社會規則的稻垣自然也對扭曲人類的生命法則產生了興趣。

  「呼……說來說去最重要的是我們又不曉得那群叫什麼兄弟的到底是不是還活著?也許他們早就客死他鄉,再不然就是落人別人卑鄙也說不一啊。」

  「竜堂兄弟還有親戚留在東京。」

  「所以?」

  稻垣明知故問,其實他早就察覺小森的心意,但礙於這是百分之百的犯罪行為,他才不會笨到開口回答,由小森全盤供出才是上上之策。

  「我記得在幾年前,橫濱有個年輕律師全家人遭到綁架,至今音訊全無;想不到日本現在還會產生這種事,當時還引起一陣恐慌。」

  小森邊說著邊看著稻垣,顯得有點焦躁不安。

  「總之我認為這個做法成功率很高,現在只希望稻垣兄助我一臂之力,當然報酬絕對包君滿意。」

  「原來你找我來幫派就是為了替你做這份差事啊?那我能做什麼?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是個形象良好的傳播人士啊。」

  「……我意思是,當鳥羽夫婦的失蹤引起社會大眾關切時,希望你能操控情報,就說那對夫婦跟北方某個國家的間諜往來密切,因而遭到對方劫持。」

  小森說完經過十秒鐘,稻垣裝橫作樣地打契沉默。

  「好吧,不過代價可不便宜哦。」

  眼見某人物體從鉛色的天空無聲無息地降落而下,藍采和與曹國舅絲毫無動無衷,因為他們早已明白來者為何物,那是來自崑崙、名為寶鼎的飛行物體。就在接近地面的同時,乘員出現了。對方纏著頭巾,一身裝扮有如京劇裡驍勇善戰的女俠,氣質堅定雙美麗的年輕女性。

  「原來是四姑娘。」

  藍采和笑容滿面,他尊稱四王母第四個女兒瑤姬為「四姑娘」。招待竜堂兄弟由中國內地龍泉鄉前往崑崙山的正是瑤姬。

  「您來到這殺伐之地不知有何貴幹?」

  「我來此視察,雖然有點小題大作,但仙界即將展開行動的這個時候,我認為事先來了解人界的狀況比較好,特別是火山。」

  中國內地擁有比日本諸島還要雄偉的大河,也有地平線清晰可見的盆地。從壯麗到細致、從沙漠到叢林,任何景觀應有盡有,唯獨缺少了活火山。西元七世紀中國正史《隋書》上曾經提到日本阿蘇山,也難怪神仙們會對火山爆發這麼好奇。瑤姬自然還有其他目的,只是不小心洩露了內心的玩興。當瑤姬告知此行內容時,曹國舅不禁驚叫。

  「您要我們潛入美軍的基地?有趣自然不在話下,但這麼一來我們沒辦法兼顧竜堂家了,我可不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官匪或惡漢哦。」

  「無須驚動兩仙人擔任這種監視工作。」

  瑤姬在兩人面前伸出手,她手掌上有一個金黃色的寶石。

  「我已經預先設下這個東西,凡是企圖擅闖竜堂家的人都要倒大楣了。」

  「哦,原來是金翅蜂。」

  「一隻就能對付一個歹徒,我總共放了一百隻。」

  瑤姬準備了來自崑崙,大小跟棒球差不多的糖蜜塊充當金翅蜂的食物,她把食餌癡置在竜堂家庭院的一隅,然後釋放出金翅蜂。

  「昨天它們第一次表現,成果相當好。」

  「哈哈,那些可憐人真是自作自受,我看他們得等消腫以後才敢回家見老婆吧。」

  ……企圖侵入竜堂家綁架鳥羽夫妻的男子們之所以遭到蜜蜂的攻擊,原因就在於此。鳥羽靖一郎大概連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住處居然會受到崑崙神仙們的庇護。

  「既然六姑娘的家有如此安全的保障,那我就先回崑崙好了…」

  藍采和所尊稱的「六姑娘」指的是西王母第六個女兒鳥羽茉理,也是瑤姬居住在人界的妹妹。瑤姬目前尚未與妹妹相認,理由是時機未到,但事實上是因為不好意思。

  「舍妹的事就不用兩位操心了,方便的話請跟我一起走吧。」

  「榮幸之至,不過六姑娘目前在香港可能還要辛苦一陣子吧。」

  「痛失黃泰明的確是一樁憾事,當初怎麼想也想不到半路會殺出一個程咬金來。」

  瑤姬所說的「程咬金」指的正是小早川奈津子,神仙並非萬能,他們無法預測除了四姊妹之外的變數。

  「那個怪物只是這場GAME的JOKER罷了。」

  藍采和對自己一口彆扭的英文感到可笑,曹國舅則聳聳厚實的肩膀。

  「殺害黃泰明的兇手遲早會得到報應的,就算我們插手,恐怕周遭的人不一定能諒解。」

  「一切交給龍王們去處理,合理的是訓練、不合理的是磨練,我們就在一邊納涼看戲吧。」

  三人相視而笑,瑤姬隨即邀請兩名神仙。

  「請兩位上寶鼎吧。」

  於是三名神仙在灰雨紛紛,天色昏暗之中朝著西南方飛翔而去,從這個方向遠眺可見橘紅色的光點,那是富士山不斷湧現的岩漿。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5-17 10:32 AM

第八章 《群鬼晝行》

  Ⅰ

  美軍厚木基地位於神奈川縣正中央地帶,最近士兵之間有個詭異的謠傳,傳說負責巡邏的衛兵曾經目睹怪物出現,而且不只一次、兩次。巡邏的衛兵就這樣下落不明,於是軍方推說這些人被遣回國了。

  厚木基地的兄弟橫田基地就在今年夏天,被一個只存在於神話的怪物一舉殲滅。由橫田基地轉送到厚木的傷兵們個個口中掛著對於龍的畏懼,但他們的證詞卻被氣急敗壞的上級長官一概否認。

  「世上根本沒有龍,一切都是錯覺、幻覺、集體幻想!你們再有人編出這種胡言亂語,就要重新考慮你們是否適合擔任聯合國部隊。」

  於是士兵們不再提高音量,轉為交頭接耳繼續流傳這個謠言。士兵裡不論黑人、墨西哥人、波多黎各人等各種膚色各種眼睛都有,他們仰望著下個不停的灰雨,絕望地聳聳肩。

  「我聽說日本是個好地方,但實際上這裡一到夏天就跟赤道國家一樣熱,天氣多雨潮濕,地震多物價又是世界最高,現在富士山火爆發,真恨不得早一刻離開這個鬼地方。」

  士兵們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忙著進行機場跑道的除灰作業。美國政府在嘗過勒索日本政府的甜頭之後,這次又會要求日本政府負擔除灰作業的全部支出吧。不過目前只見士兵們個個汗流浹背,之前已有不少士兵被灰薰得眼睛喉嚨發痛,所以從火同爆發後第二天起所有人都戴著化學戰專用的防毒面具進行作業。在灰雨紛飛之中,頭戴防毒面具的士兵們乍看之下甚至會讓人聯想到某個遙遠行星的地表上不斷蠕動的昆蟲型外星人。士兵們在前往B跑道進行除灰作業時,發現一群裹著披風的怪人。

  「喂,那是什麼啊?」

  士兵們四目交接佇立不動,惡寒從指尖爬上他們脊樑。詭異的一行人走在灰雨中,頭戴防毒面具的特殊部隊隊員就在身旁負責保護他們,此時特殊部隊發現了呆站著不動的士兵。

  「是誰?」

  隨著一個尖銳的聲音,特殊部隊以掌心雷指著士兵們。雖然同為聯合國的軍人,但此時權限不同裝備也不同。士兵們明白對方打算置他們於死地,於是他們鐵青天頭臉拼命解釋,特殊部隊的隊員們經過短暫討論之後,要求士兵們三緘其口,而士兵們也欣然答應。

  美國這個軍事強國最高的正義就是「軍事機密」,身為軍隊一員的士兵們對這一點再了解也不過。

  「我發誓絕對不說。」

  他們向聖經與軍紀立誓,但這麼做仍然不可能完全抹殺人類的好奇心。就在一瞬間,他們瞧見了披風下的人長什麼樣子。如果就這裡不是駐日美軍基地,而是好萊塢特效攝影棚的話,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恢復自由後,士兵們繼續朝B跑道前進,誰都不敢回頭。他們知道如果轉過頭就會被射殺,等到有膽量的開口說話時是在抵達B跑道之後。

  「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個高大的黑人低吟著,另一個矮小的波多黎各士兵答道。

  「靈異雜誌上曾經報異亞利桑那州跟新墨西哥州的軍事基地裡藏了大堆外星人,難道連這個厚木也一樣嗎?」

  「總之什麼都不要說,一人字也不准提。」

  義大利士兵喃喃自語道。

  「我可不想和目擊暗殺JFK事件的證人下場一樣,我拼了命也要忘記今天的事情。」

  JFK指的是在一九六三年遭到暗殺的美國總統J.F.甘乃迪,據說是由一個名為奧斯華的人單獨犯下這項罪行,奧斯華在遭到逮捕後立刻被殺,重要證人也一一神秘死亡,真相因此石沉大海。如果要採信美國政府正式的調查報告,那內容所稱:「一顆子彈可在空中與人類的體內多次改變方向,讓兩個人七處受傷。」這一點實在令人難以信服。美國人民有三分之二的人根本不相信政府的報告,結果這項調查被戲稱為「魔法子彈」。

  「什麼JFK,你太誇張了。」

  「你覺得很好笑嗎?好、你盡管笑吧,與其嘲笑別人卻早死我還寧願被人笑換得長命百歲。」

  笑聲停上了,士兵們不發一語重新戴好防毒面具,興趣缺缺地展開除灰作業。

  興趣缺缺的不僅士兵而已,基地裡的高層長官也感到不耐。士兵們高估了這些長官,其實他們並非萬事通,他們只是服從母國命令,由國防部單方面指示他們讓這群詭異的書記人員駐留在這裡。受指派而來的客人們是先搭乘陸軍的運輸機抵達青森縣的三澤基地,然後再坐著軍用敞蓬車經由高速公路前往厚木基地,但由於富士山噴火無法直接抵達目的地,陸路一片混亂,整整浪費了二十個鐘頭。這批書記人員總共有二十名,由擔任國防部勤務的丹佛斯少校率領中尉一名、下士八名負責保護他們的安全,另一方面也帶有監視的意味。單身軍官宿舍整個空出來讓「丹佛斯部隊」使用,閒雜人等一律不准進入。第一天晚上運送了120人分的食物到宿舍裡,第二天早上基地的軍犬有兩只不知去向,也沒有離開基地的樣子。

  丹佛斯少校年約三十,給人一種陰險狡詐的軍事官僚印象,他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地球人,但他所保護的這二十名書記人員卻緊緊裹在披風下,戴著防毒面具隱藏真面目,聽說身穿長披風的原因是「可以遮住尾巴」。很快地,這棟宿舍有了一個綽號:「狙擊小屋」,而且早就成了居住在基地內的士兵家族們,特別是小孩子從遠處偷竊的名勝。

  灰雨再加上黑夜來臨,晚上七點整個基地就陷入既濃又厚且深的黑暗。雷達沒有反應,卻有一台飛行物悄悄地來到基地上空。這就是三位神仙所搭乘的寶鼎,寶鼎掠過跑道上方筆直飛向狙擊小屋,三人也進入備戰狀態。在寶鼎小心翼翼接近目標之際,只見三道光粒從內部飛出,三名神仙就在寶鼎內部凝視著一個如果保齡球大小、重量卻和高爾夫球差不多的玉珠,曹國舅看著球體裡所浮現的影像低吟道。

  「這是怎麼搞的,美軍居然在這裡養了一批怪物。」

  「曹國舅,我想您大概沒見過電視的神怪節目吧,那種節目裡全是妖怪跟外星人呢,看多就不稀奇了。」

  瑤姬對人界的次文化很感興趣,閒來經常看一些怪獸電影或是靈異特集充當消遣,結果連說的話都跟基地的士兵同出一轍。

  「他們是打算把那些妖怪放進都市裡,動搖人心嗎?」

  曹國舅說道,藍采和側著頭沉思。

  「這還用問,一定就是這樣沒錯,不知四姑娘您作何想法?」

  「牛種並不打算消滅人類,而是企圖重新統治人界;繼續存活的國家恐怕不好治理吧,不過我倒是蠻期待的。」

  瑤姬兩眼炯炯有神。

  「就讓我們先來試探一下敵人的動向,兩位認為如何?」

  兩名神仙沒有表示反對,其中一個輕快的、另一個重重地點頭贊成。

  Ⅱ

  納粹德國內部發生權力鬥爭,蘇維埃共產黨權力中樞也出現過主導權爭奪戰,向心力再怎麼強大的組織只要有主流派就有非主流派,四九妹也不例外。藍伯.克拉克藉由婚姻登上繆龍財團主人的寶座已是眾所皆知的事實,但對於他成為四姊妹的專制君王這一點,疑問與不滿的聲浪波濤洶湧久久不能平息。那些人熟悉藍伯先前的懦弱無能,當他個性丕變之際他們起初並不引以為意,甚至以嘲弄的口吻說道:藍伯那個遲鈍的廢物、嗜好收集東方贗品的怪人怎麼可能在眨眼間脫胎換骨成為拿破侖呢!

  四姊妹一族不可能全體參與最高機密的進行,得知抹殺50億人類計劃也只有少數一群人。但其他人也明白一族位居統治全世界的地位,因此他們有義務盡全力協調並促成團體的向心力,以維持一族的榮華與尊貴。但失望與嫉妒燒灼著那些與藍伯同輩的人,因為他們一直認為自己比藍伯來得優秀。

  一群男婦人數總共一打左右的不滿份子來到倫敦市中心,造訪位於海德與聖詹姆斯兩公園之間的老丹尼爾寓爾,表達君情的抗議。

  「據說藍伯最近為所欲為,本來以為只要有老丹尼爾大人的輔佐根本輪不到我們來操心,結果事情演變成這樣真是叫我們大失所望。」

  在裝飾著活特雷克與達利等著名畫家真跡的客廳裡,身著目前米蘭最流行服飾的中年女性首先發難,定居在巴黎的她擁有上億資產,但在四姊妹一族當中可說是微不足道。老丹尼爾並沒有立即回答,因此她的聲量再次提高八度音。

  「總而言之我們實在不明白藍伯為什麼膽敢蔑視歷任大君,他新官才上任理應敬陪琳座才對呀!」

  「那是因為……」

  「已經有人認為他打算進行反體制革命,我們認為藍伯的做法確實過於狂妄自大。」

  老丹尼爾的反應顯得冷酷嚴峻,並蘊含著最壓的權威。

  「你所說的『有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有膽論人長短就廬有勇氣負責到底,不求真憑實據的言論根本不具任何說服力。」

  一行人退怯了,但又有另一個男子鼓起勇氣指責年輕大君。

  「藍伯不僅把最高司令總部移轉到倫敦,還放任煙毒犯在街頭四處游蕩以癱瘓蘇黎世的都市機能。」

  這名男子在蘇黎世所投資的不動產標價狂跌,因此種下他不滿的根源。老丹尼爾冰冷的反應讓人覺得他跟石雕沒兩樣,因為他現在沒工夫理會這群異議分子。

  「我再次申明,希望各位不要只見一道炊煙就大喊失火,藍伯大人在本世紀即將成為大西洋帝國的皇帝,各位難道想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嗎?」

  「皇帝……」

  一行人顯得不自在,他們打從心底看不起這個字眼,卻因為見了老丹尼爾的目光不敢當面表露,因為老丹尼爾相當認真,他張開褪色的薄唇,紡出一段束縛這群人的宣言。

  「藍伯大人的體內流著都彭家歷代皇族的血統,而繆龍家原本就是橫跨了法國、西班牙與澳洲各地的貴族後裔,神聖羅馬帝國騎士的封號代代相傳,遠比19世紀的各個皇家世族歷史更為悠久。」

  就日本人的觀點看來,血統能夠跨越數國的皇室貴族實在很不可思議,但在歐洲卻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英國歷史上威名遠播的「獅心王」理查一世的母親是法國名門貴族艾蕾娜.達奇泰羅;理查在法國長大成人,只懂得法文,英語卻一竅不通。

  後人尊稱為「大帝」的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雖然是德國人,但他只會說法語,很少使用德文。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生長在瑞士,精通德文,法文卻說得很差。英國女王維多利亞原是生長於德國貴族荷諾伯皇室,夫婿亦是德國人,所以全家只會說德文。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歷代皇帝母親往往以希臘人或法國人居多,純土耳其人的血統只占了不到一成的比例。目前瑞典皇室貝羅那德家族的粗先是法國元帥,20世紀初的德國皇帝威廉二世與俄羅斯皇帝尼古拉二世在血緣上是表兄弟,兩人的祖母都是英國的維多利亞女王。……歐洲皇室不是遠親就是近戚,任何一個國家都經過混血。而這無數條血緣都與四姊妹息息相關,四姊妹經常與歐洲各國的舊皇室或名門貴族通婚,藉此將高貴的血統納入族譜內。

  來自巴黎的女子對老丹尼爾投以膽怯的視線,好不容易開口問道。

  「您是指他和皇帝一樣擁有絕對的權力呢?還是如字面那樣經過加冕儀式受人尊稱為皇帝?」

  「一切全看藍伯大人的旨意。」

  老丹尼爾不加思索地答道,接著不耐煩地叉起手指。

  「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異議分子面面相覷,不滿的情緒絲毫沒有減退,但鬥志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對於四姊妹統治全世界的計劃並沒有二心,不管死了幾億窮人或是社會制度如何地不公平,他們一概不過問,只是對權利的分配方式表示不滿罷了。如果繼續指責藍伯,反而弄巧成拙將他推向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到頭來惹得一身臭名被打進冷宮實在得不償失。他們沒有足夠的才幹與骨氣離群索居,終於有人鼓起了氣力詢問道。

  「我們想知道藍伯……大人到底要把我們帶領到什麼地方?」

  「這還用問。」

  老丹尼爾的語氣顯得莊重,使人聯想到馬雅的神官。

  「當然是邁向最高榮耀的寶座啊!」

  異議分子聽完,在老丹尼爾面前再度面面相覷,人人口中念念有詞相繼離去。他們此行來勢洶洶卻草率收場,可謂虎頭蛇尾,雷聲大雨點小;他們覺得自己跟擅闖神殿的入侵者一樣狼狽。

  藍伯.克拉克留下新婚妻子待在蘇黎世獨守空閨,在倫敦過著單身生活。很明顯地他對妻子十分冷淡,但這不表示他對女人沒興趣。嚴格說來,他強烈渴求女人的身體,這一點令那些知道他過去近似禁慾行徑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藍伯的宅邸儼然成為一個與法國王路易十四不相上下的後宮,正確位置就在這棟豪門華廈的三樓,唯獨這層樓有30個房間,除了藍伯以外的男性一概禁止進入。在二樓通往三樓的途中有一個平台,長寬四公尺的正方形裡有三名保鏢並排坐著隨時待命。一旦發生緊急事故,藉由他們的吆喝可以召來五打以上全副武裝的保鏢。從平台可以隱約聽見樓上傳來女人的嬌聲,保鏢們毫無表情的面具下隱藏著滿腔怨氣,表面上僅僅20公尺的距離卻是一段永遠不容縮短的階級差距。

  「聽說紅紫色的寶石在一百萬顆裡才會出現一顆這一顆1.3克拉的紅紫色寶石在店頭售價要一億美金呢,看你們誰要就拿去好了。」

  華麗的沙龍裡,藍伯在七名打扮暴露大膽的女子面前展示金銀珠寶,她們是經由全歐洲的流行界、模特兒界、演藝界所挑選出來的美女。她們就是需要像大君這種實力雄厚無以倫比的贊助器。鑽石象徵著成功,於是她們湧向藍伯,爭奪他手上的紫紅寶石。

  然後,其中一名女人嘶聲尖叫。音波反射在天花板與牆壁,偌大的寢室裡回蕩著歇斯底里的恐懼感。其他女人在吃驚之優質產品,一同將視線集中在床上。一瞬間的沉默再度被複數的悲鳴所打破,她們看見藍伯手上的皮膚被扯破,露出光滑的蛇皮。藍伯並沒有開口制止女人們的慘叫,而是採取實際行動。

  「藍伯大人!大君!」

  保鏢們大叫著衝上階梯,只聽見慘叫更為高亢激烈,其中還夾雜著物體重擊聲。突然間所有的聲音全部斷絕,保鏢們持著手槍撞破沙龍的大門一湧而入。

  Ⅲ

  保鏢們把聲音吞了進去,因為他們目睹一個殺戮現場。七名美女頓時成為七具屍體,金髮、黑髮、紅髮、琥珀色、白磁的肌運動會、藍眼、黑眼、綠眼。她們生前必定享盡了同性的欽羨與異性的贊美,現在卻倒在血泊之中以無法理解的方向扭曲變形,死狀比跌到陷阱裡的獵物更悽慘。藍伯端坐在寶蓋床上,長袍濺滿鮮血,手裡捧著一杯白蘭地。

  「藍、藍伯大人,這是……」

  「給我收拾乾淨。」

  殺戮者的聲音與表情沒有一絲動搖,就連身經百戰的保鏢們見了他的冷酷也不禁要退避三舍。身為保鏢隊長的克萊恩輕咳一聲。

  「請、請問藍伯大人……」

  「誰准你問話的?」

  克萊恩的舌頭頓時凍住了,藍伯兩眼緊盯著他,就像是吐露寒風的無底洞。

  克萊恩曾經在中東、拉丁美洲以及東南亞大量殺戮,從遠距離以狙擊槍射殺、房間開車輾斃製造意外事故,用塑膠炸彈連人帶屋一起炸飛等等無所不用其極,只為了葬送四姊妹敵人。他的祖父也是四姊妹的工作人員,曾經將準備結束剛果內戰的第二任聯合國秘書長所搭乘的飛機直接在半空中引爆,他的父親也繼承衣缽,拿著輕型機關槍把打算將四姊妹礦山納為國有的智利總統轟成蜂窩。而他自己則綁架一位名叫K.S、專門反對核子發電的美國女性,將酒精注入她的血管,讓她坐在發動的汽車上直奔斷崖而下。警方事後以「酒醉駕車導致車禍喪生」為由結案,死者家屬強調「她根本滴酒不沾」的理由根本無人過問。克萊恩是四姊妹的忠臣,四姊妹的利益即代表正義。

  現在的他看著藍伯的雙眼,感到一股寒風吹進心坎裡。殺害柔弱女性也不影響食欲,還能一覺到天亮的他覺得自己今晚可能需要一大杯睡前酒。

  「我的命令,你聽是不聽?」

  藍伯加重語氣,克萊恩臉色蒼白地低吟道。

  「是…是!一切全聽藍伯大人的吩咐。」

  「很好,動作快點。」

  藍伯舉起酒杯,讓琥珀色的汗液流進口中。

  「人遲早總要面臨死亡,無論是美女還是秀才;與其在老年敬延殘喘,倒不如趁著年輕美貌結束生命才算幸福。」

  藍伯說著,克萊恩明顯看見他的指甲裡沾著血跡。

  「人遲早總要面臨死亡,所以殺人工不算犯法,要殺多少就殺多少。」

  這是在戰爭期間,當時頗負盛名的高僧面對即將出征的日本士兵們所說的一番話,看樣子藍伯跟那名高僧都傾向頹廢的世紀末思想。不過他曾經向文生助理聲稱,這次計劃最終的目的不是破壞而是統治。

  藍伯世紀末思想的背後,隱藏著四姊妹以恐懼與暴力為道具駕雙他人的手段,他在私底下已經將這項確立至今的絕技發揮得淋淳盡致。

  保鏢們一語不發地處理美女們的屍體,藍伯一邊看著他們,一邊放下酒杯,蠕動舌頭舔著指甲上的鮮血。

  與倫敦相隔九千五百公里直線距離的香港,與藍伯敵對的十個人和一隻狗正要展開行動。起初由黃老提案,而提供情報的是曾任國民報社記者的蜃海。在收集並分析各項相關情報之後,蜃海大叫:「啊、想不到這傢伙也在香港!」

  長洲島與香港相隔了大約一小時的船程,雖然當地只是個小島卻四處興建高樓大廈,成為香港居民消磨周末的近郊旅游勝地。目前海水浴的季節已過,白砂海岸冷冷清清,但在海濱高級公寓的最頂樓,有個日本人手握盛滿蘇落蘭威士忌的酒杯,眼睛瞄著日本衛星電視節目。

  這個人名叫中熊章一,他是日本最大的工會「會日本勞工聯盟」簡稱「全聯」的人事局長。皮膚慘白腦滿腸肥的中年男子現在因酒精影響臉上泛著紅暈,他跟東方石油總裁小森,狂人醫生田母澤曾經同席過。

  經濟蕭條導致公司裁員、學生就業困難、失業率大增、過度疲勞死亡率上升、工作場所性騷擾、單身調聯造成家庭破裂、薪俸逐年減低--面對這一連串的社會問題「全聯」的幹部不但無動於衷,甚至對過度疲勞致死的職員家屬也不伸出援手。無法保障勞工的權益這外,又憑仗會員人數插手政治,沉迷於死黨挑撥離間的遊戲。打著「全聯勞工有一千萬票源」的招牌讓政客們甘拜下風,自以為對政局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這個中熊為什麼會來香港呢?因為他是從日本逃亡來的。中熊掌握「全聯」的財政大權,有數千億元的資金任他擺布。於是他不斷借調資金給自己家人或政客所經營的公司,非法賺取利息中飽私囊,財產暴增了數十億圓。然而泡沫經濟崩潰,借出的資金頓時無法回收再加內部密告,中熊的不當行為終於曝光。中熊讓「全聯」背負巨額的損失,趁法院以瀆職罪名將他起訴之前,他先把家人送往美國而自己則潛逃到香港,因為他在香港銀行秘密頂留了30億存款,另外事先辦妥前往東南亞B國的護照。他打算以喬裝的身分轉往美國,與家人安享余生。當然,如果與「全聯」和政客們協商他還是可以重回日本。

  這一天,中熊才剛從澳門口來,短短三天他就在賭場輸了五千萬元,著實讓他老大不高興,不過對他而言這個損失並不大。明天找五個菲律賓女郎到公寓裡來一場酒池肉林吧。中熊連日來不斷縱情逐欲的結果,內心深處仍然有一股不安與空虛。放浪形骸的生活只換來與充實滿足絕緣的日子,誰都沒有錯,問題就出在他身上。

  中熊把酒杯擱在桌上,醉眼迷濛地望著通往玄關的大門,門口就站著幾個人影。

  「你們是誰呀?居然擅闖民宅!我要報警了!」

  對方的行動與他的聲音背道而馳,從敞開的大門可見四名年輕的壯漢被打倒在地,其中一名人影走進來以日語說道。

  「很抱歉我們不請自來,中熊局長。」

  「你、你、你在胡扯什麼?我根本不叫什麼中熊。」

  中熊呻吟著,但對方卻來個相應不理。中熊拼命回想,他記得自己曾經見過眼前這個年約三十、看似記者的男子,不久他想起來了。

  「你、你是國民報社的記者,以前曾經採訪過我……」

  「沒錯,你違法借貸全聯公款中飽私囊,我就是在當時極力追查準備在報紙上揭發你的蜃海;托你的福我從政治版被貶到雜記版,一直找不到機會向你道謝一番。」

  中熊雖然懼於蜃海的目光,卻鼓起勇氣反擊道。

  「把你貶到雜記版的是你的社長稻垣,跟我八竿子打不著關係,不要亂找出氣筒。」

  「稻垣社長嗎?」

  蜃海的語氣帶有一股濃濃的苦澀與辛酸。

  「那個暴君整垮了國民報的政治版跟社會版,凡是跟他有掛勾的高官顯貴有關的批判報導一律砍掉,對他抱有異議的記者唯有離職,現在的國民報社只知道為貪污的政客狡辯,倡導日本憲法改與軍備擴張,淪落成跟納粹不相上下的政治工具;社內完全沒有言論自由,實在令人為這心寒。」

  「你是特地跑來這裡跟我演講的嗎?那真是辛苦你了。」

  中熊故意提高音量以虛張聲勢,蜃海回過神來苦笑道。

  「多謝你的提醒,我差點忘了最重要的目的;我直說好了,希望你負擔全額幫我們準備十分份的護照。」

  「……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中熊打算裝傻裝到底,但蜃海根本不理會他的演技。

  「我知道你跟東南亞B國的大使館暗中買了貨真價實的護照,如果你不希望我抖出來的話就乖乖跟我們合作。」

  「做夢!」

  中熊叫道,垂在兩頰的肥肉直發顫。

  「一本護照要花掉我一千萬元哪,其中還包括了遮口費,你們別妄想我會幫這個忙。」

  「包括你在內11人總共才一億一千萬元啊,你還剩29億可以花,再不然……」

  蜃海跟同伴交換眼色。

  「如果你喜歡身無分文地住進祖國的監獄,我們也不會介意。」

  中熊氣得咬牙切齒,但他並沒有反抗,因為他明白得不償失。中熊開始在內心盤算,就是那四個飯桶保鏢一點用處也沒有,害他根本沒有抵抗的餘地,乾脆先虛與委蛇再找機會反擊吧。

  「我不喜歡動武,而且跟蜃海兄又是舊識,我願意答應你們只求息事寧人。」

  「不愧是全聯的領導人,一點就通。」

  蜃海露出毒笑。

  「我知道你在日本也是屈指可數的著名黑手之一,這下子我們也能省下不必要的手續,請你立刻安排吧。」

  Ⅳ

  中熊按照既定程序讓B國大使館準備10份護照,總共支付了1億元。這是B國政府簽發的正式護照,完全沒有經過偽造,大可冠冕堂皇地使用。在護照發下前的這期間,中熊還被迫招待10位人士到家中作客。縱使所有客人對中熊都沒有好感,卻偏偏有一位名叫續的俊秀青年老是拿跟政治有關的話題教訓中熊,舉例如下。

  「沒有什麼合法的企業饋贈,一切來自企業的政治獻金全都是違法的。」

  「你說什麼?」

  「如果說企業經營者在送錢之前預先抱持政治家與官僚們能有所回報的期待,這種饋贈就完全構成了賄賂行為;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抱持任何預期回報心理,這項企業資金的支出根本無法增進企業的利益,於是又構成了瀆職行為。」

  中熊不滿地低吟著,續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如果是個人饋贈並無大礙,但企業獻金必須一概禁止,這才是清廉政治的第一步。」

  「哼、什麼清廉政治?」

  中熊試圖找機會嘲弄對方。

  「清廉的政治家能幹什麼?現在的日本需要的是有才無德的政治家。」

  續笑了,對手見識之淺薄令他不禁發出同情的微笑。

  「像你這種專門向貪官污吏搖首擺尾的業界人士嘴裡老是掛著:清廉的政治家無用,腐敗的政治家有能;但說穿了這只是騙三歲小孩的藉口,偷雞摸狗被逮到把柄的人反而證明了他根本就是無能。」

  「為、為什麼?」

  「想也知道,事跡如果敗露必定馬上垮台,理所當然要隱瞞實情,但最後還是東窗事發,就表示這個人實在太無能了,連這點小秘密也藏不好。」

  中熊啞口無言,絲毫沒有反駁的餘地;續仍然鍥而不舍地窮追猛打。

  「為何貪污不好?因為這種行為會使人民對國家與政治增值失信心,兩千五百年前的孫子就說過:『人無信不立』,意指沒有人民的信任國家是無法成立的,而現今卻有一群人企圖將貪污行為正當化,可見他們大腦的進化程度比孫子慢了足足兩千五百年。」

  中熊在這場爭論裡完全敗北,松永站在他腳邊抬著頭鳴叫,彷彿對他表示不屑。突然間,兩隻肥手毫無預警地抓起小狗的身體,中熊露出一臉邪惡又興奮的表情站起準備踢開椅子。

  「乖乖照我的知做,要不然這隻傻狗就沒命,我只要用點力扭住它的脖子,保證它立刻上西天,喂,快退開。」

  中熊得意喊道。

  「居然抓狗當人質,你丟不丟臉啊?」

  茉理義正詞嚴地斥責道,但中熊這個人本來就沒什麼差恥心;要是有的話,他早該在逃出日本之前差憤而死才對。

  客人們陷入一片沉默,中熊以為是自己突如其來的果敢行動鎮壓了他們,事實上卻非如此。茉理無視中熊,逕自喚起同伴們的注意力。

  「你們看松永的眼睛。」

  所有人發現小狗的雙眼呈現螢光,那是令人心產生敬畏之意的神秘光彩。就連企圖趁機衝向中熊的終也因此怔住,遲遲沒有行動。中熊確定自己成功了,正當他打算耀武揚威的時候,松永全身散發出白勢的光芒。

  隨著一聲混濁的慘叫,中熊往後翻了一個跟斗,看樣子是被光彈開的。他的背撞上安樂椅接著翻了一圈,連人帶椅地倒在地上並且口吐白沫翻白眼昏死過去。中熊很明顯地沒有生命危險。於是眾人連看也不看他一眼。被中熊甩出去的松永往半空翻了一圈,在余伸長的手上著地。

  松永眼裡的螢光已經消失了,它激動地擺動尾巴看著這群地球人,似乎希望自己的勇氣能換來贊美。但剛剛的現象不是「勇氣」一詞所能解釋的,黃老低語道。

  「唔嗯,它絕對不是普通的狗,而是天狗。」

  天狗在日文裡指的日本古代的妖怪「天狗」,基本上以人類的模樣出現,但皮膚呈紅色,鼻子異常地高且長,一身道士裝扮,背後長著翅膀能自由在天空飛翔;另一個同音異義詞為「電光」,指的是流星所發出的火花與專用響;還有就字面的讀法解釋成「天界的狗」,特別以小狗為主。

  「原來是《西游記》。」

  始終於想起來了,《西游記》的主角孫悟空在成為玄奘三藏法師的弟子之前曾經大鬧天庭,他一一突破天兵們的包圍,最後演變成天界最強悍的武將顯聖二郎真君親自出馬對付孫悟空。雙方使出混身解數,在武功與仙術上纏鬥了數天之久,此時二郎真君所飼養的天狗勇敢地咬住了孫悟空的腳,孫悟空一時站不穩便成了二郎真群的手下敗將。這個故事收場並不好:「從此猿犬交惡,所謂猿犬之交水火不容就是出自這個典故」。

  「各位請聽我說。」

  余提高音量,眾人的視線一同朝向竜堂家的麼子,余終於找到機會向大家告知他夢見天界的事情。在親眼目睹松永不可思議的力量後,眾人顯得十分專注。其中熊曾經醒過一次,就在他發出呻吟的同時下巴又被水池輕輕踢了一腳,於是他再度昏睡,如此一來余所說的話才不致於被打斷。

  「原來如此。」

  終用力點頭並發出感嘆。

  「跟著水池先生而來的既不是猴子也不是野雞而是一隻狗,早知道就應該及早厘清這其中的含意。」

  「終哥,我實在很難想像走在路上有猴子或野雞跟過來的情景。」

  「少囉嗦,這只是我的比喻而已。」

  話題的主角松永就坐在倒地不起的中熊那個高如小山的肚子上,天真地搖著尾巴。續向始問道。

  「照這樣看來,在余夢中所出現的赤城王就是二郎真君囉?」

  「嗯,應該沒錯,要不然故事就不合邏輯了。」

  向來以學識淵博出名的始也不知道神話故事的英雄人物二郎真君曾經被唐玄宗冊封為赤城王,眾人看著窩在余懷裡撒嬌的松永,內心湧起相同的疑問。如果這隻勇敢聰明的小狗真是「天狗」那它的主人派遣愛犬到竜堂兄弟身旁又有何有目的呢?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5-17 10:33 AM

第九章 《受盡苦難的人們》

  Ⅰ

  一星期後護照準備妥當,時值10月下旬,季節已到晚秋,但位外亞熱帶的香港陽光仍然熾熱。

  「好,事情辦完了,你們快走吧。」

  眾人實現中熊的苦苦哀求,搭乘渡船返回香港島,進入某家飯店的咖啡廳進行討論。

  「藍伯目前在倫敦運籌帷幄進行抹殺50億人類的計劃,我們打算當面與他做個了結。」

  始早已訂定這項步驟,在香港與茉理等人重逢後,下一步就是與牛種展開決戰。

  「呼,我倒不反對這場作戰,不過截至目前為止綜合一切資料來看,這個名叫藍伯的人物說穿了也只是個前線指揮官罷了。」

  黃老叉起雙手,他的話一點都不錯。位在地球也就是人界的藍伯一切行動均是受到月球,也就是來自天界的某個人物所操縱。

  「凡事皆有先後順序,不打敗藍伯,在他背後的主謀就不會現身。」

  緊接著長兄的發言,續補充說明。

  最後的決戰勢必在月球進行,始與續相當確信這個預感;當人界的勢力一掃而盡之際,天界的神仙會採取什麼行動呢?關於這一點,他們必須和仙界做好事前溝通。

  「始,你們要派誰去倫敦?」

  茉理問道。

  「當然是四個人一起去囉。」

  余的口氣顯得理所當然,如果長兄下令:「你回日本去。」那他就要如法泡製上次破壞狙擊香港的核子彈事件一樣訴諸非常手段。看到余堅決的表情,始不再多說什麼,黃老在一旁看著他們,神色愉悅地說道。

  「龍王年紀小但氣志仍然不輸人啊。」

  黃老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接著向眾人提議道。

  「我們這次雖然在香港會師,但不久又要從這裡分道揚鑣了,依我看其他人只有返回日本一途。」

  「回日本嗎?」

  虹川指尖捏著一顎,看來這個提案出他意料之外。

  「是的,我也曾經考慮到美國,不過我想先去日本趟,一方面看看龍王們的故鄉,另一方面我預料日本不久會發生一個相當有意思的騷動。」

  日本人面面相覷,探讀彼此的表情,接著進行討論。原本打算離鄉背井不再回日本的他們由於富士山爆發,開始對國內產生牽掛;尤其是茉理十分擔心雙親與共和學院,於是一行人不得不接受黃老的建議。

  黃老又向始提議道。

  「你們到了倫敦華埠,可以去拜訪一位名叫徐文寶的人。」

  這名人物曾經擔任黃老的參謀副官,為人忠心耿耿,還晉升至連長階級,但在文化大革命時遭受迫害只有流亡海外。他經由香港輾轉前往英國,在倫敦華埠發行「華人報」。

  「我的人脈雖比不上舍弟,但這個男人絕對值得信任,我們六人前往日本神戶,等彼此安定下來後再聯絡吧。」

  竜堂兄弟經空路前往倫敦,機票由王伯仁準備;前往日本的六人有松永跟著,只有租船回去。由於松永會游泳,所以在入港通過海關檢查之前偷偷放它游上岸即可。接下來,就是讓立了不少汗馬功勞的騰蛇飛磨暫時返回仙界。

  「好,就這麼決定。」

  終拍手喊道。龍王們內心期盼著早日回到龍潭重溫和平安祥的好夢,因此他們必須驅逐那群故意在湖面丟下石頭並混濁湖水的鼠輩們。

  要不然他們也不願與人類的社會有所瓜葛,始希望與茉理和弟弟們安居樂業,教導學生們了解歷史的樂趣,每天到圖書館和博物館從事保護文化財產支持藝術活動的工作,就這樣終此一生。如果夢想成真,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呢?

  茉理對始微笑著伸出手。

  「聽了余的故事,我才知道我跟你們經過了三千年的歲月才得以重逢,比較起來一個月兩個月的時間就等於曇花一現,你們要保重身體,期待下次再相見了。」

  始緊握著茉理的手,他衷心期盼再會的日子早日來臨。

  香港市民絕大多數安分守己,但也有一些人並非善類,其中又有兩個日本人被歸類到最不幸的部門,他們就是名越與勝田。這兩個人向來以暴力與毒品陷害他人淪於不幸,現在他們的人生已經進入清算總帳的時期了。為非作歹的資金大減,同志別枝生死不明,部下們沒有一個回來,在香港辛苦建立的組織毀於一旦。這是他們自己播下的惡種,怨不得誰,但他們跟「反省」這兩個字毫無緣分,現在他們所怨恨的是--導致他們走到絕境的兇手.小早川奈津子。

  「那個怪物,我要殺了她!」

  「什麼鐮倉大老的千金,我還以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想不到是個瘟神。」

  兩名惡棍暫時置留在廉價旅社的房間裡,咀嚼著不幸的滋味。

  亞南飯店接連不斷地重大事件本應引起香港警方全體出動才對,但在同一天晚上販毒組織之間展開大規模槍戰,偷渡者與非法移民的難民營也發生大暴動,約有五千名難民逃往市中心,目前只帶回了一半的數,警察忙都忙不完。這些並非偶發事件,是接在小早川奈津子之後偷襲亞南飯店的那群人所計劃的大規模誘導作戰。但無論倒向哪一邊,像名越與勝田這種貨色根本贏不了。現在只有既往不究。重頭開始,欺壓踐踏弱小無助的人們藉此累積可觀的財富以後就該滿足了,名越與勝田做下如此結論。

  一聽到敲門聲,勝田立刻以白眼瞪著門口。大概是剛剛外出的名越回來了吧,但還是小心為妙。他握著走私進口的俄製托加列夫手槍,微微打開繫著門鍊的大門。突然間大門被一條鍊鋸綁著往外拖出去,「哇!」勝田也對自己的尖叫聲嚇一跳,在他企圖抱頭鼠竄的當頭衣領卻被人揪住,這只由鋼鐵護臂包住的大手來自一個讓勝田連名字都不願回想的人物。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終於讓我給找著了,臭水溝裡的老鼠們!」

  「你、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

  「愛與正義的美麗戰士沒有辦不到的事,你們腐敗的個性散發著毒品的氣味,我只是循著氣味跟過來罷了。」

  「你、你是不是人!」

  勝田喘著氣,小早川奈津子一巴掌打中他的臉頰,緊接著第二掌、第三掌。勝田的嘴角迸出血絲,小早川奈津子將他整個人丟向天花板,等他落下時又是重重的一腿。勝田撞上牆壁滑落地板,小早川奈津子利用全身體重踏在他的腹部。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小、小的知道,求求大人饒命。」

  「知道就好,現在我要你幫我揪出另一個。」

  「是、是。」

  勝田既然能對別枝見死不救,當然能夠二話不說出賣名越。名越回來後只見前來開門的勝田笑容可掬,他逕自走進房內不疑有它。30秒後名越也遭受和勝田不相上下的悲慘命運,幾乎被扯裂的耳朵與幾乎被打扁的鼻子鮮血直淌,他咒罵勝田。

  「你這卑鄙無恥的傢伙,居然出賣朋友!」

  「要是換成你你也會這樣對我吧!」

  勝田冷嘲熱諷地低語著,名越也無力繼續責備他了。結果兩人在無止盡的落敗感與絕望折磨之中,臣服於怪力女的腳下。

  「你們兩個高興點,衣錦還鄉的日子來臨了,我會帶你們一起回日本的。」

  「那麼,你是要身穿甲胄上飛機囉?」

  「蠢蛋,到了日本我會換上日本武士的甲胄,在這之前當然是穿上最能襯托我高貴氣質的絲絹洋裝,快來幫我脫掉甲胄,哦呵呵呵呵呵呵!」

  Ⅱ

  鳥羽茉理一行六人與一隻狗再加上小早川奈津子三人打算返回的日本國內,除了富士山的火山灰不斷落在東京一帶,還有一連串的大小事件引得人心惶惶。其中有一件事如果讓虹川知道了一定會吃驚不已,也就是曾任虹川上司的南村警官接受了首相的特別命令。

  過去首相為了取得四姊妹在政治與外交上的協力,將竜堂始出賣給L女士。經過續深入追查,首相不得不坦承這件事實。內情一旦曝光大事就不妙了。如果人民知道一身醜聞的首相受外國人唆使綁架日本國民,到時連逃到黃河都洗不清了。因此首相對於竜堂兄弟與其友人離境的事情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祈禱著他們永遠不要再回來最好。但治安警察仍然受到「鐮倉御前」生前價值觀的影響,繼續監視位於東京都中野區的竜堂家。他們擅自行動著實讓首相傷透了腦筋,就算不為這檔事,還有「日本是否要成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問題等著首相去煩惱。

  聯合國裁減核武的決議中共有150國贊成,唯獨美國反對。日本雖然是全世界唯一遭受原子彈攻擊的國家,卻由於顧慮美國而主動棄權。因此如果日本成為常任理事國,美國也不可能反對。有人不滿:「為什麼單單美國擁有兩票?」這個說法可謂一針見血。日本明明無法參與任何主要行動,外務省的官員為了圖一個大國代表的虛名不惜增加人民的負擔,把士兵們送往危險地區賣命。再加上毫地職業道德的媒體在旁煽風點火,半反對者冠上「一國和平主義者」的臭名並視他們為叛國賊。即使士兵們在海外救援中犧牲,也無關那些激進派和國營媒體痛癢。反而又興風作浪:「打仗怎麼可以沒有武器,應該回重軍備才是。」如此一來派遣至海外的軍隊只有不斷擴張一途。

  首相沒有什麼外交理念,他也不會堅持日本非成為常任理事國不可。

  「我只強調無為而治、無為而治。」

  因為他壓根不願意負責任,每次出事時就有人喊著:「日本有錢要出錢」、「有人出人,有力出力」、甚至「有血出血」。「別人的家務事根本輪不到日本來管」這是首相的心專用,因為國民與士兵們的家屬出了什麼事頭一個是找他算帳;前人的遺產更是讓首相一個頭兩個大。

  一九五○年代末期,有一位日本首相曾經在戰時指使日本官僚濫用職權,戰後被列為「一級戰犯」。但後來他打算角逐日本首相時以「需要龐大資金」為由,獲得美國中情局的巨額支援,此事已經和到當時駐日的美國大使與CIA幹部證實。另一方面,據說左派政黨也曾向蘇聯政府求援。

  姑且不論蘇聯,CIA的資產就是四姊妹的工作資金,結果日本政府等於拿了四姊妹給的零用錢。這件事在進入一九九○年代之後遭到輿論抨擊,而現任首相只得在內心坦怨:「不關我的事。」因為在一九五○年的時候,現首相連個國會議員還沾不上邊呢。此外再加上「N系統事件」的發生,富士山爆發尚未平息,問題卻接連出現,真可謂屋漏偏逢連夜雨。「N系統」指的是警察設立在高速公路交流道與各個火車終點站前等各交通要道上的秘密監視攝影機,自一九八六年以來這項設施遍及日本全國各地將近一百處,日夜監視市民的一舉一動,關於設置地點與正確數量,警方一概不對外公布,也不正面回答詢問。這一套市民監視系統在防治犯罪的確派上不少用場,但除此之外另作何用就不得而知了,於是在野黨某位議員便要求警方針對這項N系統開誠布公。

  此議員過去在評論家的身分在電視公開亮相,後來在議員選舉中當選。他以民代立場領導少數團體,卻經由暗盤交易分別加入保守黨以及其他黨派,這種人表面上專挑政治弊病嫉惡如仇,實際上卻是幸災樂禍,喜歡無事生非。首相原本想拿錢敷衍了事,心想這麼做可能只會助長對方的氣焰,於是指派治安警察調查那個議員的弱點,另外鳥羽家事件適時傳來,更堅定了首相的決心。

  話說南村,他這陣子老是悶悶不樂。只記得那天晚上他遭到公安杉森等人的包圍,雙方你來我往針鋒相對,但接下來的情況他完全沒有記憶。當他回過神來已經是在自家的浴室裡,浸在泡有鬼怒川溫泉藥粉的洗澡水裡,嘴裡哼著30年前的流行歌。當他詢問妻子:「喂,我怎麼會在這時?」反而惹來一陣嘲弄。姑且不論這回事,最叫他奇怪的一點就是杉森從此以後不再出現,這反而讓南村開始懷疑他是否別有居心。

  事實上杉森早就銷聲匿跡了,不僅因為他企圖綁架逼供南村失敗,而且他與幾名手下的警察證件、手槍全被偷走,就連藏匿在隱密處的警車也遭到破壞,更糟的是他們完全記不得事情的來龍去脈。狼狽至極的杉森落得一個失職的下場,治安警察也隸屬公家機關,官僚作風的現實就在於失敗者將承擔一切責任引咎下台,以便於團體利益的延續。要是有了萬一,杉森就會被迫辭職,甚至還會受到應有的苦果。

  但另一方面,有件事卻讓南村喜出望外。曾經擔任過自治省與警政署高級長官的內閣官房長官指名在南村負責監視治安警察以免竜堂家出事,聽說這是來自首相的意思。得到強而有力的靠山與可惡的治安警察相抗衡,這是南村求之不得的心願。但他個人心裡對首相完全不存敬意,因為這裡頭一定有蹊蹺,他可不想被捲進政治鬥爭裡。話是這麼說,但他並不想拒絕這項任務,身為高階警官對組織與國家仍然存有一份信賴。

  正當南村煩惱之際,東方石油總裁小森為了第二次偷襲鳥羽夫妻的行動仍然因可疑蜂群的阻擋受挫一事,前來拜訪國民報社社長稻垣,稻垣聽了大笑。

  「既然那些蜜蜂是養在家裡,那就趁他們夫妻外出時綁架他們不就得了嗎?」

  「是、是嗎?你說的對極了。」

  小森滿心佩服,妥垣的眼鏡下透出輕蔑的目光。

  稻垣為了讓自己旗下的棒球隊獲勝,不惜利用報紙進行齷齪的手段。他故意報導爭奪冠軍的對方球隊教練即將辭職,動搖對方球隊的信心;在日本錦標賽時,清晨打電話到對方球隊的主力投手住處進行採訪,故意趁著投手熟睡時硬把人吵醒,導致他體力失調;甚至在拉擾新人入團的時候,猛鑽棒球協約的漏洞連哄帶騙硬拉球員入團,如果這一招無效就嚷著要退出職棒聯盟另起爐灶。其實以媒體應力求公正客觀的角度來看,傳播業界經營職業球隊這件事本身就相當奇怪,但日本運動嫖體似乎不把這一點視為問題所在。

  「擁有力量就不必遵守規則」這是稻垣的想法,反過來解釋就是「軟弱無能的傢伙理應活該倒楣」。當他庇護貪官污吏時也認為:「貪污又不會讓誰少一塊肉,是那些沒權沒勢的團體反應過度罷了。」稻垣自認是社會菁英,堅持只有社會菁英才有能力享受特權。

  「小森根本成不了大器,就算讓他知道長生不老的秘密我看他也不會善加運用,要是有心人士派幾名合他胃口的應召女郎或是藝妓,他那張嘴可能關不住秘密;既然如此,主導應該由我來掌握才對。」

  稻垣內心暗中做此決定,對他而言友情只存在於真正的社會菁英之間,其他人口是供菁英們利用的犧牲品罷了。

  Ⅲ

  不幸成為藍伯殺人樂趣下犧牲品的七名女性已經處理完畢,安全不留痕跡。藍伯另外又下令「調派」七名美女,而這段期間他也沒有浪費一分一秒,在他專用的辦公室電腦資料上顯示著以億為單位的數字。這項數字在半個月前才剛超過一億,現在則接近兩億,那是在四姊妹抹殺50億人類計劃下犧牲的人數。第一年殺害兩億人,第二年四億人、第三年八億人,也就是以「倍數遊戲」的方式增加犧牲者,預計在第五年完全抹殺50億人口。這對藍伯而言差不困難,16世紀三千五百萬美國原住民在歐洲人的大屠殺與奴役之下,百年內銳減至兩百萬人,94%的人口慘遭殺害。

  「要回多數船民(澤注:被政府驅逐出境乘船遷移的越南居民。)可能大舉流向鄰近諸國吧。」

  「非洲薩伊河與尼日河水面盡是人類與家畜的屍體,情況慘不忍睹。」

  「印度半島的印度教真理派向回教、佛教、錫克教發動聖戰,孟買與加爾各答連日來發生多起以槍械與黃色炸藥攻擊的街頭暴動。」

  「印尼軍隊與馬來西亞軍隊在婆羅洲島東南海域展開全面沖空,兩國的反華僑暴動日趨激烈,累計死亡人數高達50萬以上。」

  藍伯冷漠地聽著各地的「吉報」,然後再度下令。這一次要地南方都市散播病原菌,運送武器給激進派,在種族與宗教迥然不同的人民之間蘊釀仇恨與殺意,如此一來電腦資料的數字就會不斷增加。

  前南斯拉夫異族往來通婚的現象已是司空見慣,塞爾維亞人與伊斯蘭教稈夫妻也不在少數。當塞爾維亞、克羅埃西亞與波士尼亞分立治時,反而引發激烈內戰,各民族相互殘殺。種族仇恨如洪水猛獸,少不了企圖利用這一點煽風點火的有心人士。前南斯拉夫內戰其實只要等各民族的武器彈藥消耗殆盡就自然平息,可是有人卻在中南美諸國為中繼點運輸大量武器彈藥到前南斯拉夫,延長內戰進行屠殺。

  地球上的戰爭之所以無法消弭,是出自人類兇暴、殘忍與好戰本性呢?還是藉戰爭獲取暴利的人從中作梗呢?或者戰爭本來就是徒勞無功?所有的問號均指問四姊妹,而藍伯就坐在權力中樞。從遠處看著藍伯的保鏢克萊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內心的恐懼感,他就算殺害無辜的人也不會受到良心譴責,可是他現在卻忐忑不安--正如同格迪利昂將軍面對希特勒時的心情一樣。克萊恩是個殘暴的人,但藍伯根本就不是人類。

  藍伯在一樓發號施令後,返回二樓房間休息之際。

  「屬下有個主意,藍伯大人。」

  走進房門說話的人正是美國總統助理文生。藍伯裂開嘴角吐露扭曲的笑聲。

  「你只要待在華盛頓DC照顧佛勒斯特總統,一生榮華富貴享受不盡,何必千裡迢迢跑來倫敦仰賴我的鼻息呢?看樣子你很肯定我會對你的提議感興趣囉。」

  「請您聽聽屬下野人獻曝,不會浪費您寶貴的時間。」

  一旦進入正題,文生先前卑躬屈膝的態度也不得不轉為老師講課的口吻。

  「現在日本政治腐敗無能,國民對政治的信賴感已到了萬劫不復的地步。」

  藍伯的表情顯示這番話是『老調重彈』,此時文生詢問道。

  「請問藍伯大人知道16世紀的日本武將織田信長嗎?」

  「他比你更清楚日本文化。」

  藍伯以第三人稱稱呼自己。文生雖然聽到了卻佯裝不知,他明白這樣才是聰明人的作法。

  「那我就直接進入正題,織田信長雖然屠殺無辜百姓,卻是最受日本人歡迎的歷史人物,原因在於他試圖打破舊體制,改革國家。」

  「是這樣嗎?」

  「正確說來是他賦與了這種形象,日本人絕非表面上的保守民族,他們的潛意識裡殷切企盼打碎這個令人窒息的社會生態。」

  「你的意思是說目前的日本已經具備了大革命的要件嗎?」

  藍伯不耐煩地打斷文生的饒舌,文生縱使感到不悅也不敢表現出來,而且藍伯說的確沒錯,即便文生不服氣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敏銳。

  「您說的完全正確,真是慧眼獨具。」

  「你倒說說看這件事要交給誰來辦?」

  「自戀狂。」

  文生的語氣充滿了自信與肯定。

  「有一種人總認為民眾是盲目的,政治家是無能的,自己是社會菁英,憂國憂民就屬他一馬當先,即使為此殺人而遭受抨擊變在所不惜,只要是為了日本情願背負起個人的污名;這種自我陶醉的自戀狂最適合從事這個任務。」

  「是嗎?」

  「日本有99%的人是織田信長迷,因此這些信長迷都可以視為幼稚的自戀狂。」

  「這種人認為五百名議員花費一年時間討論的議題,他在三分鐘內就能做出正確判斷。」

  藍伯嗤之以鼻。

  「只要能自由操控這群人,事情一定會成功。」

  「革命如果失敗也不要緊,只要讓人民對政府處理危險的能力喪失信心就夠了,混亂自然會從猜忌產生。」

  藍伯以爬蟲類的目光瞄著熱衷於發表意見的文生。

  「如此一來革命運動的勢力擴大,到了日本政府無法鎮壓的地步時,美軍就能光明正大地出動保衛民主政治。」

  「你意思是無論結局如何都對我們有利。」

  「是的,長官。」

  「我看這不是你現在才想出來的,而是CIA在二、三十年前所蘊釀的計劃吧。」

  藍伯冷笑道,文生秘書長禮貌性地一鞠躬。

  「我年輕時曾經參與策劃,但這項計劃最困難的地方就是找不到一群『不怕死』的人來實踐。」

  「和『不惜犧牲生命』的人不一樣吧。」

  過去曾有一位名叫巴爾夫.戈德斯坦的猶太人,他生於紐約而後移民以色列。他雖是醫生卻拒絕治療伊斯蘭教徒,一九九四年二月,他投保多項壽險,然後走進伊斯蘭教的清真寺。當時有眾多伊斯蘭信徒全身趴在地上祈禱,幾乎是五體投地。於是戈德斯坦拿出自動步槍射殺潛心祈禱的人們,這場「希伯來屠殺」造成40多人死亡。

  在槍砲用盡之後,戈德斯坦被憤怒的伊斯蘭教徒圍住活活打死。他懷著「不怕死」的信念,任意屠殺對神祈禱的人們,這對堅守「不惜犧牲生命」一般道德觀的人來說是一項嚴苛的挑戰。不衡量事情輕重便冒然輕生的人經常為價值觀迥然不同的人扭曲利用。

  「……好,這方法可行。」

  藍伯想起那群被送往厚木基地的異形部屬,他認為同時進行文生的提案並不成問題。

  「感謝您的許可,屬下即刻就去辦。」

  「看樣子你已經擬好具體方案了?」

  「是的、出身法國傭兵部隊的……」

  文生的話被突如其來的叩門聲打斷,順應藍伯的聲音走進門內的是一個戴著眼鏡、身穿套裝的女性,她是紅髮豐胸、美麗動人並持有律師執照的史黛普拉小姐,也是藍伯在倫敦所組成的秘書團一員。對史黛普拉小姐的酥胸投以爬蟲類視線的藍伯在接過她的報告書之後表情略有變化,根據香港方面傳來的消息指出,滯留在當地的竜堂兄弟準備搭機前往倫敦。

  「不准讓那群人的飛機在希斯羅機場降落。」

  「是。」

  史黛普拉小姐的眼鏡發出閃光。

  「這架飛機上包括空服員在內總共有四百名旅客,而瑪麗關家族的人就在頭等艙,只是親戚罷了。」

  「可憐的竜堂兄弟,我為他們哀悼。」

  藍伯的嘴唇轉成嘲弄的形狀,史黛普拉小姐明白再繼續詢問是毫無意義的,於是她一語不發地鞠了躬轉身退下。藍伯隱入沉思,雙眼浮現著猙獰的神色,突是他望向文生助理。

  「你還要在這裡站到什麼時候?」

  文生連忙緊接在史黛普拉之後,告退走出房門,藍伯不予任何理會只是呆然地凝視前方。他以舌頭潤濕雙唇,舌頭的外形跟過去藍伯所有的不同,前端細長尖銳。

  「他們要來倫敦……?」

  藍伯喃喃自語,語氣裡含著困惑與動搖的微粒子。

  「他們到倫敦來做什麼?想把人界的新仇舊恨一併了結嗎?真不像是他們的作風……不、這正是他們必定採取的做法,如果他們能平安抵達倫敦的話再說吧。」

  藍伯原本計劃在日本製造更大的騷動一舉消滅竜堂兄弟,看來計劃是失敗了。

  這裡是不存在於世界地圖、位於西王母宮殿西北角的丹霞宮,今天霧氣彌漫,隔著一道白霧簾帳,遠眺層層疊疊的奇峰峻嶺有如水墨畫一般迷濛,流進大河的瀑布水聲隱約傳來。

  八仙中有六人聚集在此。

  漢鍾離、李鐵拐、張果老、呂洞賓、韓湘子、何仙姑。

  六人中只有何仙姑是女性,漢鍾離、李鐵拐、張果老三人年紀老邁,呂洞賓正值壯年,韓湘子是青年。年齡多寡對神仙而言是毫無意義的,但從他們的外貌可知他們從凡人修煉成仙時的年齡。閱歷最為豐富的是李鐵拐,他是周朝人,成仙以來已有二千五百年之久。八仙頗負盛名,但其中廣為民間所知的應屬呂洞賓吧,以他為主角的小說戲曲數也數不完。

  「龍王們突然決定飛往倫敦跟牛種的最高幹部直接對決,真不知道他們是果敢還是輕率?」

  白髮黑眉的老人--張果老說著,體格魁梧的漢鍾離答道。

  「在策略上並沒有錯,如果他們先回日本,與牛種的戰鬥中就無法取得主導權,要保護日本遠離四姊妹的魔掌第一步算是走對了。」

  「那是日本政治家應盡的義務,根本不關龍王們的事。」

  書生打扮的韓湘子笑道。

  「逃不開國境束縛的人凡事都會先從自己所處的地方著手,但我認為日本的事情應該由那些專靠稅金存活的日本政客來傷腦筋才對。」

  「漢鍾離,你在成仙之前向來最痛恨那些欺壓百性的貪官污吏,對吧。」

  「所謂苛政猛於虎,不過我這個老莊信徒引用孔子的話似乎有點奇怪。」

  在場的人苦笑起來,八仙主重老莊思想,孔子的學問與老子莊子相異,因此八仙引用孔子的話的確顯得不搭調。

  「啊,四姑娘。」

  韓湘子喊道,一身女俠裝扮的瑤姬隨著現形,而八仙的另外兩名,藍采和與曹國舅也緊跟著來到。眾仙禮貌性地寒喧過後,九人圍坐成一圈,由瑤姬幾人描述這次前往日本的經歷。

  「我以離眸子映出那個宿舍的內部,各位看。」

  隨著瑤姬的聲音,壁面映出一個影像,神仙們出神地觀看,有人驚嘆有人嘖嘖稱奇。

  「我明白了,他們是打算把這些怪物放到街上去製造混亂嗎?」

  「這只是第一步,敵人緊接著應該會採取一連串的計劃吧,對了藍采和,你有沒有找機會教訓那些不知好歹的傢伙啊?」

  「當然,我還帶了戰利品回來。」

  藍采和笑著把手伸進花藍,眼睛流露出惡作劇的目光;鮮花底下逐一出現帶著黑色光澤的物體。

  「這是一群名叫治安警察的警察證件,手槍和手銬,我想遲早會派上用場吧。」

  「這真是一種毫無創意的權力象徵,不過對於從香港返回日本的那群凡人應該會用得上吧。」

  漢鍾離抿著胡須說道。

  「看來日本又要天下大亂,事情愈來愈有意思了,我們就等著看一場好戲吧。」
作者: 天水冰    時間: 2009-5-17 10:34 AM

第十章 《龍王之旅》

  Ⅰ

  遠東航空香港到倫敦0907班機,預計下午兩點起飛,從啟德機場到希斯羅機場約需13小時飛行時間,使用東南亞B國護照安全通過出關手續的竜堂終朝著續笑道。

  「我雖然喜歡頭等艙,但是總覺得跟我們窮人的身分不搭調。」

  「人家中熊叔叔好心為我們準備了頭等艙的機票,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

  中熊在一行人離去後,一不定期在房間裡撒鹽驅邪。竜堂兄弟乖乖地穿上夾克,感覺就像來自善良家庭的平民子弟。這身打搶在香港是稍嫌熱了點,但到了倫敦可能有些寒冷,相同的季節裡兩個大都市的氣溫相差了10℃以上。

  信步走在熱鬧擁擠的免稅商店前,續朝始說道。

  「大哥,到了倫敦以後請你務必小心提防。」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現在我們就要進入四姊妹的大本營,不小心一點怎麼行?」

  「不、我所擔心的並不是四姊妹或藍伯.克拉克這些人,我希望你小心提防的是……」

  續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

  「大英博物館。」

  始噤口不語,原本眺望著免稅商店喧鬧景象的雙眼略顯忐忑不安,這個表情讓續心想:「被我猜對了」。

  「按照大哥的習性看來,我想你一見到大英博物館的建築,就會像受到磁鐵吸引的鐵砂一樣,整個人直線被拉過去。」

  始終於開口反擊。

  「喂、續,現在就要跟四姊妹展開決戰,我再怎麼樣也不可能一直泡在大英博物館裡不走面對寶山我可是坐懷不亂。」

  「是啊,我也覺得大哥你那時的表現真是了不起。」

  「所以說這次一定也沒問題的,你盡管放一百個心吧。」

  「很遺憾,關於這一點我有不同的見解。」

  「怎麼不同法?」

  每次跟續鬧意見時,不知怎麼地始就會學起終的口氣,不過此時終和余兩人正把全副心力投注在免稅商店的熱鬧氣氛中。續鄭重其事地闡述自己的想法,內心則極力克制放聲大笑的衝動。

  「我認為,大哥在西安忍著不接近博物館與圖書館的定力已經消耗殆盡了。」

  「我說啊……」

  「所以一到倫敦想必大哥的老毛病會立即發作,為了遏止病情,你可以到大英博物館走一趟。」

  「咦?可以嗎?你是說真的?」

  「是的,當然可以,不過僅限一天。」

  「你真懂事。」

  內心一番雀躍過後,始感覺自己好像完全受制於二弟的擺布。

  這時終和余跑過來。

  「這次能和一般人一樣搭飛機到倫敦,感覺真棒。」

  續告誡兩人音量過大。

  「一般人出國旅行當然都是搭飛機,不要大驚小怪的。」

  「當一般人的感覺真好,誰叫我們在異常的環境裡長大,只能在內心向往『平凡人』跟『正常人』,到頭來還是『普通人』最棒。」

  「又要把責任推卸到環境頭上了嗎?厚臉皮。」

  順利登機後,始和余,終和續分別就座。機位大得驚人,空間相當寬敞。脫下鞋子換穿機上所準備的毛氈拖鞋,可以伸長兩腿放松全身的心情。四周的乘客有日本企業首長與其秘書、英國富豪的遺孀、還有許多衣冠楚楚的人士,終手拿一杯可樂,心滿意足地嘆道。

  「好舒服哦,這就叫做善有善報吧。」

  「終,你知道善報的意思嗎?」

  「意思當然是好心有好報囉,這次我可沒說錯哦。」

  也難怪終會滿心歡喜,頭等艙的座位寬廣,手腳能夠盡情伸展,而且食物飲料要多少有多少,光是一頓飯就有10種麵包任君挑選。

  「請給我這個、這個、這個、這個跟這個,啊,還有那個。」

  面對日籍空姐,終充分享受到「主權操之在我」的樂趣。

  「啊,余,你也多拿一點,這個核桃麵包蠻好吃的,起司麵包也不錯哦。」

  「我吃不了那麼多。」

  「我來幫你吃不就得了嗎?反正多拿一點就對了。」

  「我就知道你一開始準備沒好心眼。」

  續叉起雞肉派搖頭嘆氣,終則一面哼歌一面撒開麵包。

  「幫助別人,日行一善是我的生活目標。」

  「我覺得很奇怪,你的生活目標怎麼總是不包括讀書呢?」

  「啊,這我老早以前就想過了,但我認為現行的教育制度有重大缺陷。」

  「你不要亂吹噓。」

  「先聽我說完嘛,你看像始哥這麼熱愛歷史的人以後應該會當歷史老師,對吧?」

  「是又怎樣?」

  「如此推論,熱愛數學的人就是會當上數學老師,可是這種人能了解討厭歷史跟數學的學生心裡是怎麼想的嗎?」

  「原來如此,的確有道理,依我看,你一定能了解討厭所有科目學生內心的感受囉,將來也許會是一個好老師哦。」

  「我不太喜歡這個結論。」

  始和余位在續與終的座位後方,話題圍著氣象預報打轉。當初是因為機內廣播:「目的地倫敦目前天氣晴朗。」才引發兩人的談論。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日本從不播報氣象。」

  「為什麼呢?」

  「因為氣象情報被列為軍事機密,如果明晚東京天氣晴朗的消息外洩,敵機就會前來轟炸。」

  「啊,原來如此,不過一般人一定很傷腦筋吧。」

  余皺起眉頭。

  「甭提天氣預報了,就連一九四四年濃尾大地震的消息也遭到封鎖;戰爭期間為了求勝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真可怕,就算天氣預報不准,我還是比較喜歡知道所有的訊息。」

  余帶了幾本書到機內,長兄嗜書成癖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雖然也愛讀書但還算正常,中學生都覺得困難的內容他也能讀得津津有味。這架0907班機將飛越亞洲內陸的正中央,所以余翻開《亞洲內陸歷史故事》向始問道。

  「建立欽察汗國的拔都可汗是成吉思汗的孫子對嗎?」

  「是的,成吉思汗的長子是朮赤,朮赤的次子是拔都,拔都上頭還有一個哥哥歐達。」

  「為什麼不是長男繼位呢?」

  「游牧民族的社會裡多以老么繼承家業,男子們長大成人後必須離家獨立生活,在兄長一一離開後,最後剩下老么來繼承家業,這跟農業社會正好相反;還有拔都本身都喊欽察言觀色汗國為席格.歐達,意思是金色的蒙朧古包之國。」

  「我們在崑崙時在辰艎時光機上看過,當時的亞洲軍隊相當強大,我看書上寫著直到日俄戰爭日本打勝俄羅斯之前,亞洲軍隊從未贏過歐洲軍隊。」

  「書上的說法是錯誤的。」

  始斬釘截鐵地否定道。

  19世紀後半,法國侵略越南,企圖將越南納為殖民地。但當是有一支駐守在越南的中國部隊名為「黑旗軍」卻出奇地強悍,在元帥劉永福的指揮下,法軍連續兩次遭到殲滅,部隊敗走留下成山的死屍。這個戰役發生在一八七三年到一作作三年之間,時人奈稱:「這是近代亞洲軍隊首次擊退歐洲軍隊的一仗。「日本方面在明治16年(西元一八八三年)7月4日的東京日日新聞上也贊不絕口:「劉永福是結合了諸葛孔明與楠木正成兩人特色的戰略天才。」日本幕府末期在鹿兒島和下關與歐洲軍隊交手屢戰屢敗,因此對劉永福讚賞有加,不久法國向越南施壓,成功逼走劉永福。劉永福帶著不敗的戰績不得不離開越南,但他的聲名卻歷久不衰。

  直到一九○五年日本在日俄戰爭大勝帝俄,日本人被勝利的喜悅沖昏了頭,不顧史實憑空捏造神話:「亞洲第一個擊退歐洲的軍隊是日本軍!」

  小日本戰勝大俄國的確是相當了不起的事,只要顧及事實略微奈大並非壞事,但日本人卻開始小題大作,這種心態因此成為近代日本的病因,引發日本人自大的妄想:「日本是全亞洲最優秀的民族,日本是亞洲唯一,亞洲是屬於日本的。」日俄開戰的理由是日本向全世界宣稱:「要保護韓國自主權受不俄國欺壓。」但六年後卻剝奪韓國的自由,列入日本的殖民地。

  綜觀世界,妄想以武力統治毗鄰諸國的瘋狂心態就是導致國家破滅的第一步。一九二八年巴黎締結非戰公約,明文禁止國際間以武力相互侵略,但南美以外的國家只有德國、意大利、蘇聯與日本四國背道而馳。也因此:「日本並沒有發動侵略戰爭」一說顯然是一種狡辯,派遣軍隊占領非本國領土的地方就是侵略行為。

  然而日本蔑視亞洲民族的心態至今不減當年,最近始讀完某位知名女性作家關於蒙古帝國的著作不禁搖頭嘆氣,書中提到:「全世界唯一擊敗蒙古大軍的就是日本民族!」簡直是謬論。

  蒙古帝國在歐洲雖然頻傳捷報,但在非洲卻敗給由百邦斯將軍所率領的埃及軍隊,在越南三度被陳償道將軍擊退,縱使短時間占領了爪哇首都,仍然失敗撤軍。即使滅了宋順利統治全中國,但「世界最強的蒙古」滅掉「世界最弱的宋」卻花費了四十五年時間,因為在宋人頑強的抵抗下雙方對峙了四十五年之久。罔顧這個史實,擅自主張:「打贏蒙古的只有日本人。」這不單是「無知」,而且暴露了日本人優於亞洲人跟非洲人的狂傲心態。

  「世界是由日本與歐美一手建立的」這種想法應該修正了,因為《三國志》與《風水學》等風潮的盛行代表著年輕人對各種文化的接受力大增。

  就在竜堂兄弟交換著嚴肅話題之際,客機橫越了中國大陸西南部,掠過西藏高原,穿過塔克拉馬干沙漠,經過哈薩克大草原前往歐洲。此時機內廣播輪流以英語、廣東話還有日語宣布:

  「本班機預計在當地時間下午七點抵達希斯羅機場。」

  Ⅱ

  「到倫敦之前會不會有晚餐可吃啊?」

  會如此期待又擔心的當然是終,而他的心願也順利實現。機內晚餐以烤牛排為主食再配上咖啡甜點,終興高采烈地一掃而空,其他兄弟「吃不完的」也由他一手包辦。如此一來抵達倫敦之後,在吃宵夜前應該不至於餓肚子吧。

  機上的銀幕播放著香港的武打片「龍戰虎爭兵荒馬亂」與美國的恐怖片「魔女一打十三人」,藉由耳機也可聆聽音樂,接下來只等著到地面大展身手了。但還不待飛機降落希斯羅機場,就突然傳來一名男子瘋狂驚叫。

  「看!機翼上有一個怪物!」

  終心想:「咦?電影畫面上沒看到啊?」就在此時其他乘客的叫聲驚動了他,使他把視線轉向窗外。驚呼聲此起彼落,余也看到一只長著翅膀的怪物盤旋在機翼上。

  怪物體型比人大,幾乎跟熊差不多。頭像驢子、兩眼散發混濁的紅光,嘴裡長著利齒,身體與翅膀跟蝙蝠如出一轍。

  「飛天夜叉!」

  余一看就立刻喊出怪物的正確名稱,這是拜他剛剛讀過的「中國妖怪圖鑑」之賜。

  「啊,這邊的窗子也有怪物!」

  「這邊也有!」

  孩子們手指著橢圓形的雙層窗慘叫,坐在窗邊的中年女子發出短暫的驚呼,隨即暈倒,因為她和驢臉怪物四目交接。怪物臉上泛起邪惡的笑,以前肢撞擊窗玻璃,玻璃上冒出白色的蜘蛛網,單憑一擊就讓強化玻璃出現裂縫。乘客在接踵而至的悲鳴聲中陷入恐慌。

  攻擊飛機的怪物總共20隻,其中有三隻企圖敲破客艙的玻璃,其它則群聚在收音機的重要部位包括機長室的玻璃窗、引擎、機翼。它們不斷俯衝撞擊、踢打、猛抓、機身遍體鱗傷。恐懼扭曲了機長的臉,但他出於本能仍然緊抓著操縱桿不放,擋風玻璃陸續出現蜘蛛網裂縫。即使發出「緊急求救」的信號卻只換來吵鬧的雜音,得不到任何答覆。在強烈的衝擊下,引擎的運轉降低。

  「無法維持高度了!」

  「減低高度,在海面降落!」

  飛機下方七千公尺是一片映照著黃昏的黑海,北有烏克蘭,南有土耳其的亞洲小島,這裡在東西冷戰時期是禁止飛機通過的領空。海天彷彿由最名貴的紅酒瀉染成鮮艷的色彩,美景如畫令人嘆為觀止。被迫急速下降的客機布滿了黑色的異形怪物,令人聯想起希臘神話當中的地獄景象。

  「各位旅客請穿上救生衣!」

  空姐們按捺著內心的恐懼提醒大家,但乘客們只顧著尖叫。「好、就是這樣!」終在內心拍手叫好,他沒說出來是不想遭人白眼。余拜托始幫他穿救生衣,卻看到終以熟練的技巧迅速確實地幫忙鄰座的老先生穿戴完畢。

  此時已經有二十餘個窗戶遭到破壞,不過飛機的高度已降為一千公尺,機上乘客生命不至於有危險。但整個機艙刮起狂風,氣壓變化壓迫著耳朵,疼痛讓嬰兒哭鬧著;失神的老婦人、指責無磁場部屬的企業首長、有人想逃有人跌倒、也有人嚇得連救生衣也穿不好、現場一片亂象。

  「救命啊!」

  慘叫頓起,一隻飛天夜叉衝破窗戶,蠕動身體侵入。體型龐大的飛天夜叉憑藉如貓般的柔軟度鑽進狹窄的窗戶。只見它齜牙裂嘴揮動前肢,一個不幸的乘客當場身首異處,鮮血四濺。另一個人頸骨斷裂倒在地上。機內一陣腥風血雨,怪物得意地狂笑。

  「本周的座右銘就是,以最小的努力換取最大的收獲。」

  終站起身嘴裡喃喃自語著,表情與他的話完全相反。在享用美食佳肴,接受無微不至的服務,品償和平與滿足之後,就到消耗精力的飯後運動時間了。更何況對方是兇猛的怪物,根本無須手下留情。

  「收斂點。」

  竜堂家的老二察覺老三的心態,適時提醒他。

  「如果傷到機體,你不會有事,但其他乘客可就危險了。」

  「唉,老人就是喜歡瞎操心。」

  終頂回一句後立刻躍起,他踩著椅背向前彈跳,一把抓住飛開夜叉不斷振動的翅膀。察覺背後遭人拉扯,飛天夜叉驚愕地轉過頭來,終立刻讓它的臉吃了重重一拳。

  飛天夜叉發出難以形容的怪吼,從座位摔了出去,在彈起後背部與翅膀又受到座椅撞擊,直接滾落地面痛苦地掙扎著。

  「怎麼?認輸啦?」

  飛機劇烈搖晃著,但終穩穩站在椅背上,平衡感實在高人一等。只不過他的好身手也僅限在機艙內發揮,機外還有怪物繼續橫行,飛行的兩台引擎脫落,尾翼折斷,主翼外殼剝落,早已失去飛行能力。重力伸出看不見的手把飛機往下拖曳,飛機往昏暗的黑海水面直附而下,這和降低高度已經是兩碼子事了。

  「不行了,要墜機了……!」

  「別胡說,不能輕言放棄!」

  駕駛艙的正副機長們持續奮鬥著,和航空公司宣傳片裡的模範畫面一模一樣。而客艙卻如同災難片一樣,在混亂與慘叫聲中,一個高大的黑髮青年走向空服員比手劃腳,要求打開緊急逃生專用的機門讓他出去,中年空服員呆住了,在打開機門之前先開口說道。

  「客、客人。」

  「趕快打開機門!」

  青年的口氣並不強硬,空服員卻被他的氣魄所壓倒。青年的聲音、表情與氣質完全不同於平常人,他每一句命令甚至讓人感覺到其中不容反駁的權威與理由。空服員極力抗拒,青年只有苦笑道。

  「你要逼我來硬的嗎?」

  空服員終於打開機門,後來他向人解釋道:「受憤怒的乘客協迫不得不開門」。門一開,一股強風吹亂了青年的頭髮,他向空服員點頭致意後輕輕往外跳下。空服員兩眼緊閉,再睜開時,機外已經看不到青年的身影。

  Ⅲ

  「是龍、神話中的龍!我、我沒有看錯!」

  客艙裡一個中年男子叫道。

  翱翔在天際的青龍蠕動著它的巨大的身軀,一百萬顆藍寶石在夕陽余暉中閃閃發光,機上乘客看著窗外頓時忘了懼怕。一群黑影朝著青龍而去,原本聚集在飛機上的怪物開始攻擊青龍。但青龍前後腳一掃,只見怪物像飛蟲一樣被打落,消失在黑海的波浪中。青龍以它控制重力的能力維持飛機的高度,以西沉的夕陽為基準調整方向持續在半空中飛翔。

  青龍曾經把美國海軍的航空母艦「霸王」從日本近海運往華盛頓,因此搬運一架客機對它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青龍連機帶人緊抓著,穿越夜晚的歐洲大陸朝北而上。地面的燈火如同打散一地的寶石,在好不容易克制住內心恐懼的乘客們眼中看來顯得光彩奪目。

  乘客們興奮地談論著,絲毫沒有先前的恐懼。龍是實際存在的、根本不是幻覺、龍正運送著失去動力的飛機、拍飛照片讓那群冥頑不靈的科學家瞧瞧、還是不要驚擾龍比較好……。客機抵達英國上空無聲無息地飛行著,盡量不驚動地面的人們。續確認客機即將降落在寬廣平坦的無人麥田上,於是他徐徐從座位上站起來。

  「趁現在沒人注意時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續低聲指示余整理自己與兄弟們的行李,於是余走過通道,在散亂的行李中撿起地板一件被踐踏過的大衣。

  「抱歉,借用一下。」

  當變化成龍的長兄再度恢復人身時需要一件外衣蔽體,在幾乎毫無衝擊的情況下客機穩穩朝麥田降落。

  「續哥哥,我把拖鞋也拿來了。」

  「余,你真貼心。」

  續、余、終依序走過通道,三人來到始剛剛跳下的機門前向空姐打招呼。

  「多謝照顧。」

  「我們現在要下機了。」

  「客人、喂、客人……」

  日本空姐極力阻止,在經過這一連串的驚嚇後她的神志還清醒著,實在是個奇變。三個謙恭有禮的日本少年看著漆黑的地面毫不在意地跳下去,從三層樓的高度。

  「客人,不行啊!」

  空姐叫道井探頭往機外一看,只見三人的背影躍向閃著青光的巨龍。青龍將身子一沉,載著三人再度飛上夜空。月亮的銀光點綴在巨龍身上,這個光景彷彿只有在夢境才會出現。

  突然間一隻怪物振翅撞開空姐倉惶飛出讓她差點跌落機外,那是被終打昏直到剛剛才醒來的飛天夜叉。

  在確認機內最後一隻怪物離去後,所有乘客使用噴射器陸續張落地面。發呆的空姐挨了一頓罵,才回過神來連忙疏導乘客。飛機沒有爆炸起火,附近小鎮的警車與救護車驅趕而來,電視台與報社記者也蜂湧而至,寧靜的農村小鎮頓時引起一陣騷動,30分鐘BBC新聞做了以下的報導。

  「由香港起飛的遠東航空0907班機迫降在諾佛克州的麥田裡,機上有數名死者與重傷患者,但絕大多數的乘客均平安無事。」

  有幾個事實並沒有出現在這段報導裡,因為所有的旅客與機員們陷入集體幻覺,他們聲稱親眼目睹了驢頭的飛天怪物以及如同藍寶石一般美麗的巨龍。在此之前,關於巨龍的集體幻覺案便只限亞洲與北美,現在連歐洲也發生了。地面上有數名發現這場無聲飛行的人們表示:「我們看見一架幽浮無聲無息地朝北飛去!」,這個「遠東航空神秘事故」在信守現代科學理論主義者與神秘研究學者之間又坦下了一顆爭論的種子。

  竜堂兄弟倉促地穿梭在北國的黑夜,著地後的青龍一等弟弟們從背部跳下部立刻恢復人形,首先必須換上文明的服裝,續遞給始的是一件大尺寸的工作衫與西裝褲。

  「是茉理預防萬一事先準備好的衣物,有襯衫和長褲應急,其他方面可以慢慢想辦法。」

  「茉理設想真是周到,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竜堂始換好衣服,並穿上余在機內隨手撿來的大衣還有一雙拖鞋,整體的搭配並不協調,但目前已顧不了這麼多。

  「這裡是哪裡啊?」

  「我們好像來到距離倫敦還有一段距離的北方,我想是蘇格蘭吧。」

  四兄弟頭一次到英國,續的語氣並不十分肯定。更何況現在不是白天而是晚上,四下無人雖然值得慶幸,卻阻礙了地形與風景的觀察。但在銀色月光下可見漆黑的小山與丘陵綿延不斷,茂密的針葉樹林以及閃著銀光的細長水面,經過兩、三分鐘的路程他們來到柏油公路,叉路立著木制的指示牌,憑藉著月光勉強看出上頭寫著「Loch.Ness」的字樣。

  「原來那個水面就是尼斯湖啊。」

  四人不約而同地相視而笑,內心浮現當地居民在月夜目睹青龍躍入尼斯湖時,歡欣鼓舞地喊著:「水怪果然還在尼斯湖。」的景象。但現在不是開心的時候,興奮的目擊者可能不久就來到湖邊,而事實上的確有幾盞燈光透過黑夜往湖畔而來,於是四人加快腳步離去。他們打算暫時投宿B&B而必須走上一整晚也沒關係,只要四人同心協力,悲觀與他們何干的竜堂兄弟,走在漆黑的道路上逐步邁向倫敦。

  「沒用的飯桶!」

  藍伯的怒吼回蕩在整個天花板,他本來就不指望飛天夜叉是竜堂兄弟的對手,只要它們讓飛機附毀造成大量死傷,然後就能把一切過錯歸咎到「恐怖分子竜堂兄弟」的身上。身旁新來的美女們嚇得縮成一團,藍伯連看也不看她們一眼,逕自在沙龍來回踱步,踢倒每一張在場的椅子,最後他來到嵌在壁面的穿衣鏡前調整呼吸。

  「你贏得了嗎……」

  一個微弱卻帶有反抗語氣的聲音傳來,藍伯頓時皺起眉頭。這個聲音並非從外界進入藍伯的耳朵,而是來自他的體內。

  「……你贏得了龍王嗎?龍王比你強太多了,他們遲早會替我報一箭之仇的。」

  「住口。」

  「你完了。」

  「住口!小心我把你最後一片意識吃光!」

  依附在藍伯身體裡的人物口沫橫飛地竭力嘶吼,體內的聲音沉默下來,彷彿害怕得躲進意識的迷宮深處。這個假借藍伯.克拉克.繆龍名義的人物以滿布血絲的雙眼蔑視鏡中的地球人。他現在必須下定決定:「好,有種放馬過來!龍王們,這個倫敦大都市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我要讓你們悔不當初!」

  美女們膽怯地望著面對鏡子咆哮的大君。

  Ⅳ

  ……翻山越嶺,橫渡峽谷,穿過森林與草原,世界最長的石製巨蛇蜿蜒在大地,這就是從月球上也能清楚見到地球最大的人工建築物.萬里長城。長城以南是豐饒的農耕地區,長城以北是終年北風不斷,一望無際的荒野。

  一名少年乘著小雲在藍天飛翔,年約15歲長得健康雙活潑,雖然普通的男孩子根本不可能坐在雲上。少年憂閒開懷地俯視地面,完全沒有從高處跌落的恐懼感,他身上穿著宋代江湖藝人的衣裳飾。

  「時代跟地點應該沒錯,順便瞧瞧遼軍陣容吧。」

  少年自言自語著,地面隨即泛起一道紅長的光波回應他。那是甲胄反射太陽光所致,大批南下的人馬有如一條鋼鐵巨蛇在地面蠕動,隨之大量飛舞的塵埃染黃了部分的天空。

  「哇,聲勢浩大,看來騎兵是他們的主力,五萬、不、可能將近十萬。」

  少年喃喃自語,降低雲朵的高度改為盤腿而坐,因為站著容易被發現。

  遼是契丹民族所建立的國家,契丹是來自蒙古的游牧民族,現在正值中國唐亡宋興之間,一個名為五代十國的七十餘年亂世。這期間,遼國不斷擴張勢力,由蒙古高原南下越過長城,騷擾並占領中國北方領土,燒殺掠奪無所不用其極。

  「哦,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耶律休哥啊。」

  少年的語氣聽來興致高昂,他的視線鎖定大軍前端一馬當先的將軍。

  將軍姓耶律,名休哥,字遜寧,為遼國歷史上最勇猛的名將,有「電帥」之名,意即「閃電將軍」,由此可見他用兵之神速果決。他不單是一名馳騁沙場的武將,同時也兼具一國宰相的能力。

  耶律休哥頭戴高聳的頭盔,甲胄裡縫上一層厚厚的毛氈,鎧甲表面貼著皮革,腳穿高及膝部的長靴,身披黑色斗蓬。少年望著這個正值壯年,眉宇銳利的男子,耶律休哥抬頭仰望,因為少年所乘坐的白雲遮住了陽光,為耶律休哥的上空帶來些許的陰霾。

  雲朵逆風移動。

  「接著去看看宋軍陣容吧。」

  少年低語著並加快雲朵的速度,以人類的腳力需要花費一天以上的路程他少數到一百就飛完了。沿途風景大同小異,綿延不斷地山谷丘陵,縫在地面直到盡頭的石壁,人車馬匹淹沒了道路,只見一個由八頭馬匹拖曳的豪華馬車,馬車上張著黃色的絹蓋,少年眼中映著一個身穿黃金甲胄,相貌堂堂的壯年男子。

  「他就是殺兄的趙匡義嗎?」

  太宗趙匡義是宋朝第二任皇帝,他在西元九七九年統一天下結束亂世,發揮卓越的統治能力促成全世界經濟文化最為蓬勃發達的大帝國。當時有人懷疑他是因迷戀權勢,暗殺了兄長宋太祖趙匡胤圖謀纂位,而且多數人均相信這個說法。後世的歷史學家也地法斷定,只認為這是一個相當有力的說法,身為學者不能單憑推測來斷定事情的真偽。

  此時宋太宗挾統一天下余威刺動大軍北上企圖奪回受外族侵略的北方領土,這塊領土名為「燕雲十六州」。

  「聽二哥說崑崙八仙曾經介入這場宋遼大戰,不曉得戰況有多激烈?」

  乘風駕雲的少年飛越宋軍頂端,不知飛了多久,宋軍陣容不曾間斷。人馬、甲胄、刀槍行列穿山越嶺,浩浩蕩蕩蜿蜒不絕,有如會活動的長城。

  雲上的少年預估不會有人發現他的行動,想不到地面正好有一個人抬頭仰望白雲。此名年輕人騎在馬背上,身穿將軍盔甲,臉上略帶有少年的稚氣,身旁並排著一位中年武將的坐騎。

  「那朵雲動向真奇怪,看似逆風而行,會是我多心了嗎?」

  年輕人姓曹,名妃,字景休。目前的他連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在日後將躋身八仙之列,人稱曹國舅。她的父親曹彬是宋代建國初期的開國名將,不僅用兵如神,操守更是清高,他的軍隊從來不燒殺搶奪,可謂一介仁將。後世蒙古帝國的忽必烈可汗在征服中國之際,曾經下令部屬:「學習曹彬,不得濫殺無辜。」

  「景休,你為何抬頭仰望?」

  聽父親一問,曹妃急忙把視線調回身旁。

  「沒什麼,孩兒只是抬頭望著白雲望出神了。」

  「你想忘卻凡塵俗世,乘著白雲悠然穿梭天際嗎?」

  「爹,孩兒只想早日消滅遼賊收復燕雲十六州為聖上解憂,從未想過忘卻俗世。」

  「是嗎?看來我是把自己的心情和你的心意混淆了。」

  父親的表情讓曹妃為這一怔,曹彬當初極力反對這次出兵,因為朝廷還有更為嚴重的問題尚未解決,使身為開國功臣的他心痛欲絕…

  下了雲端的少年漫步在起伏不平的道路上,最後來到一個小廟前。

  「我記得是放在這裡。啊,有了。」

  少年從小廟拉出一個箱子,箱子呈長方型體積相當大,由於以藤材編成,重量輕且牢固。箱上繫著兩條粗繩以供人背負,箱內分成三截,每段均有抽屜可拉。少年不顧四周,只見白楊林內幾條羊腸小徑,他發現透過樹叢有幾對眼睛正盯著自己。

  「喂、胡仙、黃仙、柳仙、白仙、灰仙!」

  少年高聲一呼,五隻動物立刻簇擁而上,正確說來應該是一隻接著一隻以驚人的速度靠過來,首先是胡仙、黃仙、白仙、灰仙然後是柳仙。燕地人稱這五隻動物為五仙,傳說它們各有神奇法術。

  「很好,聽著,你們從現在起就是我西海白龍王敖閏的跟班,我在天界已經跟你們的主人商量過了,你們的任務就是幫我找到我大哥,也就是東海青龍王。」

  少年也就是白龍王說完,人稱五仙的五隻動物必恭必敬地點頭。白龍王讓柳仙進到箱內第一個抽屜,黃仙進第二個,白仙進第三個,灰仙就躲在他懷裡,他做勢要胡仙跟著並背起箱子,踩著輕快的腳步往前行。白龍王的目標是地大物博,一望無盡的中國疆域,他必須在大海撈針找到大哥。

  「大哥不在就由二哥代理龍族之長統治水晶宮,我則到人界去,季卿你好不容易才脫險歸來,你就留在這裡輔佐二哥守護水晶宮。」

  白龍王提出這個建議,把二哥與小弟留在天界,自己下凡到人間。人界此時正值宋太宗太平興國四年,西元九七九年。宋遼即將展開關係到兩國生死存亡的大戰,而天界裡龍種與牛種之間所點燃的戰火則持續延燒著,戰爭的勝敗與龍族之長東海青龍王敖廣的去向息息相關。



龍堂兄弟座談會.最下變位《再開篇》


  余:最下變位?好奇怪的標題哦!

  續:沒錯,這是同音異字,正確應該寫成是「再開篇」。

  終:應該是「再會篇」吧,我們已經很久沒在新作品中跟讀者見面了。

  續:我還以為本世紀結束之前不可能實現了。

  始:總之又是種種因素,第八集之後闊別許久才出版第九集。

  余:我問過作者為什麼出書速度這麼慢,結果……。

  終:結果他怎麼狡辯?

  余:他突然抱胸喊說:「我舊疾復發!」然後鑽進被窩倒頭大睡。

  始:提到作者的舊疾,說來說去還不是「慢性拖稿病」跟「截稿健忘症」這兩個老毛病。

  續:終每一次看情況不妙就裝病騙過關,看來是作者的遺傳。

  終:我哪有裝過病?

  余:是啊,終哥哥自己從來不裝病的。

  始:這話怎麼說?

  終:啊--沒事沒事,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續:我記你有一次蹺課的口就是:「弟弟生病了,我必須照顧他」,對吧?

  終:我一點印像也沒有。

  續:這種石器時代的老招數也敢用,大哥,你得說他兩句。

  始:唔,關於這一點我這個前科犯沒有資格批評終。

  終:啊、想不到始哥也蹺過課!

  續:終,你總算招供了。

  終:(立即閉起嘴但為時已晚)

  余:好意外哦,如果是終哥哥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始:把課上完博物館就要關門了,我實在很想去看古代地中海文明展,所以要續假裝發燒,那已經是七年前的往事了,想到還是很愧疚。

  續:算了,既往不究。

  終:為什麼始哥蹺課就可以既往不究,差別待遇嘛!

  續:誰叫你活該。

  余:終哥哥,你蹺課是到哪裡去了?

  終:啊,點心來了,剛出爐的蘋果派、香草冰淇淋還有肉桂茶,茉莉姊姊的手藝真是沒話說。

  余:終哥哥,你蹺課是到哪裡去了?

  終:你煩不煩啊?

  續:你是到哪裡去了?

  終:煩死了,我說總可以了吧。我去看「莎士比亞暨同時代美術展」,怎樣?對我刮目相看了嗎?

  始:喂,你沒騙我們吧?

  終:我騙你們幹嘛?

  始:那我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續:大哥,你可不要上了終的當,依我看啊,終講的是實話,但他沒有把全部的過程說出來。

  余:啊、就是嘛,終哥哥,你看完展覽以後一定又繞路到什麼地方遊玩對不對?

  終:答對了,我在去的途中吃了博多拉麵,回來時又吃了美國多層雞肉三明治,看完一部名叫「僵屍修道院慘劇」的義大利恐怖片。

  始:展覽只是順道去瞄一眼而已吧。

  余:終哥哥你好狡猾,我也很想看「僵屍修道院慘劇」呢。

  終:早說我就帶你去,只要編個理由說:「二哥生病請讓我們早退」就得啦。

  余:老師會相信嗎?

  續:你們兩個不要打歪主意,大哥你也別光站在一旁苦笑,從今以後要以身作則,為弟弟們做正確示範才對。

  始:我沒意見。

  終:續哥,你不要說大話,你敢保証你都沒有蹺過課嗎?

  續:當然敢,我都是光明磊落照實跟老師說:「上課太無聊了我要早退。」

  余:這叫正確示範嗎?

  始:當然不是。

  終:我們怎麼老是繞著這種無營養的話題打轉?

  續:始作俑者是誰?

  終:所以我才要打斷這種無聊的問答,另開一個建設性的話題。

  余:要談第十集的出書日期嗎?

  終:沒錯,應該不會像第八集和第九集間隔那麼久吧?

  始:作者好像不敢保証。

  續:大哥,我覺得如果作者的工作進度都能按照預定計畫,那各出版社的編輯們就不會傷透腦筋了。

  終:誰叫作者做事不牢靠。

  續:你少說別人,想想自己吧。對了老三,第十集的進展如何?

  終:什麼進展?

  續:第九集最後,你不是以白龍王的身分下凡到西元十世紀的中國嗎?

  余:你這一趟是要找身為青龍王的始哥哥吧?

  終:這個長兄真會給人麻煩。

  始:趁我還沒白髮蒼蒼之前趕快找到吧,你最會磨菇了。

  續:終帶著五隻動物環遊一千年前的中國,故事是蠻不錯的,可是主線應該是跟藍伯.克拉克的正面對決。

  余:那第十集是哪一個主題呢?

  終:管它的,反正都是我當主角。

  續:那收拾小早川奈津子也是主角的義務了。

  終:續哥哥你來當主角,我願意效法孔融讓梨。

  終:豈敢豈敢,還請主角大人一展身手。

  余:始哥哥,作者怎麼說?

  始:他說從第一集到第四集是本篇,第五集是外傳,按這個順序來看,第六集到第九集是本篇,第十集又會是外傳了。

  終:作者扯不下去了是吧?

  續:聽說原本是把白龍王尋找青龍王的故事摻在本篇慢慢敘述的。

  余:結果改成一整本外傳?

  始:因為劇情錯綜複雜,崑崙八仙介入宋遼歷史大戰,宋朝宮廷爭權奪位,白龍王又要找青龍王,找到之後與牛種就在天界展開一場大戰。

  終:反正就是人界、仙界、天界大混戰,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赤城王。

  余:他是松永的飼主。

  續:大概吧。不知道他會採取什麼行動?

  始:因此第十集的內容有可能是本篇,也有可能是環遊中國歷險記,目前的機率是五比五。

  余:作者現在累得不成人樣,才一直拿不定主意吧。

  終:我看他的腦漿現在就跟燕麥片沒兩樣。

  余:要不要聽聽讀者的意見?採多數表決。

  始:不好,如果採多數表決,也不能置少數人的意見不管啊。

  續:作者必須負責選定題材。

  終:不能讓他事後推卸責任說:「是讀者這麼要求的。」

  續:現在只希望作者早點開工,最遲應該在一月內出版第十集,他不要以為讀者還會繼續寬容他。

  終:沒錯,我也希望早點復學。

  續:喲,你急著復學幹嘛?

  終:當然是參加運動會、校慶、郊遊跟全國高中聯賽……。

  始: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終:我很羨慕老哥你們的高中生活平安無事,我也想當個普通的高中生。

  續:那你跟普通學生一樣用功唸書。

  余:當普通人真不簡單。

  始:好,這次話題就到此為止,大家把垃圾收捨乾淨。

  終:各位明年見,祝大家健康快樂

  (一九九四年十月三十日)


  --創龍傳.卷九《妖世紀之龍》 完--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s://www71.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