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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語綠 -【星有所屬Ⅰ系列】寵愛雙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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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8:47 PM
標題:
語綠 -【星有所屬Ⅰ系列】寵愛雙魚女人
簡介
她當了人家七年的老婆,搞了老半天,才知道這段婚姻根本沒生效過?!
不會吧?那……那她飛了大半個地球來這幹什麼?!
什麼?!只是跟他喝咖啡聊是非、蓋棉被純睡覺?!
老天!這算什麼?!把她扔在台灣守了七年活寡,
他自己倒得意得在美國左擁右抱的——
嗟!不吵不鬧的乖老婆?!這個時候他還有臉敢說她是他的老婆?!
哼!她只是他用錢"養"的老婆,他憑什麼要求她履行妻子的義務?!
什麼?他還好意思要求? 要"摸"清她的"底細"?!
摸什麼摸?!搞清楚,她是來離婚的!嘎?!不能離?!
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8:48 PM
序曲
女孩綁著二根粗粗的黑髮辮,穿著高校制服,肩上背著沉重的書包。但她的心情一點也不沉重。燦爛的笑在青春的臉龐上閃耀。帶著雀躍的情緒.她蹦蹦跳跳地走回家。
她用簇新鑰匙打開雕花鐵門。眼前是一個美麗的花園,花園中間矗立著一棟二層樓的白色建築。
她止住步伐,仰首,看著白紗搖曳的二樓窗戶,溫柔地笑了起來。
窗裡有她最深愛的男人,正等著她回家。
「家」!
她怎會想到,才短短一個月,她童年的夢想居然成真了。
這座她一直幻想的「城堡」竟成了她的新家,而城堡裡年輕又英俊的「王子」——成了她的新婚丈夫。
灰姑娘嫁給了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紫欣相信她與拓宇之間也會如此幸福地共度一生,雖然他們的婚禮稱不上「完美」。
他會不會還在生氣呢?手握著門把,她胸中閃過這個問題,高昂的情緒稍稍落下幾分。
她瞭解,像拓宇這樣高傲自負的男人,一時之間很難接受他是被迫作下決定的。可是一旦他火氣消了,應該就會明白他們終是注定要相守一生——
不管他是不是被人用槍指著腦袋硬押上禮堂……
她還記得他說過她是他的小美人魚,跟她在一起,他就會忘了所有煩憂。
他喜歡她,這麼說,他會娶她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所以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在他回美國之前,她成為他的妻子,他們就不用忍受分離之苦了。
嗯,她會想辦法說服他,她願意做任何事讓他再度開心,讓他瞭解這是上天給予他們,最好的安排。
推開門,首先引起她注意的是一雙女性的鮮艷厚底長靴。屋裡顯得特別幽黯而安靜,雕花的旋轉扶梯上靜靜躺著一件火紅的緊身T恤,耀眼的紅與白長毛地毯形成強烈的對比。
不由自主地,紫欣向樓梯走去,沿階而上,她見到熟悉的藍色襯衫,之後是一件紅色皮裙……
它們隨意散落在地上,引誘著她一步步走向前方,直到站在一扇半掩的門前,而那正是她與丈夫的新房。
門內傳來嬌笑聲,和她熟悉至極的低沉男性嗓音。她的雙腳釘在原地,全身血液彷彿都流失了。炎炎的夏日,她卻忍不住直竄上心口的僵寒。
彷彿有頭兇猛的野獸藏在那扇門內,威脅著要把她吞噬,紫欣倏地轉身——
逃,是她唯一的念頭。
「你回來了?怎麼不進來?」帶著嘲諷的聲音自房內傳來。
她僵住,那聲音對她而言有絕對而不容拒絕的權威。極緩慢地,她回身,走進房內。
她看見了,卻寧可自己眼盲了。
她深愛的男人赤裸著上身,斜倚在床頭,與他交纏的女人正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婉妮。
世界在她眼前裂開一條巨大的鴻溝……
「妮妮……」她感覺自己彷彿抽離了,像透過玻璃罩看著自己的故事在上演,無法控制地,她撐起微笑,無法控制地,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自乾澀的喉間不斷溢了出來。
「你來我家玩嗎?怎麼沒事先告訴我,不然我們可以一起從學校來啊。你見過拓宇了喔,對呀,婚禮上應該就見過面,所以應該很……很熟了吧……
她的聲音弱了下來,因為就在她眼前的他,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殘酷眼睛正定定地直視她。沒有一絲被捉姦在床的慌張,他的表現像是故意要讓她看見眼前的一幕。像是,正享受著她的痛苦。
婉妮聽完她的話先是怔了半刻,之後爆笑出聲。「是啊!我是來你家玩的,還跟拓宇玩得正高興呢!」她在拓宇頰上印上一吻,轉頭挑釁地看紫欣一眼。
「你們……」她勉強扯動唇角。「你們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我知道了,是不是婉妮身體不舒服,所以拓宇你才把她帶上樓來休息?你們知道我回來,所以故意弄得好像在做什麼曖昧的事一樣,其實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
求求你,說對。只要你點頭,我就相信。紫欣求助地瞅住床上的男人。
他們是如此相愛,她不相信他會背叛她,不可能,他絕不會在他們床上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來……不可能……
然而他終究一句話也沒說,緊繃著臉起身,無視自己的赤裸,冷漠地越過她,走出房外。彷彿她是個陌生人,而他沒有任何理由、義務去解釋。
紫欣木然的立在原處。粉碎了,她的夢、她的世界。
倒是婉妮暴跳如雷的,「都是你!壞了我的好事!」她甚至狠狠瞪了紫欣一眼。
她有種荒謬的笑意。「他是我的丈夫。」難道她還要向她道歉嗎?
「你們是結婚了,那又怎樣?」婉妮一點也不服氣。「要不是你爸硬逼著他,你以為他會娶你嗎?別蠢了,人家只不過跟你玩玩。是你耍陰的,硬賴上人家,哼!」婉妮不屑地瞪她一眼,抓起地上散落的衣物,追著拓宇出去了。
紫欣茫然坐倒在地上。
婉妮沒追上季拓宇。
他就這麼拋下一切瀟灑地離去,一去就是長長的七年……
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8:49 PM
第一章
九月一日一九九四天氣雨(你離開的第11天)
他們說你走了,不會再回來。可是,我不相信。
他們怎麼會懂呢?他們看見的只是婚禮那天你生氣的表情,他們聽見的只是婉妮曾在我們房裡的傳言。
可是他們全都不知道——
我和你是多麼相愛。
沒有人見過你喚我時溫柔的神情;沒有人見過你費心地給過我一個完美的灰姑娘舞會;沒有人能體會,當我們在一起時,存在於我倆間的那種強烈而狂熱的牽絆……
只有你懂的,不是嗎?
親愛的,我知道你終究會回來。
你離開的第十一天,我決定終止我的悲傷。在相遇那天來臨之前,我要把我每天的生活、每個細微的感觸,每句想對你說的話,都記錄在這本日記裡。那麼,你看了這本日記,就能像從沒離開過我一樣。
你將會瞭解,瞭解我是如何認真地過每一天,如何努力地讓自己成為一個更配得上你的女子,還有……
我是如何深深、深深地愛著你。
親愛的,你說好嗎?
······
蔚藍的海岸邊有一座白牆紅瓦的別墅。別墅裡有修剪整齊的扶疏花木,清涼寬敞的游泳池,花園裡還有座精緻典雅的鞦韆架。
主屋是座二層樓的建築,面向海的那面有幅巨大的落地窗,窗邊柔軟的白紗飄曳。
女孩雙臂環膝,高坐在懸崖頂端向下望,正好將整座別墅看得清楚。
這是她小時候無意間發現的據點。她永遠忘不了當她爬上崖頂見到眼前景象的那一刻。
震撼、驚心、呼吸停止、心跳狂亂!
城堡——那是掠過她腦中唯一的字句。
沒錯,別墅對女孩而言,就像所有童話故事裡形容的城堡一樣,巨大、華麗、高高在上而且遙不可及。
自此以後,女孩就常來這裡,看著別墅,編織著一個又一個少女甜美的夢,有時一待就是整個下午,直到夜幕低垂。
這是台灣東部某個小漁村。沒有太多商業活動、沒有觀光客的肆虐,有的只是平凡而純樸的人民,和簡單、一成不變的生活方式。
別墅的存在之於漁村而言是相當突兀的。
聽說別墅的主人出生於漁村,後來到台北做生意發了大財,現在則移民到美國。幾年前回漁村蓋了這座別墅,每年暑假,別墅的主人就會攜家帶眷的從美國回來這裡度假。
那可是村裡一年一度的大事。村裡很多人會搶著要在這短短的一個月內到別墅裡工作。聽說,別墅主人既慷慨又闊氣,光是一個月兼職的薪水,就抵得上捕漁數個月的收入。
整個村裡唯一對此不屑一顧的是女孩的父親。
田實——在漁村當了二十幾年警察,現在是派出所所長,因他鐵面無私、公正剛強的個性,所以村裡的人對他都又敬又怕。
田實對村民們對於別墅主人所展露的逢迎態度大表不滿,並不時告誡自己的女兒,不可以接近別墅那一家人,怕她染上愛慕虛榮、不切實際的惡習。
村裡的阿姨們偷偷告訴女孩,父親和別墅主人小時候是整天膩在一起、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可不知為何,別墅主人成功返鄉時,二人反而就不再見面了。她們說父親是因為嫉妒好友的成就。但女孩知道,爸爸只是太驕傲了,不願讓人以為他是想攀交情,求得什麼好處,因此才不肯再與老友見面。
透過白紗,女孩隱約看見主屋裡光潔的原木地板、深色的傢俱、淺黃色真皮沙發。挑高的大廳,從屋頂垂吊下來華麗而繁複的水晶燈。
閉上眼睛,她彷彿看見那水晶燈在夜裡亮起,璀璨光華,燈下衣香鬢影,到處都是笑語喧嘩,悠揚的樂聲在夜風中飄散……
其實這並非出自女孩的想像。每年別墅的主人,都會邀請那些住在都市、或遙遠的外國賓客們來這裡度假。晚上則是一場又一場的宴會。
女孩第一次目睹這樣的宴會是多年前,當時她只有十歲,跟著來幫傭的鄰居阿姨偷溜進別墅,躲在屋外陰暗的角落偷看到的。
那些女孩們身上美麗得不可思議的衣裳,和臉上精緻的彩妝讓她看傻了眼。
她好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和她們一樣。
她幻想著好心的仙女出現在她面前,魔棒一揮,變出一套華麗高雅的禮服和透明的玻璃鞋,然後她就能參加王子的舞會……
「小妹妹,你在這裡做什麼?」一個陡然響起的聲音打斷她的遐想。
女孩驚跳了起來,倏地回首。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俊逸得不可思議的少年。當他對她綻開一抹溫柔的笑時,女孩看呆了。
少年有張輪廓深邃的俊美臉龐,在月光的愛撫下,柔軟飄逸的棕色頭髮泛著淡淡光采。他穿著雪白襯衫和黑色長褲,絕佳的布料將他修長削瘦的身體襯得分外出色搶眼。
王子——少年彷彿是活生生自她幻想中走出來的人兒一樣,女孩忍不住臉紅了。
「你是哪個伯伯的小孩嗎?迷路了?找不到爸媽嗎?」少年微彎下身,親切地詢問著女孩。他伸出了手,要拉女孩起來。
女孩睜大眼看著那張放大了的俊臉靠近。她驚喘一聲,像觸電般跳起來,轉身逃入黑夜之中。
她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但少年的影像一直在她腦中盤繞不去。
他好看的笑容、低沉溫柔的嗓音、他的一切……
她始終忘不了。
那夜她見到了她的王子。一直到如今,她不曾忘記過……
「紫欣。」
一個聲音將她自回憶喚回現實。
她回頭,對站在她身後的青年綻開甜甜的笑容。「阿民哥。」
青年有著靦腆樸質的表情,穿著卡其色制服,八成是剛補習回來。
「田伯……田伯叫我……來找你……回去吃飯。」望著紫欣漂亮細緻的臉龐,陳建民講話不禁結巴起來。
「噢。」田紫欣這才驚覺天色已暗,她從巖石上站起來,拍拍裙上的塵土。
「謝謝你。」她對阿民說。
阿民垂首,訥訥地道:「不客氣。」
二人走回村子,他們兩家住在同一條巷子裡。
「再沒幾天就要聯考了,阿民哥你要加油喔!」紫欣打破沉默,而考試是最普通的話題。
「我不行啦!」阿民尷尬地搔搔頭。「我不像你這麼聰明,根本不是讀書的料。雖然老爸堅持要我補習,可是我看今年八成是……」他無奈地苦笑,聳肩。
「別這麼說,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紫欣給他打氣。
「算了,我早想開了,我根本不想再唸書。」
「那畢業了,你想做什麼?」
「我還能做什麼,幫忙店裡的生意吧!」建民黝黑的臉微微泛紅。
紫欣點點頭。阿民家開的雜貨鋪是村裡最大而且唯一的一家。
「阿民哥有自己的想法真好,像我都沒什麼主見。」
「你不一樣。」建民急急反駁。「你漂亮、書又念得好,將來一定會考上好大學,去都市唸書,然後找到很棒的工作……」嫁給又帥又有錢的男人。這句話他沒說出口,卻在心中澀澀地泛開。
紫欣沒注意到他黯然的神情。阿民哥不知道,沒有人知道,她對未來最大的夢想其實是能與城堡的那個王子再度相遇,然後他會驚艷於她的改變,像所有童話故事的結局一樣,王子與灰姑娘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是她少女的夢,但畢竟羞於對人表達,因此也就一直藏在心底。
二人各自懷著心事走近巷子口,巨大的門聲驀地傳來。
紫欣愕然的直機前方,就在她家隔壁,從門口衝出一個長髮染成金黃色,一身短T恤、低腰牛仔褲,時髦的女孩子。
「婉妮,你要去哪裡?」紫欣及時拉住那名女孩。
「少管我!」婉妮厭惡地甩開紫欣的手。
被甩上的門被打開來,氣急敗壞衝出來的是婉妮的媽媽。
「你再出去,就不要再回來了!」婦人尖銳的叫囂傳遍整條巷子。
「回去啦!」站在一旁的建民忍不住蹙眉對婉妮喝道。「你媽在叫你了。」
「要你多事!?」婉妮咬牙瞪他一限,轉身跑出巷子,巷子口有個騎重型機車的男孩,妮妮上了車,二人在轟隆的引擎聲中呼嘯而去。
「婉妮!」婦人追到巷口大叫。「回來!你聽到沒有!?回來——」
「白媽媽。」紫欣走到婦人身邊,安慰她。「別擔心,婉妮不會有事的,她知道怎麼照顧自己。」
婦人頹然垮下肩,看著紫欣,忍不住滿腹的委屈和痛心。
「為什麼婉妮不能像你一樣呢?一樣是十八歲的女孩子,上一樣的學校,怎麼就是不像你一樣聽話、懂事呢?我是造了什麼孽,生出這種女兒?」
「別這麼說,婉妮只是愛玩了點,她並不壞。」紫欣連忙說。
婦人搖搖頭,沮喪地走回自家門。
紫欣擔憂地看著婦人的背影,抬頭對建民說:「阿民哥,我去替白媽媽把婉妮找回來!」
眼看她就要走,建民及時拉住她。
「你怎麼找啊!別去!」
「不行啦!我怕婉妮她——」
「你管她做什麼?她愛玩是她的事,你就算找到她,她也不見得會領情,乖乖跟你回家。」
「可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能不管?」
「最好的朋友?」建民一臉不以為然。「恐怕只有你這麼想……」他喃喃低語。
紫欣沒聽見建民的話,一心要去找婉妮。
「你待在家裡!」建民眼見她的衝動,終於忍不住說道。「我去,我有摩托車。」』
「呃!?」紫欣看著阿民哥不容反駁的態度,一時還沒回應過來,建民已走回自家店門口,把機車牽了出來。
「我走了,你別擔心,我一定把她給揪回來,好好教訓她一頓!」
他堅決的語氣讓紫欣既放心又擔心。
擔心的是婉妮不知會被阿民哥怎麼「教訓」……
········
別墅的人回來了!
紫欣在放學途中聽到村裡的人在談論著,心不由地飛揚起來。
「爸,我出去一下。」一回家,放下書包,她就忙不迭地往外跑。
「紫欣,你去哪?明天不是還要考試嗎?」正坐在客廳和人談事情的田實對女兒大喊。
「我馬上回來。」拋下這句話,紫欣像陣風似地奔出家門。她不管什麼考試了,什麼都不重要,就算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她也要見到「他」。
「記住!不許去別墅那邊!」
父親在門口吼出的最後的警告傳入她耳裡,紫欣的心狂跳。果然知女莫若父。
她沒緩下奔跑的速度,海風吹得她及肩的長髮飄動。母親早逝,她始終是個聽爸爸話的乖女孩,但就這點她沒辦法順從。
她怎麼能不去看他呢?他是她的王子啊!
熟練地爬上懸崖,她縮著身子從高處俯望。
別墅裡傳來喧鬧嘻笑聲。她看見他,不只他,還有一群和他一樣穿著打扮入時的年輕男女,他們在泳池畔B.B.Q,談笑的說著又快又流利的英文。
儘管在那群出色的男女之中,他依舊是最耀眼奪目的一個。
他身邊總是圍繞著幾個美麗性感的女人,她們對他微笑著,裸露的白皙手臂有意無意地勾著他。
紫欣目不轉睛地看著,心彷彿沉到好深好深的谷底。
在她的幻想世界之中,他是她的王子,然而現實世界中,王子是有許許多多公主的,永遠也不可能屬於她。
紫欣嚇了一跳,急急忙忙逃走了。
········
紫欣原本打定主意不再去看他了,沒想到他們的第二次相遇來得那麼快。
那天她去阿民哥家開的雜貨店買醬油——
「紫欣,要什麼自己拿,過幾天再算就好了。」陳媽媽在店後邊煮飯邊喊著。
「那我拿一瓶醬油囉!」紫欣也照樣喊道。
就在紫欣要步出店外時,一陣煞車聲傳來,七、八個青年男女嬉鬧地步出二輛豪華敞篷車外。
「這個小地方破破爛爛,根本沒什麼好玩的嘛!」
「我覺得季他老爸的HomeTown沒啥不好啊!很『純樸』……嘻……
「你們這些人真是,季招待我們來玩,不但出機票還供吃供住,還抱怨什麼……」
「好了。」傳來的是令紫欣透不過氣來的低沉嗓音。「我們在這買些喝的,去海邊玩吧!」
是他!紫欣倏地低下頭,慌張地想轉身逃跑——
「這是什麼店哪,又小又舊……」一個女孩子輕聲抱怨著。
「喂,你等一下!」季拓宇喚住欲跑走的紫欣。「麻煩你,五瓶礦泉水、五瓶可樂。」
顯然他把她當成店員了,紫欣緊盯著自己的腳尖。
「我……我不是……」她結巴地解釋著。
「紫欣啊!幫我招呼一下客人——」陳媽媽在後面喊道。
這下她再也沒法迴避。她咬著下唇,拉開冰箱,取出他要的飲料,裝在袋子裡,在遞給他的時候,手微微顫抖著。
他有些訝異地看了眼這一直低垂著頭的女孩。
她既緊張又羞窘,覺得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大的他應該都聽得到了。
「不用找了。」他將一張五百元的鈔票放在她手中。
紫欣瞪著掌心裡的錢,一直到他們一行人都上了車,她才突然跳了起來,在陳媽媽的收銀機裡拿出零錢,大步追了出去。
「找你錢!」她大聲對他說。
他已經坐在車裡,微微對她笑道:「我說不用了。」
紫欣莫名地感到生氣起來,不知哪來的勇氣讓她捉住他的手,將零錢重重塞進他掌中。
「找你二百八十四塊!」她面紅耳赤地吼道,隨後轉身跑回店裡。
在那一瞬間季拓宇看清了女孩的長相。垂瀑似的烏亮長髮,白裡透紅的冰肌玉膚,驕傲不馴的明亮黑瞳——他微微愣住。
「鄉下女孩傻得可以,人家給她錢她居然不要……」同伴中有人笑出來。
「季,走囉!」直到旁座的女孩喚他,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OK。」他恢復原來自信瀟灑的風采,發動引擎,駛離小店,將那個曾短暫在他心潮引起些微漣漪的女孩很快拋在腦後。
········
那……是什麼!?
紫欣皺眉看著海面上點點帆影,那不是船,只能容一個人站在一塊浮板上,用手控制風的力量,使「那東西」前進。
她歎口氣,有些氣悶地將頭靠在膝頭。
有錢人的玩意兒果然很特別,她連看也沒看過。不過他掌帆御風前進的樣子還真好看,海風吹拂他烏黑的頭髮,寬闊的胸、有力的手臂。
告訴自己別再來偷看他了,她卻還是忍不住。
顯然受他的魅力影響的不只她一個人,她看見海灘上有個穿比基尼的女孩對他招手。
他將板子熟練地駛回海灘上。之後的十幾分鐘,他就指導著女孩如何操作那塊板子,他的身體環繞著她,他的手捉著她的,女孩燦亮地笑著……
紫欣的心頭彷彿制人一把尖刀,她必須咬牙,才能忍住那酸澀的疼。
真傻呀!她沒理由吃醋的,他甚至不認識她,也許根本不記得曾看過她了。
紫欣沉溺在沮喪的思緒之中,此時比基尼女孩已獨立駛著那張帆板出海。
海面上突地傳來女孩尖叫聲,隨著帆板傾倒,女孩摔下海中。季拓宇是離女孩最近的一個人,他立刻向她游去。沒多久,只見他從海中拉起虛軟著身子的女孩,將她放在浮板上。
一陣強浪湧來,瞬間淹沒他的身影。
女孩有浮板的支撐沒有危險,可季拓宇卻失去了蹤影。
變故來得突然,紫欣瞪大眼。
他的同伴們不是在沙灘上玩鬧,就是在海中戲水,沒有人注意到他異常的狀況,只有她從頭到尾沒有一刻將視線自他身上移開。
那裡有一處海溝,紫欣突然想起來。「天哪!」紫欣大叫,驚跳起來,飛奔人海中。
老天爺,求求你,別讓他出事!
奮力揮動雙臂,她飛快地往他的方向游去,海水刺痛她的眼界,可她還是強撐著張大眼,找尋他的身影。
終於她找到他了。她潛入海中,拉住他正往下沉的身體。
········
好難受……
季拓宇覺得胸臆間一陣難忍的疼痛,像有人用力端了他的胸口一腳。
他感覺自己漂浮在溫暖的水面上,有一隻細瘦的手臂勒著他的頸項。他很想叫那人放開他,卻使不出力氣。
他緩緩張開雙目,亮晃晃的目光照在他脆弱的眼膜上,他咪起眼,眼前除了蔚藍的海,還有一片烏亮的髮絲散成的發海。
似乎感受到他的反應,拉著他往岸邊劃動的人兒回頭看他。
似水的柔瞳,飽滿的櫻唇,狂野地披散在水中的黑髮。季拓宇想起自己方才被漩渦捲入海中,喪失了一會兒神志。
是這個女孩救了他嗎?她的形象讓他想起一個自小聽到大的老故事——
「LittleMermaid……」他含笑吐出這句。
女孩微微訝異地圓睜雙目。他還沒有來得及解釋、隨即不敵身體的疲勞,再次陷入黑暗的昏迷中……
·········
「醒醒,你沒事吧?醒醒啊……」焦急但甜美的聲音飄入耳中。
那聲音是那麼甜美,讓人不忍心拒絕,於是季拓宇睜開了眼。影像漸漸清楚,那是個清麗脫俗的女子,憂慮的眸子正緊緊凝住他。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的醒轉讓女孩大大鬆了口氣,但他茫然的神色仍令她無法完全放心。
他搖頭,同時四望身處的環境。這是一處沙灘。有一個山崖阻擋住刺眼的陽光。他記得他和朋友們是在山崖後方不遠處玩風浪板的,他記起了一切……
「是你救我的?謝謝!」
女孩並沒作聲,只是雙頰染上一層暈紅。
她臉紅的模樣讓他想起她來。「你?是雜貨店的那個女孩!」
他記得耶。紫欣頷首,心中欣喜。
季拓宇撐起上身,坐了起來。
紫欣赫然發現二人的距離有多近,他裸露的結實胸膛就在她眼前,而那張她只敢遠遠偷看如今卻放大了的俊美臉龐,則對她狂擂的心只有火上加油的效果。她倉皇後退,幾乎就要跌倒。
他及時撐住了她的身子,二火撲跌在沙灘上,形成極暖昧的姿勢。
紫欣瞪大驚恐的大眼瞅著他。這樣親密的接觸,就像他正擁著她。
而他確實是的。拓宇無法不去注意到懷中嬌小但誘人的柔軟身體,她和他接觸過的西方女子大不相同,渾身散發著柔美、雅致的清新,相較之下,那些性感的西方女人則顯得臃腫。
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在情場上所向無敵的季拓宇不可能看不出這女孩對他的傾慕。而她的甜美、純真讓他將平日格守的不碰處女的成律拋在腦後。
只要一個吻就好……
「我的小美人魚。」他嘎聲道,視線落在她唇上,頭部開始緩緩的下降。
紫欣覺得快昏倒了。在他的唇接觸時,她的心有如脫韁野馬。她的眼睛閉上,呼吸停止。
這個吻是如此溫暖、輕柔、誘惑。他的唇愛撫著她,摩拳、輕吮。紫欣全身每個細胞都清晰感應著他,他的氣味、他皮膚的觸感。
就在她以為不能再承受更多時,他托著她頭部的手收緊,他的唇溫柔而堅定的撬開她的唇瓣,加深了這個吻。
這是夢嗎?是她幻想太久而產生的夢境嗎?她從不知道吻是如此奪人心魂啊!
「Baby,你好甜……」
拓宇的唇離開她的。他熱切地凝視她,手指劃過她的紅唇。
她不能動了。初次體驗的激情餘韻仍未自茫然的眼中褪去,她的雙顆艷紅、雙唇微腫。
她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誘人,季拓宇忘情地看著她。此刻他忘了理智,忘了所有調情技巧,忘了他們只是陌生人,什麼都不記得,只想著自己是多麼受這個海中精靈的吸引。他再次低下頭……
「季!季!你在哪裡?」
混雜的人聲、腳步聲在最不適當的時候插了進來,破壞了這神奇的時刻。
紫欣驀地返回現實,羞窘漫天襲地向她而來。她推開他的胸膛,一溜煙跑走了。
「季,原來你在這兒,害我們擔心死了!」
「你怎麼會……」
同伴們說什麼他都聽而不聞了,目送女孩消失的方向,他感到驟然空了的懷抱——
有種說不出來的虛空……
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8:49 PM
第二章
十月一日一九九四天氣晴(你離開的第41天)
今天郵差帶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收到你寄來的掛號信!
天哪!我高興的快要昏倒了,真的,接過信的我手都忍不住發抖呢!(你一定會笑我傻吧?)
可你是不是忘了把信紙放進去啊!?怎麼我打開信,只看到一張三千元美金的支票!?
真是的,想不到你會是那麼迷糊的人。身為老婆的我,以後可得負責在你背後提醒東、提醒西了。
我想到有一天我們變成老公公、老婆婆,那時你會問我:「老伴哪!我的老花眼鏡呢?」
「就掛在你脖子上啊!」我會很受不了的對你搖頭,再幫你把眼鏡戴好。
是不是很有趣呢!?
收到你的信我還是很開心的。雖然沒有隻字片語,可是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愛我的,就像我一樣。
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謝謝你,親愛的。
········
「請問那個女孩子在嗎?」
阿民皺眉抬頭望向那個含著濃重外國口音的聲音。果不其然,是李家的少爺。他對他沒啥好感,因為他知道紫欣常躲在懸崖偷偷看他。
「你找什麼女孩我不知道,這裡只有我媽一個女的。」
「咦,她那天在這裡工作,長頭髮,很漂亮的……」
「你是說紫欣吧!」
阿民的媽媽在一旁開腔。
「那天我忙,她幫我。」對阿民解釋完,她又回過頭,對季拓宇親切地笑道。「她不是在這裡工作。她是田警員的獨生女,住在巷口那家。喔,還有,她叫田紫欣。」
「紫欣……」
季拓宇重複念著這個名字,緩緩浮起一個笑容。
紫欣……原來他的小美人魚叫紫欣。
「謝謝。」
他向她頷首,上了他的敞篷跑車,揚長而去。
「媽,你幹嘛跟那個人說那麼多?」
他走後,阿民立刻抱怨起來。
「有什麼關係,要是季家少爺看上紫欣可也是一件好事。」
「好什麼好!?一點都不好!」
阿民暴怒地吼道。
搞什麼!他媽怎麼一點都不懂她兒子的心意,倒幫起外人來。
「你這小子,吃了炸藥啦!」
「哇塞,好棒的車子,真想坐坐看!」一身辣妹打扮闖進來打斷這對母子鬥氣的是白婉妮。
「唉喲,婉妮,怎麼穿這麼少。會感冒的。」陳母的話沒有任何諷刺意味,她真的是以長輩的身份在關心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女孩子。
「沒事啦!陳媽。」婉妮對她揮揮手,笑道。
陳媽搖搖頭,走回屋後的廚房,一路還叨念著現在的小孩都不會照顧自己的身體。
「喂。」婉妮問阿民。「那是什麼跑車啊?一輛要多少錢?」她指的是剛剛季拓宇開的那輛。
「我怎麼知道!」阿民口氣很差。
「遜,你們男生不都知道車子的事嗎?怎麼你不懂?」
阿民不理她,自顧「用力」地整理起雜貨店裡的貨物來。
「啊!如果有這麼有錢的男朋友就好了。」婉妮歎道。
「愛慕虛榮!」阿民嗤之以鼻。
「我就是愛慕虛榮,怎樣?誰要一輩子待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小地方?為什麼我不能眼有錢人家的少爺談戀愛,然後到大城市去過好日子?」
「做夢!」他毫不留情地潑她冷水。說完,他轉身,不理會她。
「做夢?至少我比紫欣還要實際。」
紫欣的名字終於讓阿民回過頭。
婉妮高傲地笑道:「我知道你喜歡我們村的大美人,大木頭!可惜人家不喜歡你哪!她還不是跟我一樣喜歡有錢又英俊的大少爺,她比我好到哪裡去?哼!至少我對自己很誠實,不像她是個只敢偷偷幻想卻不敢行動的懦夫。」
阿民神色一整。「紫欣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你幹嘛老在背後說她壞話?」
婉妮臉上表情僵了一下,隨即漲紅了。「誰是她的朋友!?我才不希罕那個蠢蛋作我的朋友!」說完,她扭腰走出店外。
·······
紫欣穿著白衣黑裙的高中制服出現在海灘上引起側目,特別是沙灘上的青年男女個個穿戴的是性感昂貴的泳裝和名牌太陽眼鏡。
季拓宇發現她,大步向她走來,帶著足以眩惑她的不羈笑意。
「你來啦!」他低沉、慵懶的嗓音,透著令人無法忽視的男性魅力。
紫欣的臉漸漸染上一層嫣紅,她窒息地望進那雙漂亮、深黝的男性黑瞳。
「聽說……你找我……」
事實上,放學的途中聽到陳媽講起他曾打聽她的事,她就家也不回了,直接飛奔來找他。如今見面,她反而不知所措起來。
她的羞澀、夢幻般的大眼、雪白的肌膚,和頰上二團火似的艷紅,在在誘惑著他。他忍不住伸出手,輕撫她滑嫩的頰,勾唇而笑。
「MylittleMermaida已,你就像泡沫般消失了,可知我多想你?」
她再不走了。她願留在他身邊,直到地老天荒,讓他一回頭就能發現她。只要他願意在心裡留一個位置給她。她沒說出口,但坦然無偽的愛慕卻全寫在臉上。
他捧住她的臉,低頭吻了她。四周傳來口哨聲、戲謔的鼓噪聲。
紫欣羞赧地推開他。季拓宇則回瞪了身後那群擾人的蒼蠅。
紫欣清楚感覺到幾個金髮性感女郎傳來的惡毒目光,她忍不住竄過一陣寒顫。
「別理他們。」他伸手想將她擁近,可是紫欣突然感到一股不自在,她退了一步。
「我……我得先回家一趟,我爸他會……」會剝了她的皮,要是他知道她來找季家少爺,要是他知道他的女兒在光天化日之下和男人親嘴了……天,她不敢再想下去。
「好吧。」他邪邪地勾起唇角。「就先放你回去,晚上來我家,我們有個Party,對了,你得早點來。」
「晚上?可是我——」
他手指覆在她唇上,阻止了她的拒絕。
「你會來。」他霸道的宣示。「因為,我想見你。」
紫欣再不拒絕了。他想見她,她當然得去,這是天經地義、不容爭辯的。
「嗯。」她低下頭,心卻在天空飛揚。
季拓宇放開手,目送她離去,腦海中浮現那張粉嫩含羞的可愛臉龐,指尖隱隱還有柔軟唇瓣的觸感,彷彿還聞得到她發間淡淡的香氣。
他沒察覺自己竟傻傻地笑了。
「怎麼?季,你換口味啦!」
一個戲謔的聲音讓他醒過來。回頭,是那幾個男性同黨。
「瞧你失神的樣子,咱們情場浪子該不會愛上漁村小女孩了吧!?」
李拓宇心中一凜。他壓下慌亂情緒,依舊維持玩世不恭的淡諷笑意。
「漁村女孩有什麼不好?你們有幾年不曾看過女孩子臉紅了?」
男孩們瞥一眼海灘性感的比基尼女郎們,再互視一眼,隨即爆出大笑。
「季說得沒錯,看來我們也該學他來一段夏日韻事。」
「夏日韻事」這個形容讓季拓宇心頭竄起一陣不舒服的疙瘩。但不是夏日韻事是什麼?難道他期望和那女孩建立長久的關係?轉念一想,輕笑著搖首。
「不過季你可得小心,漁村的窮女孩搞不好是想釣你這隻金龜婿,然後飛上枝頭作鳳凰。」同伴中有人開口警告。
「你少瞎擔心了!」有人立刻替他反駁。「憑那種蠢女孩,哈,恐怕金龜婿沒釣成,反而先被季吃了。」
季拓宇仁笑不語。
·······
「你來了。」
她喘著氣,雙顆因一路奔跑而泛紅,身上穿著她最好的洋裝,長髮微亂。
他斜倚著雕花大門,衝著她笑。
紫欣頓時忘了呼吸。剛剛在跑來的路上,她還擔心著明天的模擬考,擔心著對一向信任她的爸爸撒了謊,擔心著回家該怎麼對爸解釋,擔心著……,然而在見到他的那刻,這些原本重要的事都不再重要了。
「來吧。」他對她伸出手。「跟我進來。」
將自己的手放進那溫暖修長的手掌之中,她必須緊緊回握住,害怕就要快樂得飛起來。
「上樓!」他帶著她上階梯。
「你說的Party?」難道在樓上嗎?
「Party還沒開始,在那之前,我們要先準備一下。」
她不知道他所謂的準備是什麼意思,當他打開一扇門,裡面是一間偌大的臥室,還有三個笑容滿面的女子,一面巨大而華麗的化妝鏡,桌前排開無數的瓶瓶罐罐,一旁的衣架上吊掛著一件粉色綴著輕紗的小禮服。
「這是……」紫欣茫然的仰望拓宇。
他握著她的肩對她笑。
「她們會幫你處理好化妝和衣服的問題,放輕鬆,等會兒我上來接你。」他低頭在她頰上印上一吻,在她還沉迷在他的溫柔時,他便轉身離去了。
紫欣被安置在化妝鏡前,接著是一連串神奇的過程。
她長長的發套上卷子,她粉嫩的臉撲上柔細的蜜粉,卷長的睫毛刷上色彩,連她乾淨的指甲都被塗上粉色蔻丹……
造型師對她滿意地笑著說:「好了!你會是今晚最耀眼的女孩!」
紫欣驚異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摸摸頰邊柔軟捲曲的發,上了淡妝的細緻臉龐,還有正穿在她身上的細肩帶粉色禮服。
他推門進來,在看到她的那刻,眼睛亮了起來。
「你好美,正如我想的一樣!」他的目光掃過她全身上下,微笑讓他俊逸的臉龐更加英俊逼人。
她忍不住回應那樣的笑,雙頰因喜悅而更為嫣紅。他本來把一隻手藏在背後,此刻他拿出一個絨布盒子,打開,裡商躺著—條璀璨的鑽石項鏈。
他拿出項鏈為她戴上。
「我就知道跟你很配。」他的手撫過她光潔的頸項,帶來她週身的微顫。
紫欣迷茫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是夢嗎?她穿著華麗的禮服,而她夢中的王子正輕摟著她的腰,對鏡中的她微笑。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無法相信這是事實,也許下一秒她就會醒來,然後發現這一切只是她的白日夢。
「因為我想這麼做。」他唇上浮起笑意,俯首,眷戀地深吸一口她頸間甜美的清香。「我就是想寵你,我的小美人魚。」
她再次臉紅了,水亮的眼眸散發出動人的光采。
他發覺自己愛極了她紅通通的小臉,也許這就是為何他破天荒地為一個女孩做了這麼多事。至於這是不是表示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他現在還不想去想這個問題。
「走吧!」他將她的手放入臂窩。「我們下樓去,我等不及要在那群傢伙面前好好炫耀你了!」
她感染了他的好心情,不再擔心自己是鄉下女孩,打不進他的世界,今夜,他改變了她!
紫欣滿心歡喜地靠近他,相信自己會是舞會中最美麗的公主……
·········
季家父母這次並沒有回來,派對不似以往的正式,而是年輕人的聚會,多了嬉鬧狂亂的氛圍。
無疑地,紫欣的加入立刻吸引了那群好奇又愛玩的男孩子們。
季拓宇大方地讓出他的女伴,讓那些男孩去對她獻慇勤,他則坐在角落,靜靜地看她,享受她那受寵若驚、又差又窘的表情。
他的小美人魚還太生嫩,應付不了那些如狼似虎的野獸們。
有個男孩輕佻地將手搭在紫欣光裸的肩上,季拓宇沉下眉眼,不喜歡那種好似自己所有物被人染指的感覺,他正打算起身阻止
「季。」他的朋友Jason正好端著二杯馬丁尼向他走來,他沒有選擇,只有接過酒杯。
「不錯。」Jason盯著被男孩們包圍的紫欣。「你眼光不賴,那女孩果然有潛力。」
拓宇吸了一口酒,但笑不語。
「不過,你這個遊戲會不會玩得太認真了點?」Jason戲謔地看著季拓宇。「禮服、造型、鑽石,嘖!嘖!還真像一回事,你在那女孩身上花了不少錢吧!」
「沒什麼。」
季拓宇聳肩。
「你最好小心點,像那種窮女孩,一旦嘗到有錢的滋味,只會變得更貪心,你還是別給她太多甜頭,要不然,只怕到時會是個甩不掉的麻煩。」
季拓宇停下啜飲的動作。
「我沒想那麼多。」
他聳肩。
「那你最好開始想。你知道的,像我們這種階層的男人最好找同圈子的女孩交往,才不用擔心她們是為了錢接近你,至於那種鄉下女孩玩玩就好,別太認真。」
季拓宇皺起眉頭,第一次覺得Jason是如此勢利得令人反胃。
「謝謝你的忠告。」他微諷地揚起唇角。「現在,容我失陪了。」他拋下Jason走向紫欣。
·········
對紫欣而言,這簡直是美夢實現。
璀璨的水晶燈、柔美的音樂,夢中的王於擁著她翩翩起舞。
她從未跳過舞,不過她還是設法跟隨著他移動,在這奇妙的夜晚,她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她感覺自己是沒有什麼不會、不能的。
被擁在他懷中的感覺就像天堂。她被他的體溫、力量與味道包圍著,他們的身體在移動時無意地摩擦,他俯首注視她的熾熱眼神,在在撩撥起她陌生而稚嫩的情慾。
稍後,他帶著她逃出被熱舞的年輕男女佔據而顯得窒悶的客廳,來到夜涼如水的庭院裡。
紫欣的雙頰還因運動和興奮而泛著紅光,她的雙眼熠熠發亮,她的紅唇微啟,仰望他的表情寫滿純真的愛慕。
這樣的她看來十足的誘人,撩撥著男性徵服的原始慾望。
「我告訴過你,你今晚有多漂亮嗎?」他低啞地說道,修長的指尖滑過細嫩的頰,貪戀著不願離去。
「嗯。」她的臉因他的讚美而更形嫣紅,本能地依附著他的手掌,像只柔馴的小貓。
季拓宇俯視著她,看見的是她對他的全然信任,彷彿她願意將自己無條件奉獻給他。他的血液沸騰,突然間他想得到更多,忘卻原本只想逗弄、遊戲的單純念頭,他想佔有這個純真的處女,這是他應得的獎賞。
拓宇的手掌在她腦後微微施力,帶著強勢的姿態佔有她甜蜜的唇瓣。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親吻,卻是首次他以這麼貪婪、強悍的方式吻她,他的舌粗暴地撬開她的唇,需索她稚嫩生澀的回應。
紫欣有些嚇著了,可是她不願違逆他,因此在初期的抗拒之
後,她很快地就順從他,奉獻出自己。
他放開她的唇時,她的目光迷離,雙唇微腫,他想將她撲倒在地上佔有她,可是草地並不是舒服的做愛地點,再加上隨時有人會從屋裡出來,他可沒有和別人分享她美麗胴體的肚量,於是他急急拉著她往屋裡去。
他腦中只有一樣東西——樓上他房裡的柔軟大床。
紫欣純潔的不知他的想法,以為他只是想帶她回大廳,她扯住他,讓他回頭。「等等,拓宇!」
她仰首,快樂地注視著他。
「在我們進去之前,我想告訴你,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你知道嗎?我一直把你家的別墅幻想成一座城堡,而你是我的白馬王子,我從沒想過居然會有夢想成真的一天,我真的好高興喔!謝謝你給我這一切!」
她拉下他的頭,主動的獻上一吻。
季拓宇怔愣了片刻,腦中閃過Jason警告他有關麻雀變鳳凰的言論。
眼前的女孩是不是一直處心積慮地要釣他這隻大魚!?
這層突來的疑慮稍稍冷卻了他被慾望沖昏頭的腦子。
他對她微笑,眸中的急切被冷靜取代,多了一層距離。
「不用謝我,我們進去和大家一起玩吧!」
·········
那個夏日變成紫欣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個夏天,她開始放暑假後就整天和拓宇膩在一起,他們一起在海邊游泳,他教她玩各種新奇有趣的海上活動,她終於知道那天看他教那女孩玩的帆板叫風浪板。
當然他沒再和那群朋友,尤其是女孩們在一起了,事實上,二周前那群受邀來台灣度假的他的朋友們,讓他「請」回美國去了。
流言在小小的漁村裡蔓延,很快的,每個人都知道派出所老田的女兒跟有錢人季家兒子交往的事。
「你去哪裡!?」嚴厲的聲音讓那個趁黑偷偷潛進家門的小小身影僵住。
「爸……」
像做了虧心事,紫欣怯怯地昂首,迎視父親。
「你是不是又去找季家那小子了?我不是要你別出去嗎?」
「我們沒有做什麼,只是開車出去玩……」
「開車出去玩!?全村的人都看見那小子牽你的手——」
「爸,那又沒什麼!」
「沒什麼!看得見的是手牽手,看不見的誰知道那小子做了什麼!」
紫欣的臉倏地漲紅,羞窘地喊:「你別多心好不好,我不會做什麼讓你丟臉的事啦!」
無法直視父親凌厲的目光,紫欣低頭往自己房間走去。「我要睡了。」
「站住!」
「爸」
「不准再跟那小子見面了,那種有錢人家少爺不可能跟你認真的!」
「不是這樣的,他說他喜歡我,真的!」紫欣忍不住為自己的愛情辯護。
「那是哄你的,笨女兒!」田實這時真氣女兒的天真。「他給過什麼承諾?暑假過後,他不回美國了?還是要帶你走?到時那小子玩夠了,拍拍屁股走人,那你怎麼辦?我看他分明不存好心眼!」
雖不願承認,但爸的話確實刺到紫欣心中的痛處。暑假接近尾聲,眼看別離在即,拓宇卻什麼也沒說。
「爸,他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相信他。」
「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田實語重心長。「女兒,你媽早死,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拔大,你可別讓那臭小子佔了便宜,到時我怎麼跟你在天堂的媽媽交代?」」
紫欣噗哧一笑。「爸……你講的太嚴重了吧!」她拉住爸的手臂撒嬌道。「你別杞人憂天了啦,女兒只是談戀愛而已,沒什麼啦。我長大了呀!那表示你把我養得又白又胖又可愛,才會有人喜歡嘛!媽才不會怪你呢!」
田實心境複雜地俯首看著他最心愛的女兒。他曾對亡妻誓言要保護她一生無憂無擾,絕不能容許任何人傷害她。
「要是那小子敢對你怎樣,我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讓他負責田實堅決的語氣讓紫欣一怔,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
·········
紫欣如常地走向別墅。雕花的鐵門虛掩,她直接走了進去。
屋裡靜悄悄的沒有聲響。
「拓宇!」她喚他。
沒有回應。
他不在他平常待的泳池,也不在客廳,整個屋子冷清的令人感覺怪異。
他……該不會……回美國了吧!?不可能!他不會連一聲也沒交代就——
雖然不願承認,但昨晚爸的言論還是侵入她心中。
害怕失去他的恐懼讓她不寒而慄,緊緊環抱住自己發冷的身子。
「啊——」
她尖叫,因為有一雙手臂自身後環住她。
「小美人魚,你在發什麼呆?」低沉含笑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她被一股男性的氣味所包圍。
她欣喜地轉身,緊緊回抱住他的腰。
「拓宇!」
太好了,他沒有消失、沒有離開。
「怎麼了?」
他好笑地抬起她的臉,望進一雙閃著亮光的瞳眸、她總是這麼看他,這傻女孩究竟知不知道,這對一個男人的自制力是多大的考驗。
「我好高興你還在!」
「我有什麼理由該不在嗎?」
他笑問。
「我以為你回美國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好害怕……」她可憐兮兮地瞅著他。「會嗎?你會這麼做嗎?」
「如果我要回美國當然不可能不告訴你。」
「但你還是會走的,是嗎?」
他揉揉她的長髮。「傻女孩,我當然得走,我的家在那裡,研究所的課業也還沒完成。」
紫欣困難地抬眼,看過他一貫爾雅俊朗的笑顏,在那輕鬆的態度下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捨與牽絆,他不像她,一點也不為將要到來的離別憂傷。
「你走了,我怎麼辦?你會不會很快就把我忘了?」她落寞地問。
「我怎麼可能把你忘了?你是我的小美人魚啊!」他在她頰上印下響亮的一吻,笑她的傻氣,也心疼她的擔憂。
肌膚上留著他唇的觸感,可是紫欣依舊覺得空虛。他並沒有許下承諾。紫欣凝視眼前好看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帶我走,好不好?我可以放棄一切,跟你走!」
季拓宇盯住她的黑瞳轉為冰冷,他依舊慵懶地笑著,微微退開的身於在二人間設下了距離。
「我怎麼能要求你這麼做呢?你才十八歲,書還沒念完,怎麼可以說什麼放棄的話呢?」
「那我們——」
「你別想那麼多,現在在一起很快樂就好了,何必去想以後。」
紫欣瞪大眼。父親的警告在腦海重視,難道……爸說對了,他只是玩玩而已……
她搖著螓首,悲傷地問:「拓宇,你對我究竟是怎麼想的,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我當然喜歡你了。」他笑了起來。「傻女孩,你到現在還懷疑嗎?」
他擁她入懷,只是這回他的體溫已不能驅走她的寒冷,他的撫觸再不能讓她停止不安。
「走吧!我們出去玩,今天我帶你去城裡玩好不好?我們去給你買幾件漂亮的衣服!」他感覺到她異常的情緒,試圖轉移話題,於是他提議。
紫欣搖頭。
「我不要什麼衣服。」
「那我們去山上吹風。」
「好。」
她要珍惜跟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不過,可不可以先繞到我家一趟,我有一個東西想給你。」
「沒問題,走吧!」
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8:51 PM
第三章
七月一日一九九五天氣晴(你離開的第314天)
親愛的,我認為你不該再寄錢給我了。
以前你寄來三千美金的支票就算很多了,上個月開始居然變成一萬美金(我想,是不是因為你研究所畢業了,已經開始工作,有更多收入?)
總之,我真的用不了那麼多錢。反而是你,剛出社會才需要多些錢打點自己吧?我只是個學生,而且,我不是說過,我覺得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實在太浪費,因此我搬回去跟爸住了。
所以,你真的真的不要再寄錢給我了。
我試著照信封上的地址寫信告訴你這件事,可是很奇怪,信被退了回來。他們說他們那裡只是會計師事務所,不是你的地址。
我才知道原來支票一直是直接從你的會計師那兒寄來的。不是你。
真是的,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害我每次對支票上的字都能高興的看上半天,想像你寫數字時的表情,學著你筆劃的方式……
原來那不是你。
你會笑我傻嗎?親愛的。
·········
「進來吧,我爸去上班了,不在家。」
紫欣帶拓宇進了她家,穿過簡樸的客廳,進入她的房間。
季拓宇環視這個比他家玄關還小的房間,不由得勾唇一笑。
粉紫色的空間整理得井井有條,小小的窗上綴著蕾絲白紗,更別提床頭那排整齊的小玩偶。這個房間充分反應主人的個性:愛做夢、天真浪漫。
「你在笑我嗎?」紫欣嗔道,含羞帶怒地瞪他一眼。
「不——」他搖手,又忍不住摸摸下顎掩飾笑意。
房間真的太小,她只得拉他坐在床上。
「等等,我拿個東西。」紫欣說完,從衣櫃底層拿出一個漂亮的鐵盒子。
她小心地捧著盒子,就像那是她最珍貴的東西。她坐在床上面對著他,然後打開鐵盒。盒裡用一方深藍絨布包裹著的,是二顆形狀有如淚滴的珍珠。
「送給你。」她將它們放在季拓宇的手心。
「為什麼要送我這個?」他有些錯愕。
「都是你送我禮物,我也一直想送你一些什麼,可是我沒有錢,粗糙的東西你也看不上眼,所以我把我最寶貝的東西送你——」
「你不用這樣,傻女孩,既然是你最寶貝的東西,我更不能拿了。」
「我想要你擁有它們。」紫欣很堅持。「那是我死去的媽媽留給我的。」
「為什麼執意要給我?」
「我想留些東西給你啊!這樣縱使我們分開了,你才會記得我,才會記起我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
她的表情如此失落,大大的眼裡寫滿哀傷,拓宇胸口一熱,上前擁緊了她。這一刻他有種強烈的衝動,想對她說他再不跟她分開了。
「傻女孩……傻女孩……傻女孩……」他嘎啞低語,在她的額、頰、耳畔、頸項落下許多疼惜的細吻。
紫欣輕泣,本能地攀附著他。
她眷戀他的溫柔、他的氣味、他的體溫、他的笑容,她不要他離開……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紫欣忍不住哭訴。
拓宇的回答是深情的一吻。他的舌與她的繾綣糾纏,他的手愛憐地撫著她纖細的頸部。和她一樣,他也深深眷戀著她,恨不能將甜美純真的她揉人體內,融入他的骨髓之中……
「啊……」不由自主的呻吟自紫欣口中溢出。
他因她的反應而變得更貪婪。
拓宇將她壓在柔軟的床墊,他的手深至她的小腹,覆在她女性中心處,紫欣全身緊繃了起來,輕咬住紅灩的下唇,拓宇得意地揚起唇角,看見她既羞澀又無助地沉溺在他製造的激情漩渦裡,帶給他一種純男性的滿足感。
他是她第一個男人,他知道他可以給她更多……而他想給她更多……。
「拓宇……」紫欣倏地瞠大眼、驚羞地覆住他的手。
「讓我愛你。」他誘哄著。
他低沉的嗓音讓她落入他愛的陷餅之中,不由自主地依他所願,任他盡情愛撫她年輕的身體。
在他的撩撥下,紫欣的呻吟由低低的細喊到嚶泣,最後是難耐的激喘。含苞的花蕾,在他的疼愛下綻開艷麗的花瓣,恣意伸展。
突然間,她領悟到自己將在他懷中成為女人,一個人生全新的境界——
好……好可怕啊!她全身不自主地僵硬起來,恐懼和未知讓她微微發抖。
「給我,好嗎?」他好聽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輕響起。
「好。」他是她最愛的人啊!她怎麼忍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就是現在,季拓宇告訴自己。佔有她,解放疼痛的慾望。她已經為他準備好了。沒有理由在此刻停手,沒有……
他沒有褪下自己的長褲,只是深深地望著她,懸在她上方。
她不是他所習慣的那種女人,她太單純、太天真,他對她的感覺太複雜、太強烈,在理清自己的思緒之前,他不想奪走她的童貞。
這實在太不像他的作風了,他自諷地想。要是讓他那群狐群狗黨知道了,准笑掉他們的大牙!季拓宇啞然失笑。
紫欣感覺他的停頓,疑惑地凝望他。
他只是很溫柔、很深情地看著她。
「我的小美人魚……」
猛力撞開房門的聲音伴隨著怒吼聲,打碎了室內原有的甜蜜。
「你們在幹什麼!?」田實臉色鐵青地瞪著床上衣衫不整的一對年輕人。
「臭小子,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麼好事!?」
紫欣失聲驚喘,又羞又窘地抓緊衣物。
拓宇則狼狽地自她身上站起來。「伯父,我——」
他還來不及解釋,田實已從腰際掏出配槍指著他的胸口。
「爸!」紫欣尖叫,跳起來擋在拓宇身前。「你別衝動,有活好好說,把搶收回去。」
「有什麼好說的!?你走開!」田實憤恨地推開女兒。「你這小子,居然取對我女兒做出這種事!」他的槍口抵住拓宇的太陽穴。
「我不會放過你的,臭小子,你得為你做的事負責任,你只有二個選擇,立刻娶我的女兒,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伯父,我並沒有對紫欣做什麼,我們頂多只是親吻而且,我沒有佔她便宜,請你相信我。」面對槍口,拓字出奇鎮定地回視大發雷霆的田實。
「放屈!你當我是傻子!?孤男寡女的躺在床上,沒佔我女兒便宜!?哼!」
「你可以問紫欣。」拓宇轉向紫欣,信心滿滿。「紫欣,告訴你爸爸,我們是清白的。」
他們兩個同時望著她,專注地等待她將說出的話。
她的心跳狂亂,一方面是被爸的震怒嚇傻了,一方面腦中不自覺地浮現爸說的話——立刻娶我的女兒!
如果……如果他娶了她,那他們就不用分開了,不是嗎?
紫欣的選擇是咬著下唇,不發一語。
「臭小子,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爸又說了什麼她已記不得了,只記得最後在拓宇眼中看見的是不可置信、震驚和狂怒——
·········
婚禮在二天後舉行。
一切快得像一場夢,紫欣穿著從婚紗店租來的禮服,過大的尺寸來不及修改,因此穿在纖細的她身上看起來有些可笑,年輕細嫩的臉上塗了厚厚的粉彩,反而顯得老氣。
拓宇更糟,他沒有從美國帶正式的衣服回來。當然,他壓根沒想到在台灣等待著他的,居然是一場他自己的婚禮。於是他高大修長的身體硬是被塞進田爸爸窄小的西裝裡。
婚禮在派出所進行,當天派出所裡擠進了幾乎是漁村的所有居民。
那並非是紫欣夢想中的婚禮,沒有長長的婚紗,沒有伴娘、花童,沒有神聖的教堂。而且她的新郎從頭到尾都板著臉,她父親甚至一直用槍指著他,才讓他簽下了結婚證書。
一切是如此荒謬、可笑!
不過沒什麼能減損紫欣雀躍的心情。賓客間的竊竊私語不能;爸和拓宇間憤恨的互視不能;倉卒而尷尬的儀式不能……她就要嫁給她最愛的男人了,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
但顯然拓宇跟她有不同的想法。婚禮儀式完成,結婚照一拍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衝出會場。
新郎缺席的婚禮是難堪、尷尬的,把田實氣得一整晚都繃著臉。
季拓宇並沒有在新婚夜實行他做丈夫的權利,相反地,第三天他就帶紫欣的好友白婉妮回家,並讓紫欣「碰巧」撞見兩人在他們新房內的模樣。
那之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漁村,連一句再見也沒留下。
轉眼間,長長的七年過去了……
···········
二○○一年
台北飛往舊金山的班機上,四周幽暗,電視牆上無聲地播放著電影,偶爾可以聽到空姐整理餐盤的輕微碰撞聲,還有隔鄰乘客發出來的規律鼾聲。
一道溫暖的黃光打在靠窗的一個長髮女孩身上,她沒有睡,低著頭,專注地翻閱手中一本厚厚的冊子。冊子的扉頁是一張結婚照。
照片裡的新娘穿著稍嫌大了些的白紗,以如今的眼光看來,那樣式略嫌老舊,可是年輕女孩笑得好燦爛、好幸福,讓人感染了她毫不掩飾的喜悅。
照片中的新郎年輕、俊美得令人屏息,但他的臉上卻毫無笑容,瞪視鏡頭的冰冷視線充分表達出他的不情願。
以指輕撫過照片裡他的臉,她好想撫平他緊蹩的眉心。可是她做不到,正如她無法撫平這七年的分離在他們之間設下的鴻溝。
坐在這架往他飛去的班機上,她—一翻閱這二千多個日子以來她寫給他的日記,彷彿重新經歷過一回她這短短的幾年人生歲月。
「各位旅客,早安,現在舊金山當地時間是上午六點,本班機將於兩個小時後抵達舊金山機場,現在將為您供應早餐……」機上傳來客艙長甜美的聲音,走道上的燈—一亮起,沉睡的旅客們也紛紛醒來。
紫欣合上日記,拉開緊閉的窗蓋。在二萬英尺的高空看到的朝陽比平地上所見,更光華燦亮幾分。透過稀薄的雲層,底下是一片冰封的大地。
她曾幻想過許多回,和他身處在一個時區,分享同一個日出,站在相連的一片大地,呼吸同一種空氣。
這些都將—一實現了。
她與他的距離正以超音速的速度接近中。
只不過,此刻她感受不到重逢的喜悅,因為她知道,這次的重逢之後將是永遠的別離——
··········
金悅酒店於一九九八年開幕、籌建五年,耗資十六億美元,不但是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最項級的酒店,在全世界的排名更是數一數二。
除了所有豪華酒店都有的精品名店街、泳池、賭場、各國餐廳之外,它還擁有一座私人博物館,館藏全是世界知名的藝術品。
它擁有一座熱帶花園,擁有成為它地標的超大人工湖,一到夜晚,湖中奏起磅礡的樂聲,上千條水柱往上衝至十幾層樓的高度,配合著燈光,為遊客演出一場場精采華麗的水舞秀。
酒店屬於賭城老字號的金殿集團所擁有,當然,除了金殿集團,它尚有許多股東,其中較引人注目的是佔了一席董事之位,近年來不斷展現企圖心的季氏集團。
季氏由新崛起的第二代季拓宇主導,他強悍幹練的行事作風已讓他漸漸受到這個由白人主導的圈子的側目,並日漸威脅到金悅酒店總裁的位置。
季拓宇在酒店內有一層屬於自己的辦公室。
此時他正從辦公桌上抬起頭來,微笑著迎接他的訪客。
「Hi,Rose,等我一下,馬上好。」
「Sure。」
女人有一頭耀眼的金髮,豐滿的身材裹著性感又不失典雅的名牌洋裝,女人的美貌是無可挑剔的,她的成熟世故也是。
季拓宇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女入優雅地在他桌邊的椅上落坐,在等著他的同時,目光悠閒地瀏覽著他辦公室的擺設。
「好別緻的珍珠!」她讚道,就要伸手觸碰桌上一隻絨布盒裡的淚型珍珠。
季拓宇倏地抬頭,凌厲的目光射向她。Rose從未見過他如此嚴厲的表情,她不知為何一對珍珠會引來他這樣激烈的反應。
「呃……對不起,不能碰的嗎?」她收回手。
「不。」他像突然回過神,僵硬地轉開眼。「你看,沒關係。」
有了他的許可,Rose將那對小巧的珍珠放在手心。
「好可愛,我沒見過這種形狀的珍珠,好像眼淚啊!季,你知道嗎?有個很美的傳說,珍珠是人魚的眼淚。」
季拓宇全身猛地一震,手中緊握的筆猝然落在桌上。
「季,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不……沒什麼……只是晃了一會神……」
「那就好,對了,這對珍珠可不可以送我?我好喜歡它們。」
「不!」
他斷然的拒絕引來Rose的錯愕。
怎麼回事,今天的季好奇怪,他對人一向是彬彬有禮,和她相處時更是溫柔體貼,為什麼現在居然會因為一對珍珠對她大吼?
季拓宇在Rose眼中看見自己的失態,他強壓下胸口一陣翻湧的情緒,重新戴上溫文爾雅的假面。
「Rose。」他拋下工作,起身擁住她的肩。「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請你來是要陪你去挑一件你喜歡的首飾,這對珍珠又小又寒傖,我怎麼能把它們當禮物送你呢?」
對他俊逸的笑容,她一向沒有免疫力。像被摧眠般,她把珍珠放回絨布盒。
「比起昂貴的首飾,我只想要一件你私人珍藏的東西,那更有意義嘛!」Rose對他微笑,嗔道。
她的手搭在他的臂窩,兩人相偕步出辦公室。
季拓宇的眼神一暗。「它們算不上我私人珍藏的東西。」
「那為什麼你會把它們放在桌上?一定是很有意義的東西,你才會放在每天都看得到、摸得到的地方吧!」R0se有美國女孩追根究底的精神。
「你想太多了。」他笑容完美的讓人看不出底下任何一絲情緒起伏。
「它們沒有任何意義,只是順手擺在那兒的,忘了丟掉罷了。」他輕鬆地把這個話題帶過。「走吧,我們去Shopping。」
··········
金悅酒店裡有全球最頂極的名牌購物城,十八歲以下不得進人的限制,確保了購物街的氣氛和格調,玻璃的天窗讓陽光舒服地灑進來,粉色的大理石地板,牆上巨幅的名畫,全都是財富、奢華的極致呈現。
季拓宇手挽著Rose悠閒地逛著一間間名品店,一路上酒店的職員—一恭謹地向他行禮。
他們逛進Tiffany。
「挑一件你看得上眼的首飾吧!」他大方地對Rose說。
「真的嗎?」Rose雙眼熠熠發亮,「季,你不怕我獅子大開口?」
「你會嗎?」他輕撫她的臉龐。「就算是,又何妨?」
「季,你對我真好!」Rose開心地笑開眉眼。
這時店經理趨前招呼他們。「Ms.Wilson,有什麼可幫您的嗎?」
認識Rose的人不比季拓宇少,她出身於政治世家,父親是連任好幾屆的國會議員,家族中更出過州長、參眾議員。
「我想看那只鑽戒。」Rose指著玻璃櫃內一隻簡單典雅的戒指,店經理立刻拿出來讓她試戴。
「這顆鑽戒真是太適合您了。」店經理逢迎道,臉上掛著職業的微笑,心裡卻更得意有幸目睹這一幕。
關於議員的獨生女與酒店業大亨季拓宇之間的交往早已不是新聞,但若他把季拓宇帶Rose來選購鑽戒的消息透露給人卦雜誌,相信一定可以賺一筆不小的外快。
「季,你說,好看嗎?」Rose對季拓宇揚了揚手上的戒指。
「當然好看。」他勾唇而笑,「但你不覺得這條鑽鏈更適合你嗎?」
在他的點頭示意下,店經理取出展示櫃中這季最新的鑽石項鏈。
「瞧,多好看。」他親自為她戴上,對著鏡中的Rose微笑。
Rose輕撫美麗的鑽鏈,卻忍不住有股失望,項鏈的價值當然比戒指高出許多,可是它們的意義截然不同。以季的聰明當然不會不懂她的暗示,但他卻迴避了,看來他還沒準備作出承諾。
「怎樣?喜歡嗎?」
「嗯。」縱使失望,Rose還是強撐起笑容。「謝謝你,季。」
「別跟我客氣。」他轉身處理簽帳事宜。
Rose癡望著他俊逸的側面。無懈可擊的笑容,溫柔慷慨的態度,他是無可挑剔的男伴,可越交往,她就越覺得季的心好像藏在很深、很遙遠的地方。
從沒有男人讓她這麼患得患失,而想捉住這個捉摸不定的男子的渴望,也隨著時間變得越來越強烈。
季拓宇挽著Rose步出Tiffany。
「季,你什麼時候去我家?爹地、媽咪他們都常念著你。」
「那就這個週末吧,請你父母一起打個球。」
「好極了!」
李拓宇突然停下步伐,對著前方圍上白牆,整修中的店面蹙起眉頭。
Rose,你等一下。
他用手機撥了幾個號碼,沒多久,樓面經理向他走來。
「這是怎麼回事!?上次會議的時候不是說好,不撤換現有的品牌!?」他壓低了音量,但嚴肅的表情還是充分表達出克制的怒意。
「是Mr.Wynn決定的。」樓面經理也很無奈。
「他無權更改董事會的決議!」季拓宇厲聲低吼。
「我不知道。」樓面經理聳聳肩。「對不起,季先生,但Mr.Wynn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只能聽他的。」說完,他搖搖頭離開。
「季,怎麼了?」Rose擔憂地挽住他的手。
「沒事。」他斂起怒容,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只是一些無聊的公事,你不需要為我擔心。」
Rose失望地垮下臉,他雖然說是不想讓她擔心,但這不也表示他還不準備與她分享他的喜憂。她知道季一直想擁有金悅酒店的經營權,而他與Mr.Wynn之間的暗中較勁早已不是新聞,Rose相信她可以幫助他。
「季,爹地說過要幫你呢!不但在財力上Wilson家族會支持你,甚至爹地還想推舉你競選下屆的議員,你不是一直希望進入政壇嗎?」
這是個極誘人的提議,有了Wilson家族在財、政二方面的助益,他夢想的金悅經營權將不是難事。
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法則放諸天下皆准,要得到Wilson家族的全力支持,當然就必須和Rose結婚。這並不是個困難的抉擇,Rose美艷、成熟、世故,就算不為任何目的,一個男人還是很難不被她吸引。
他已處心積慮的計劃多時,布下Rose這條線,將可以作為他強有力的後盾,萬一他現在進行的「那個計劃」不成的話,他會需要她……
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看來,和Rose結婚有百利而無一害。但為何將和身邊的女人共度一生的念頭,卻令他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她身上總是充滿各種人工香味,不是天然散發的淡淡香氣;她的臉上永遠塗滿色彩,看不出肌膚原本的水嫩白皙;她的穿著昂貴而且纖塵不染,他無法想像自己和她滾倒在沙灘上盡情玩樂……
驀然領悟自己正把Rose和「那個女孩」比較時,季拓宇心中駭然。
「再說吧!如果有需要,我會訪伯父幫忙的。」
聽他如此輕描淡寫的帶過這話題,Rose沮喪懊惱得想捶胸頓足,她更想用鐵錘敲敲季拓宇的腦袋,看那裡裝了什麼,為什麼她條件這麼好的女孩,他會無動於衷?
難道他心裡有別人!?Rose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不過卻立刻被她推翻了。
不可能!她相不信有任何女人能勝過她!
她突然感覺他停下步伐,從緊挽的手臂察覺他的僵硬、緊繃。
「季,怎麼了?」Rose疑惑地抬眼望他,而他正緊瞪著前方。
前方有個東方女子背對著他們,正在Checkin的櫃檯前。她有一頭又長又直的烏亮黑髮,纖細柔美的嬌小身形包裹在削肩的雪白洋裝裡。
「見鬼了!」
Rose訝異地聽見季拓宇憤怒的詛咒。
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8:52 PM
第四章
八月四日一九九五天氣陰(你離開的第348天)
親愛的,我今天真的、真的好開心喔!
忍不住要跟你分享的第一個好消息——大學放榜,我考上外文繫了!
你也知道的,我是多麼想把英文學好,當然啦!英文是親愛的你的語言,你又住在美國,如果我不把它學精、怎麼能當你稱職的好妻子呢?
另外一件讓我開心的事是——我見到爸爸、媽媽了。
村裡的人告訴我別墅的人回來了,我還以為是你呢!我用最快的速度衝到別墅。不是你,是你的爸媽。
不是我見到他仍不開心,只是人家真的很想你……
爸、媽人都很好,媽媽親切又漂亮,她很有耐心的聽我講去年我們相識、相愛、結婚的故事。
原來你一直把我的事對他們保密,為什麼呢?親愛的,你是不是怕他們不接受我這樣平凡的女孩子?
可是他們都接受我了啊!
明天我還要去找他們玩,我都計劃好了,他們一年才回台灣一次,我要好好招待他們。
今天我向他們問起了你,他們說你很上進,正努力地學習家族企業的一切。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沒回來的吧!?
你想在事業上闖出一片天地,這些也都是為了我們的未來而做的努力,我懂,也不會牽絆你。
我也會加油的,直到你回來的一天,相信你會對全新的我大大驚艷!
·········
他幾乎是一進餐廳就感覺到她的存在。說來這是一件奇怪的事,今晚意大利餐廳的人很多,而且她又坐在最角落,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
沒錯,那個女人正是和他結婚七年的妻子。
「季?
Rose的呼喚讓他回過神來,他為Rose拉開坐椅,隨後在她對面落坐,這個角度讓他正好能看到「她」的側影。
她只有一個人,手中捧著長腳杯裝的紅酒,眼神透過落地窗望向緊臨餐廳的人工湖,在輕柔的樂聲中,在用餐客人的低聲交談中,她顯得落寞而孤獨。
「季,要選哪一種酒呢?」Rose從酒單中抬起眸子微笑著問他。
「你決定就好。」他漫不經心地回答,隨即又將視線調回那女人。
七年不見,她變了很多,以往稚嫩的少女變成了十足的女人,從她剪裁貼身的中國風高領洋裝中,他可以看見她的身材比以前更成熟有女人味了。
他的視線回到她的容顏,她比他印象中還要美,飛瀑般的長髮讓男人渴望將它們滑過指尖,或深埋其中嗅聞她獨有的淡香。
實在很諷刺,這些觸覺和嗅覺的記憶竟不曾因時光流逝而忘記,在這七年之中,他不斷地想起她,她甜甜的笑、她的味道。
只不過每當這個念頭一興起,就會被他狠狠打壓下來,他絕不容許自己再被那張看似無辜清純的臉龐所欺騙,他怎麼也忘不了她當初是如何設計、誘他掉入陷餅,還有那被人用槍指著腦袋的屈辱……
「季,那不是你爸媽嗎?」
季氏夫婦相偕走進餐廳,由於季拓宇和Rose坐在相反方向的位置,他們沒看見他,筆直地往紫欣走去。
李拓宇瞇起眼睛,看她站起來和二位老人家擁抱。
什麼時候他們這麼熟了!?
「Rose。」他推開椅子站起來。「我想我們該去打聲招呼。」
Rose讓季拓宇挽著手向前走,他的手箝緊她的上臂,用力的幾乎要讓她痛呼出聲。她仰首要向他提出抗議時,卻見他的薄唇抿緊,臉上毫無表情,只是她仍可感覺到他體內控制的緊繃。
奇怪,季和父母的感情不是一向不錯嗎?怎麼他的樣子像見著什麼仇人似的。Rose正不解時,他們已向季的父母走去……
···········
餐廳的另一頭。
「紫欣,這回來LasVegas打算待多久?」季母問。
「不一定,事情辦完就回去。」
「你真的決定放棄了嗎?」
紫欣談談道:「不放棄又如何?媽也說拓宇有了要好的女朋友……」
季母不是不心疼的,這些年她看著這傻女孩守候著拓宇,對她的喜愛也與日俱增。
還記得當年聽她說她與拓宇結婚時嚇了一大跳,克服了初時的震驚與懷疑,她立刻喜歡上這單純善良的女孩。紫欣走後她馬上打電話回美國去罵兒子,為什麼結婚這麼大的事居然瞞著不說,拓宇的反應是令她愕然的暴怒!
她沒見過他對哪個人這麼痛惡過,相反的,她也沒見過有誰能引起他這麼強烈的反應!?
這些年她多次想勸拓宇去找紫欣,可是他的行為充分表現出對紫欣的漠視,他絕口不提紫欣,他在事業上衝刺,他和女人交往、鬧緋聞……她一直不忍把這些告訴紫欣,怕她傷心,可是這回拓宇和Rose似乎是認真的……
「你爸沒事吧?」李父問紫欣。
「沒事,只是血壓高了些。」
「早叫他別這麼容易動怒。」季父搖搖頭,想起每次回台灣,田實見著他們夫妻就吹鬍子瞪眼的,大罵他那負心的兒子,害他好不難堪。「你爸年紀大了,該改改暴躁的脾氣。」他雖抱怨著卻仍不自覺地流露出關心,畢竟是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朋友,仍是有感情的。
紫欣正要回答,一個低沉的嗓音插入——
「爸、媽,好巧,在這裡遇見你們。」
在坐的三個人同時抬頭,季氏夫婦的表情是驚訝,而紫欣則刷白了臉。
他的唇上帶著微笑,但笑意卻未到達他凌厲的黑瞳。
「不介意我們一起用餐吧?」拓宇問。
季母望了紫欣一眼,再看看手挽著手的兒子和Rose,面色尷尬地道:「不……不用了,你和Rose應該想要獨處吧?」
季母的回答正好中了Rose的心意,她笑開了臉,問道:「伯父、伯母,這位是誰啊?」Rose大方而主動地對紫欣打招呼。「你好,我是RoseWilson。」
「你好,我叫田紫欣。」她不可避免地對Rose禮貌的微笑,卻也不可避免地瞥見Rose在拓宇身旁的親密模樣,心中一陣刺痛。
「你是伯父家鄉的朋友吧?」Rose渾然不覺氣氛詭譎,微笑著與紫欣攀談。「歡迎你來玩,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代替季帶你參觀LasVegas。
當她用女主人的姿態說話時,紫欣只能慌亂的、無所遁逃地應和著。
「謝……謝你。」紫欣勉強擠出微笑。「不過,不用麻煩了……」
季拓宇瞇下眼,那雙泫然欲泣的大眼無來由地惹得他胸口一陣煩亂,於是他握緊了Rose的手。
「那爸媽,我和Rose先走了。」他頷首,轉身拉著Rose走回自己的坐位。
紫欣的目光始終追逐著他。他將手搭在Rose腰上,他因Rose的一句話而微笑;落坐後,他的手越過桌面和她緊握……
「紫欣,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你,媽。」她低頭,將沙拉送進嘴中。奇怪,這平時是她最愛的食物,如今嘗來卻有如嚼蠟。
窗外樂聲響起,水光舞動,正是每隔十五分鐘的大型水舞秀,餐廳所有的客人都不禁為這磅礡的美景吸引。
紫欣也隨人們望向窗口。然而她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她覺得自己已喪失了視覺、聽覺和味覺。
她調回視線,不意捕捉到他的目光,越過人群,她與他四目相交,定定地凝視對方。
···········
出了餐廳。
「紫欣,我們陪你走回房間吧!」季母一直憂心著紫欣過於蒼白的面容。
「不用了,媽。」她撐起一個微笑,「很晚了,你們早點回家休息吧!我還不想睡,也許到處走走逛逛。」
「那怎麼行!」季母不贊同道。「你坐了一天的飛機,而且現在都快十點了,你一個女孩子——」
「可能是時差的關係吧,我不想睡,而且不是聽說賭城是不夜城嗎?越夜越熱鬧,我等不及想去探險呢!」
她刻意輕快的語氣並沒有瞞過季母,她本想再勸她幾句,可是丈夫搖首制止了她。
「就讓紫欣走走吧!她不是小孩了,自有分寸,而且這兒夜裡觀光客也還多,不會有危險的。」
「那好吧!」季母只得捏捏紫欣的手。「別玩太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來看你。」
「好的,謝謝媽,明天見。」
送走了季氏夫婦,紫欣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走著。
她說了謊,她並沒有興奮期待想探險這城市的意願,她只是不想回到飯店的小房間內,面對狹小的空間,讓自己被混亂的思緒逼瘋。
她需要走走,需要夜裡微涼的空氣,需要喧鬧的人聲、車聲,來平復見到他所帶來的衝擊。
胸中不斷浮現他的身影……
七年的時間讓他變了好多。那曾經自信滿滿、優雅尊貴有如王子的年輕男孩不見了,現在的季拓宇眉間多了分沉鬱,原本坦誠清澈的眸子被防禦和警戒取代,變得深沉難懂。
七年,讓他變成一個成功且世故的成熟男子。他不再是當年她在海邊遇見的王子,當然,也不是她愛了七年的丈夫。
紫欣下意識地用手摀住翻騰的胃部,現在她才訝異地發現自己有多緊繃。
她不只胃疼,事實上,她的腳也酸痛得要命,她的頭暈眩沉重。
媽是對的,她太逞強了,她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根本沒好好吃過、睡過。而現在,她究竟走了多久,離飯店多遠——她一點概念也沒有。
她發覺自己身處在一群觀光客之中,四周傳來驚訝讚歎聲,隨著人們的目光移動,她見到不可思議的景象——水面上一艘海盜船與對面的那艘正上演一場活生生的海戰,雙方叫罵、炮聲轟隆。煙硝四散,和著觀眾的鼓掌聲,好不熱鬧。
真是個神奇的城市,紫欣抬首,看見這飯店的名字——金銀島。剛才她好像還經過巴黎鐵塔和凱薩皇宮呢!她的唇揚起一抹虛弱的微笑。原來這就是這些年來他所居住的地方嗎?真的和存在的小小漁村相差好遠、好遠啊!
他的世界充滿驚奇,是用無數財富堆砌出來的虛擬實境,每個人都可以在這裡找到一個逃避現實的庇護所……
在一陣猛烈的火炮攻擊中,海盜船緩緩沉入水面,烈焰沖天,燒得在場的群眾個個紅了臉龐。
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閃過紫欣腦中——
這些年來,她又何嘗不是活在虛擬的世界中,一個她用幻想,一廂情願砌成的世界中。
驀地,她眼前的一切在旋轉,飛快地旋轉,體內彷彿有什麼苦苦支撐著的東西在瞬間崩解,再也撐不住了……
她緩緩軟倒,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落入一雙有力強壯的臂膀之中——
··········
這個女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季拓宇瞪著那個此刻正躺在他床上沉睡的女人。
從下午在Checkin櫃檯見到她,和晚上與他父母的談話中,他知道她是今天才飛了大半個地球來到這裡。而有哪個正常女人會在經過二十個小時的飛行之後,還在大半夜裡逛了幾乎半個城市?
他氣她的瘋狂,更氣自己,不知吃錯什麼藥,居然會丟下Rose,跟著她走了出來。
一路看她搖搖晃晃、恍恍惚惚,他情緒就愈來愈暴躁,正當他終於忍不住想上前揪住她,質問她在搞什麼鬼的時候,那個該死的女人居然就倒在他懷裡。
見鬼了!他一連吐出幾個詛咒。
床上的女人似乎感應到他的怒氣,整眉呻吟了一聲,絲被在她的輾轉反側中滑下肩膀。
他瞪視著那雙極為白皙光裸的手臂。
咬下牙,他拉起絲被重新包裹住她肩頭。和臉上憤怒的表情相反的,那動作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溫柔。
床上女人緊皺著雙眉,那張就算在睡夢中仍深鎖憂愁的面容,令他不禁握緊了拳。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抹去她臉上的哀傷,他的手情不自禁地觸碰她白皙細嫩的頰。
有什麼濕滑溫潤的東西滑過他指尖,無聲墜入深藍色的枕中之中,他怔怔地注視著——
她的眼淚。
·········
紫欣醒來時有種不知置身何處的茫然。
這不是她飯店的房間,她訂的標準房絕不可能有這麼寬敞、華麗。
她的疑惑很快有了解答,臥室的浴室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的是披著深藍色浴袍的季拓宇。
他的頭髮濕濕地貼在頸間,顯示他才沐浴過,他大步向瞠目結舌的紫欣走來,高大壯碩的身形和不悅的臉孔立刻帶給她莫大的壓迫感。
「你瘋了是不是!?居然大半夜在一個陌生城市鬧晃,還走到昏倒!?你有沒有腦子!」
她被嚇到了。「對……對不起……」
他依舊瞪視她,寒著臉。「你想找死,我不會攔著你,就是別死在我面前!」
他無情的話讓紫欣刷白了臉。「對不起……」慌亂中,她只能一再重複這句話。「我不是故意要造成你的困擾,對不起……對不起……」
她頻頻道歉的模樣讓他握緊了拳,面色更顯鐵青。
「夠了!」他暴怒地吼。
紫欣噤了聲,瞥一眼他繃緊的表情,心中一酸。
「我該回去了。」她說,匆匆掀開絲被,坐了起來。
「等一下。」他捉住她的臂膀。
他的靠近立刻讓紫欣緊張起來。他的氣味、他壯碩的身形、他的氣勢,全都令她感到陌生而畏懼。
「你還沒有講清楚,為什麼會來賭城?」
「我……只是來看看你。」
現在她突然領悟也許自己作了個多麼錯誤的決定,她面前這個神情警戒的男人除了擁有相同的面容和軀體外,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男人了。
「只是看我?」他的唇扭曲成一個殘酷的諷笑。「就這樣?沒有詭計?沒有企圖?你難道不是從我媽那裡打聽了我現在的情況,才決定找上門,想利用當年的那件事來威脅我、撈點好處,還是你根本就想當個現成的季太太?」
她不敢置信地盯著他森冷猙獰的面孔,被他的指控駭住了。
「你怎麼會把我想得心機那麼重呢?我只是單純的想見你
「你要我怎麼想你!?」他截斷她的話。「當年是誰用一副清純天真的模樣勾引我,結果又是怎麼設下陷階讓我呆呆地往下跳,撒下漫天的謊言,然後是你爸爸適時出現,用槍指著我的腦袋逼我送禮堂!
呵,你可真行,把我耍得團團轉。你說過我是你夢中的白馬王子,那時我早該想到,你為了飛上枝頭當鳳凰,不知已經計劃多久了。」
紫欣惜愕地聽著他憤怒的指控。七年來,她第一次瞭解他是如何解讀當年的事。她真的想不到——他是這麼鄙視她……
回想這七年來她一直天真的以為他是愛著她的,以為他終有一天會回到她身邊。現在想起來,她真的傻得可以。
她嚥下喉頭的苦澀,勉強自己抬頭迎視他。「對於過去發生的事,你受的誤會和羞辱,我很抱歉。我不該讓爸想歪,我沒有借口為當時的行為辯解,只能說我太年輕、太容易就陷入童話的幻想中。我以為我已經找到今生的真愛,我以為如果我們相愛就應該在一起,不管是用什麼方式……」
他瞇起眼,警戒的神情尚未撤去,他控訴的嚴厲表情深深傷害了紫欣,但她直視的視線毫不動搖。
「我以為你愛我,現在我知道我錯了。婉妮是對的,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不過是一段韻事,是我太認真了。」
他被激怒了,也許是她自嘲的語氣,也許是她眼底的傷害,總之他從沒那麼氣憤過。
他眼中射放出凶光,一把攫住紫欣的雙肩,搖晃她。「該死!你有什麼權利把我說成個不負責任的花花公子!?當年我曾經喜歡過你,甚至瘋狂到考慮把你留在身邊,是你毀了一切!你的貪婪、急切讓我看清楚你不過是另一個以愛情為幌子,實際上腦子想的全是怎麼吊金龜婿的虛偽女人!」
「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再也受不了他的指控。
「哦,是嗎?」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蔑笑。「那告訴我,你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真正的原因。」
「媽告訴我你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她的家世好、條件好,有了她的幫助,你的事業就可以更上層樓,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來這裡破壞我跟Rose,以鞏固你的地位,是嗎?」他輕鄙地打斷她。
「不是!」紫欣反駁,怒氣也升起來了。「相反的,我是來成全你的,如果你遲遲不娶Rose是因為我們的婚姻,那我可以跟你離婚,我連離婚協議書都簽好了——」
紫欣推開他,爬下床,拿起擺在床頭櫃她的隨身包包,打開拉鏈,從裡面拿出小心收藏的離婚協議書,將那文件攤開在他面前。
他瞪視那張紙,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跡、她的簽名。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應該如釋重負、應該高興,可是,他此刻卻像腹部被猛擊了一拳。
一種無來由的憤怒讓他的語氣變得更加尖酸。
「好,很好,你果然厲害,哈!」
他搶過那紙離婚協議書,在她面前將它撕成二半。
「離婚!?呵,你真聰明,離婚,那依法你就可以分得我一半的財產,你還真是深謀遠慮啊!」
紫欣目瞪口呆地注視他張牙舞爪的模樣。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她委屈地大喊。「我——我只是——你——」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他再度打斷地,他的手猛握住她的,將她拉近,他神色冷硬地俯視她。「我根本不需要這張可笑的紙,因為我們的婚姻根本從未生效過,我只需要向法官證明我們從沒有過夫妻之實。」
紫欣愕然的迎視他,久久無法理解他剛說的話,只知道她的世界好像裂開一個大洞,所有她曾深信不移、依靠的,全都崩解了。
「原來……是這樣……」她驀然失笑。「原來,我們根本不是夫妻——我一直以為……」她掙脫他的手,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紙片。
她低著頭,長長的發覆住她臉上的表情,只有她自嘲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真是太不自量力了,我還想給你自由,原來你根本不需要嘛!我……真的想太多了。」
拓宇握緊拳,額冒青筋,不發一語。
她終於站起來,把碎裂的紙揉成一團,丟入紙簍內,她轉身,抬頭正視他。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張蒼白的小臉上沒有眼淚,相反的,竟是一抹飄忽的笑。
「我來這趟根本是多餘的,對不起,如果造成你的困擾……」
她對他頷首,越過他,正要走出去。
突如其來的慌亂讓他出手捉住她。「等一下!」他厲聲道。
這根本是個愚蠢的念頭,他該放手讓她走,再也不要和這個女人有任何牽連,可是一想到也許從此他們之間的最後一絲聯繫也切斷了,一股窒悶湧上胸口。
紫欣對他的怒容卻有了相反的解讀——
「你放心,我不會再來糾纏你,明天一早我會搭最早班機飛回台灣。」
她沒對他說再見,只是輕輕掙脫他的箝制,從他身邊走過,打開門,走出去,關上門。
沒說再見,是因為沒有相見的可能。
季拓宇僵直地立在空得駭人的室內,空氣中隱隱浮動著她淡淡的香味。
但她卻再也不在他身邊——
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8:53 PM
第五章
九月二十日 一九九五 天氣晴(你離開的第365天)
開學已經兩個禮拜,忙了好一陣子,先是搬到宿捨花了好一陣時間,再來是適應新讓境、買書、找對教室。
很忙,但是很充實、很快樂。
我唯一的憂慮是怕你回來,而我在台北,你找不到我了。
所以我拜託阿民哥,如果你回來,一定要馬上通知我(我不敢跟爸拜託,你知道,他還生你的氣)。
我拍了很多照片,親愛的,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未來四年我將生活的地方吧!
後面附的第一張,是學校大門;第二張,是共同科教室;第三張,是宿捨。對,我就正在宿捨裡的這張桌子上寫日記給你呢!
告訴你一件很好笑的事喔!同學仍都不相信我結婚了呢!迎新舞會上很多男孩子邀我跳舞,我都拒絕了。
我給他們看我們結婚的戒指,還有結婚照,他們才終於相信。
親愛的,除了你,我怎麼可能跟別的男生跳舞呢?
我愛的只有你啊!
宿捨要熄燈了,晚安,親愛的。
祝你有個好夢,偶爾也夢見我,好嗎?
············
「紫欣,你真的要走了嗎?不多留幾天?」
紫欣的房間內,季氏夫婦坐在沙發上,而化妝台上躺著一個小小的旅行袋,紫欣正往袋裡放進最後一件衣物。
「不了。」她轉頭對季氏夫婦微笑。「我該回去了。」
「其實我們很捨不得你,真不知道拓宇是怎麼想的,把你這麼好的妻子擺在台灣,一走就這麼多年……」
「年輕人的事,你就別插嘴了。」季父搖頭。「其實拓宇也有他的壓力,有了Wilson家的幫助,我們家的事業就如虎添翼,得到金悅經營權也就不是難事了。」
「事業、事業,你們父子倆眼裡就只有事業,難道除了錢、權勢,兒子的幸福就不重要了嗎?」季母大聲反駁。
「話不能這麼說,畢竟這是拓宇自己的選擇,那孩子從小就聰明,相信他知道什麼對自己最重要。」季父抱持中立的心態。
「聰明?」季母語重心長地道。「那孩子就是太聰明了,又沒受過什麼挫折,自尊心強得要命,對什麼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他眼裡只看到有形的事業、財富、權勢,一心追逐第一的過程中,他根本沒停下來想想,什麼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瞧你說的。」季父失笑。「你什麼時候變成哲學家和心理學家來著?」
「拓宇是我兒子,我不用學什麼哲學、心理學才能夠瞭解他,你們男人太盲目,看不清楚自己要什麼!」
季父仍是搖頭。『算了啦,感情的事,還是由他們自己決定就好了,你別多嘴。」
「可是身為父母,你不覺得我們有義務提醒他……」
「提醒他什麼?要是他對紫欣是認真的,又怎會七年來對紫欣完全不聞不問。」
「老頭子!」季母瞪了丈夫一眼,這話未免太直接也太傷人。
紫欣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爸、媽,你們別為我吵了,我很清楚拓宇的想法,昨天我們已經把話都談開了,其實我這趟來的目的也是希望為過去的事做個終結。」
她的視線落在桌上的日記簿,撫過陳舊的外皮,唇畔揚起淡淡的苦笑。
「現在我終於懂了,一直以來我放縱目已沉醉在幻想之中,一直自欺欺人,以為他總有一天會回來,以為他會後悔離開我,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的,是不?」
她抬起頭,直視他們的眸中有令人不捨的自嘲和哀傷。
「其實當你想念一個人的時候,對方並不一定也是想念你的,是不是?」
「紫欣——」季母握住她的手。
「媽,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好,你不必替我擔心,反而要替我高興,回去以後,我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紫欣刻意輕鬆的語氣並未改善室內的氣氛,三人反而沉默下來……
「我們送你去機場吧!」季父打破沉默,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謝謝。」
他們走向門口,只是還沒開門,門鈴便響起。
「應該是來幫忙拿行李的服務生吧!」紫欣開門。
門口站的不是服務生,令她錯愕的是——
季拓宇。
·········
他穿著縫工完美的深色西服,魁梧的身材、烏黑的頭髮,頓時令紫欣感受到每次他出現在她面前,她必有的反應——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她用力將指甲掐進掌心,提醒自己千萬別在他面前顯露情感,昂起頭,她勇敢的迎視他。她注意到他的態度不似昨夜的挑釁和敵意,而是冷靜且優雅的,只有在他的目光掃過她收拾整齊的行李時,才微挑起眉。
「我立刻就走!」衝動地,紫欣脫口而出。
他是來確定她遵守約定離開的吧!她心酸地想。
他的眸子瞇起,似乎顯得不悅。「爸、媽,我想和她單獨談談。」
季母想說什麼,季父卻拉住她的手,對她搖搖頭。
「讓他們談談吧!我們出去。」
待他們離開後,室內只剩拓宇和紫欣。
「你……有什麼事嗎?我以為昨晚我們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她不安地揪緊手中的袋子。
「我改變主意了。」
「嘎!?」她訝異地抬頭。
「我考慮過了,該把我們的關係,在法律上作個清楚的界定,以免日後有糾纏不清的麻煩,所以我需要你留下來,這段期間,我的律師會讓你簽一些必要的文件。」他勾起唇角,眸光閃動著讓人難辨喜怒的笑意。
她理不清自己的心,在聽見他說「改變主意」時,她的心猛跳了一下,以為他是要留住她。而他是要留住她沒錯,卻不是她想的那個理由,她感覺像由高空狠狠摔到地上,她的臉色劇白,暗斥自己還在癡心妄想。
在她咬牙沉思時,季拓宇接著說:「反正你不急著回去不是嗎?我查過了,你是個國中英文老師,而現在正是暑假。」
「好,我會留下來,等簽完你要的文件再走。」她沒理由反對,把手裡的包包放下來。
他說了他要說的話,照理該走了,可他卻依然站立在她面前,不發一語地看著她,紫欣被他盯得莫名緊張起來。
「呃……我是不是現在就要去你的律師那兒?」
「不急。」依然是深沉難測的表情。「律師擬那些文件需要一些時間。」
「那……我要待多久?」
「不知道。」他聳肩,彷彿那根本不重要,也與他無關。
他的態度激怒了她。「我不能『不知道』,我無法負擔太多飯店的住宿費!」
他挑眉。「難道你每個月不曾從我的會計師那裡收到支票?」
這幾年,支票的金額已上升到兩萬美金,他確信足夠供應她過著不虞匱乏的生活,他正奇怪,為何她的穿著打扮會是如此樸素?
「那些支票我一張也沒兌現過!你的會計師沒告訴你嗎?」她辛辣地反擊。
他一怔,隨即慍怒地瞇起眸子。
「為什麼?你以為這麼做就可以表示你有多清高嗎?」
她確實存有這樣的念頭,當她知道那些支票並不是他寄的,而是來自某個會計師事務所。
「那你又為何要寄那些錢給我呢?」她反問。「沒有隻字片語,只有錢,那難道不也是一種污辱嗎?」
他無語,二個人沉默地瞪視彼此。
然後,他突然笑了起來。「我一直以為你很柔弱,原來……」他碰觸她柔滑的長髮。「你有倔強的一面。」
她全身一震,漲紅了臉,抽回纏繞在他指間的一束黑髮。
「你……」她結巴了,想罵他,更想問他這樣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她慌亂地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如你就住我那兒吧!」絲毫沒受她影響,他依舊掛著那張優雅從容的笑臉,說出來的話卻足以震掉她的下顎。「我那兒有空房間,再說,在正式理清我們的關係前,你我還算夫妻,妻子住丈夫家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什麼!?我不能——」
「就這樣。」他下了結論,不容反駁。「等會兒我會叫人幫你搬行李。」
許久,紫欣只是瞪著那扇他開了又關上的門,無法目驚駭中回復。
··········
一個小時以後,紫欣被侍者帶進季拓宇的家,她張目結舌地呆立在他那個有著巨幅落地窗、挑高的客廳裡,久久不能平復心中的震撼。
昨夜她匆匆自他家離去,沒看仔細,現在屋裡有個穿著白色制服、胖胖的女管家笑咪咪地迎接她,並帶她四處參觀,她才有機會好好看他住的地方。
其實這是位於金悅酒店頂層的少數幾座豪宅之一,客廳的落地窗可以俯視酒店的人工湖和賭城的華麗街景,二樓有三間巨大的房間,一個是昨晚她待過的季拓宇的寢室,一個是他的書房,還有一間客房。
紫欣沒有選擇住在那間客房,她看見那附屬的浴室裡有女性的保養品,猜測可能是他女友住的地方。她選擇樓下客廳與餐廳角落的一個小房間,應該是傭人房,可是目前沒人居住。
女管家訝異地揚眉,可是職業的素養讓她閉嘴不問。
紫欣不知道季拓宇是怎麼跟女管家交代的。她算是他的前妻?朋友?還是只是家鄉來的某個遠房親戚?
傭人們都走了以後,她獨自坐在房裡,雖是傭入房卻也有她所訂的飯店標準雙人房大,比較起來,她寒愴的行李箱顯得格格不入。
看來他比七年前還要富有,依照季爸的說法,是拓宇把家族事業推上更高峰。
以前她幻想著城堡、王子,幻想自己是美人魚,有一天能化為人,進入王子的世界裡……現在她長大了,也明白了。王子畢竟屬於另一個世界,王子是要和出身、背景相當的公主結婚的,而不是美人魚。美人魚最終只有二個選擇,回歸大海,或是,幻化成泡沫。
她搖頭苦笑。打開行李,想把衣服吊在衣櫃裡,想想又作罷。
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待多久,也許明天就可以搭最晚一班飛機離開。
她枯坐在房內,現在是早上十一點,空曠的屋內沒有一點聲響。
她從床上跳起來,決定不讓自己關在禁閉的小房間裡胡思亂想。
紫欣抓起小背包、管家給她的鑰匙卡,走出了他家。
她沒有固定的方向,只是像昨夜那樣漫無目的的閒晃。
··········
當她像個迷路的愛麗斯一樣從他眼前經過,季拓宇忘了自己正在跟樓面經理講話,他默默看著她隨意紮起二根髮辮,白色的襯衫加上包裹著一雙修長的腿的牛仔褲,這樣的她喚醒了他當年的記憶。
他倏地像想起什麼,抿緊唇,拋下錯愕的樓面經理,往她走去。
「你要去哪裡?」
紫欣嚇了一跳,轉身。「我……沒什麼,只是走走。」
他不贊同地撇唇。「又像昨晚那樣『只是走走』?」
她的臉燒紅,「我會照顧自己,不會再給你添麻煩的,你放心。」
她突然想到,昨晚為何醒來是在他房裡而不是醫院?是誰把她送去他家的,照理說如果路人發現她,依她身上的證件,並沒辦法知道她和他有關係啊……
「照顧自己?」他嗤道,打斷她的疑慮。
她被他的語氣激怒。「反正跟你無關!」倔強地挺起背脊,她越過他走向前。
他扯住她,顯然也被她一句「跟你無關」惹得相當不悅。
「你說會照顧自己,那你吃飯了沒!?」他粗聲道。
「我——」紫欣驀地想起,離開他家是十一點,木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絕對過了午餐時間,如果再加上她早上什麼也沒吃……
她茫然的表情讓他更惱。「走!」他堅定的大掌拖著她向前行。
「去哪?」她必須大步才能追上他的速度。
「吃飯!」他回頭,惡狠狠地嘶吼。
·········
「我吃不下了……」
「不行,把湯喝完!」
她搖頭,「這牛排太大塊了……」
一個嚴厲的瞪視讓她的抗議嚥了回去。
「不用了,我不要甜點。」
「二份提拉米蘇!」專制的聲音對女侍交代。
「我從來沒有一餐吃那麼多。」她咕噥的抗議。
他惱怒的斥責,「你就是這樣才會昏倒!看看你,瘦成這樣!」
「跟你無——」那個「關」字在他殺人的目光下硬生生地壓了下來。
在他的監視下吃完最後一口甜點,紫欣如同跑完百米,累得想把頭靠在桌上細細喘息。
看她的模樣,他反而笑了。一種縱容寵溺的笑,讓她看傻了眼。
「你下午有什麼計劃?」他靠在椅背,悠閒地點起一根細雪茄。
透過煙霧,她看不真切他臉上的表情,也許剛剛那抹笑顏只是她的錯覺。
「沒……」她不知他為什麼要問,與他無關……不是嗎?
「很好!」他站起來,還叼著煙。「跟我走。」
「去哪裡?」
「跟著我就是了!」
儘管他們之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儘管她已說服自己對他死心,她發覺自己仍有種瘋狂的念頭——只要他要她跟著,那麼她是哪裡都願意去的。
她突然覺得羞憤難堪,自己好像跟在他身後的一隻忠心的小狗。
···········
一架私人的直升機是紫欣怎麼也無法想像的。
他們站在金悅頂樓的停機坪,風狂肆地吹,吹亂了她的髮辮。
「上去!」他只下了一個簡單的命令。
「上去?」她狐疑地看他。
他根本不打算解釋什麼,乾脆拎起她細瘦的身體,直接丟在駕駛座旁的位於上,還綁好了安全帶。
隨後他上了直升機,在駕駛座上落了坐,按了幾個開關,螺旋槳開始旋轉。
紫欣的臉白了些。現在她有點懂了,他們要坐直升機去某個地方。
「呃……請問……駕駛呢?」螺旋槳的聲音太大,她必須用吼的才能把問題問出來。
他替她將耳機戴上,阻隔了震耳欲聾的聲響,透過耳機,他的聲音清楚地傳來。「我就是駕駛。」
什麼!?她沒聽錯,他低沉的嗓音確實帶著笑意。
然後,在一陣暈眩中,直升機起飛了。紫欣緊緊抓住安全帶,其實這麼做並沒什麼實質的功用,只是心理上的直接反應。但很快地,她不再害怕了,直升機穩定地飛行著,紫欣則震撼於眼前的景色。
城市的景色褪去,直升機往山的那頭飛去,很快地,已是一片荒涼廣漠的大地,再往前,他們飛越一座群山峻嶺間的巨大水庫。
「胡佛水庫。」他對她解釋。「再來就要進入大峽谷。」
紫欣瞠大了眼,看著眼前色彩豐富的石壁。
他的飛行技術極好,他們在峽谷底部降落,紫欣步出直升機,仰頭看著二旁的巨石。
「哇!」紫欣驚歎。她看著他,眼神因眼前壯麗的景致而熠熠發亮。
「可不是嗎?」他對她報以微笑。
她微愣了片刻,為了那個軟化他臉部嚴肅線條的笑。
「走吧!」他沒讓她有思考的空隙,先走向小溪邊。
紫欣依照他的指示坐在溪邊的巖石上,把腳垂在水面上方,俯視巖壁映在水中的倒影。四周是些微弱的聲響,風吹過山谷的聲音、流水的聲音、蒼鷹展翅的聲音。紫欣放鬆身體,仰頭讓午後溫暖的陽光照在臉上,一陣微風吹起她幾絲散落的長髮。
「有時候壓力很大時,我會來這裡。」他淡淡地開口。
紫欣轉頭看他,他並沒有看她,視線盯在遠方的一點。
今天的他讓她迷惑,不同於昨夜的敵意,他對她做的,老實說,讓她吃驚。讓她住進他家、押著她吃飯,還帶她來這裡……
他就像是她熟悉的、愛著她的那個男孩……
不!紫欣搖頭斥責自己,不可以再胡思亂想了。他只是表現他的善意。
也許是她表明了不為難他的立場,所以他才不再防著她。他所做的,只是對一個遠來的朋友所盡的地主之誼罷了。
紫欣撐起一個微笑,對他說:「很難想像你會有壓力大的時候,你好像什麼事都能得心應手。」
「不急是這樣。」他搖頭。「飯店的事一直沒解決。」
他不說話了,緊鎖眉頭。
紫欣望著他深郁的俊顏,一種莫名的衝動讓她伸出手撫摸他糾結的眉心。「你把自己繃得太緊了,放輕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一直做得很好……」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只是好想好想抹平他的愁鬱。
他的反應是一震。從沒有人跟他說過他做得很好,人們只是理所當然地認定他可以做得更好。而這些年來,他一直在人們的期望下鞭策著自己。
她可以感覺到指下的肌膚原是僵硬緊繃,漸漸地放鬆了下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不但沒有揮開她,反而握住她微涼的小手,放在懷中,順勢傾身將頭靠在她肩上,閉上眼睛。
紫欣驚訝地全身僵硬,過了半晌,發現他一直沒動,竟然是睡著了!
她慢慢轉頭看他,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他。
沉睡中的他眉間的鬱結自然抒解開了,看來又變回到七年前那個無憂無慮,而且相信也上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他的大男孩。
這些年來他一定是一直把自己繃得很緊吧!
出於本能地,紫欣將另一隻手臂環上他的肩膀,擁抱他,試著提供他她僅能做到的安慰。微風輕吹,紫欣也閉上眼,任陽光跳動在她臉上。
他們就這樣依靠著彼此,一切是如此安詳自然,彷彿不曾有過那長長難熬的七年,彷彿他們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紫欣醒來時發現季拓宇正凝視著她,他眼中有種深沉難測的情感,不知何時,他們的姿勢變了,換成她倒在他懷中。
她匆忙坐直身子,這才發覺太陽已快隱沒,山谷裡暗了下來。
也許是日落的關係,又或許是離開了他的體溫,她不覺打了個寒顫。
「我們該走了,這裡天黑以後溫度降得很快。」
是她聽錯了嗎?他的聲音好像有種不捨的味道。
她抬頭想看他的表情,他卻已轉頭走向直升機。她小跑步跟上地。
季拓宇幫助她上了機,扣好安全帶,這才爬上另一邊的駕駛座。
現在她可以看清楚他的表情了。他又恢復成那個嚴肅、警戒的男人。
強烈的失落感向紫欣襲來,她知道回到賭城,他們的關係又會回復冰冷、緊張的情況。只是她不懂,為什麼他要花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陪她,還帶她來這裡,他根本不需要為她做這些的。
在她低頭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一件溫暖的男性外套披上她只穿短袖的上身。
她愕然地注視他。他沒說什麼,專注地啟動直升機。
「為什麼……」她忍不住開口問。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溫柔?可是她的聲音卻淹沒在隆隆的螺旋槳聲中。
「你說什麼!?」他吼。他指著耳機,示意她戴上才能與他對談。
紫欣猶豫片刻,最後搖了搖頭。她眼睛直視前方,飛機起飛,航向回程。
紫欣不要答案了,她讓自己縮在他寬大的衣服裡,聞著他獨特的氣味,想像自己正被他擁在懷中。
他們回到城市上方時天色已全暗了,燦爛的燈火在夜空裡有如散落在黑絨布上閃亮的珍珠。只是眼前的美景卻再不能讓紫欣歡欣讚歎。
終於到最後的時刻,他們降落在飯店頂樓的停機坪,螺旋槳的葉片最後也靜止不動。
季拓宇扶著紫欣下了直升機,她在他面前站定,為了某種奇特的原因,他遲遲沒有放開她的手。她的心怦怦地狂跳,期待著他說些什麼。
現實藉著一聲尖銳的電話鈴聲插進來。
她看見他低頭看手機榮幕上的來電顯示時,身體僵了一下,然後就撤下她轉過身去。
紫欣凝視他講電話的背影。有些事錯過了就不會再回來,她明白。正如她明白打電話來的只可能是一個人……
他再次面對她時,臉上有一絲不自在。「晚上我有——」
「我想去看Mirage的白老虎秀。」她搶著在他說出任何解釋時,蒼白著臉打斷他。「事實上,我早就訂好票了,糟了,好像快來不及了!我得先走了,謝謝你今天的招待。」她像逃避某種洪水猛獸似地匆匆離開他身邊。
季拓宇瞪視她的身影,臉色倏地難看萬分。
名聞遐邇的白老虎秀在星期三、四並沒有演出,今天正好是星期三——
她見鬼了才訂得到票!
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8:54 PM
第六章
七月二日一九九七天氣陰雨(你離開的第1045天)
今天是什麼日子,記得嗎?親愛的。
三年前的今天,我把你自水中救起,你第一次喚我——你的小美人魚,我們第一次接吻……
事隔三年,當時天空的顏色、海水的溫度、空氣的氣味,你的每一個表份、動作、嘴角揚起的角度……我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很奇怪,有些東西,不因時間的移轉而淡化,反而愈見清晰。
也許,那是因為我常常想你的緣故吧。
想你,常是突如其來的,有時是一早起來正在梳頭;有時是在公車上;有時正在和人聊天,突然間你就闖了進來,於是,我會靜默下來,別人老覺得我很奇怪——
其實,我只是想你。
親愛的,你會不會有相同的困擾呢?
當我想你的時候,你會不會也正好想起我呢?
···········
他現在在哪裡?做什麼事?跟什麼人在一起?明明知道不該,但這些思緒卻一個個跳進她腦海,霸據不去。
紫欣毫無睡意地躺在床上,專注地凝聽靜夜裡的聲音。
沒有……她期待的開門聲一直沒有傳來。
別傻了!睡吧!就算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又怎樣?他早已說得很清楚,你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連了。
紫欣將被子拉起來蓋住頭耳,蜷縮著身子,逼自己人睡。
「卡」一聲清脆的開門聲卻在此刻響起。
她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全身的感官變得敏銳不已。
他是不是上樓去了?他會不會進房裡來找她?他離她有多近?紫欣緊張地轉著這些念頭,可是厚厚的長毛地毯吸去了他的腳步聲,她根本無從得到解答。甚至連進來的人是不是季拓宇也不能肯定,因為她不敢開門探看——
她怕,怕見到他帶著別人回來……
就在紫欣咬牙沉思的時候,房門突然砰地被打開。
她從床上驚跳起來,張大眸子與一瞼陰沉的季拓宇對視。
「該死的你怎麼會睡在這個地方!?Ruby那老太婆是神志不清了嗎?」他暴吼。
「是我自己要住這間的!」聽他罵那胖女管家,紫欣忍不住為她辯白。
「這是傭人房。」
他的臉色更形難看。
「我知道。」
「那你搞什麼鬼——」
「這裡就夠好的了,反正我不過待一、二個晚上。」
他瞇起俊眸,向她走近,一股白蘭地的香味隨他的步伐向她襲來。
她開始感到恐懼,是因為拓宇臉上出現從未在她面前展露的暴戾。紫欣下意識地後退。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逼近,在紫欣措手不及時一把掐住她的手腕。「不兌現我給你的支票,不要我給你的錢,不住樓上的房間,你想證明什麼!?你以為這樣就表示你夠特別?我就永遠忘不了你嗎?」
「我沒想過……」
紫欣搖頭,面色蒼白,他的怒氣嚇著她了,她不知該如何反應。
「沒想過?」他冷嗤,飽含酒味的氣息噴拂在她耳畔。「你可真聰明,把一切都推得一千二淨,你明明是故意的!故意擺出那副清純專情的模樣,故意跑到我面前引誘我,故意讓我對你感到虧欠,故意擾亂我,讓我失控,不得不一直想到你,你是故意的……」
「我沒——」
紫欣那個「有」還來不及說,他的頭就重重靠在她的頸窩。
她怔住,「你醉了——」
彷彿在回應她的話般,他全身的力量消失。
她的胸口被他壓迫得難以喘息,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這令她臉紅的暖昧姿勢。紫欣試圖推開他,卻換來他不舒服的咕噥聲。
她不敢動了,怕驚醒他、怕造成他的不適。
今夜,她張著大眼無眠,想著這奇妙的一天;想他反覆無常的喜怒;想他莫名其妙的怒氣;也想他的溫柔;想他……
········
季拓宇在一種慵懶的、滿足的情緒中醒來,彷彿經過長途跋涉的旅人終於回到溫暖的家。睜開眼,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如飛瀑般的烏絲在雪白的枕中散落的鮮明對比——
他的懷裡擁著沉睡的人兒。
忘了為何他會睡在她床上。昨夜在和Rose用餐的大半時間裡,他根本就心不在焉,無意識地灌下一杯又一杯的白蘭地,他甚至無禮的丟下Rose獨自回家。
最後的記憶是,當他發現她居然睡在離他最遠的傭人房時的狂怒。他不記得自己對她吼了什麼,只感覺有一口悶氣梗在胸口,莫名地躁怒,沒來由地發火。
原因——傭人房根本不是她該待的地方,她應該在他的房裡、他的床上。
赫然發覺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他震驚的無以復加。
季拓宇像觸電般地放開擁抱她的手,彈跳起來,站在床畔,瞪視猶自安詳沉睡的那張純淨的臉龐。片刻,他毅然轉身,像逃避著什麼似地衝出室外。
·········
紫欣有好幾天都沒見到季拓宇。他總是在她睡著後才回來,而一早就又出去了,若不是女管家從他留下的換洗衣物判斷他有回來過,還真無法確定是否和他共同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這許多天。
她開始煩躁不安。
無所事事的待這麼久,他說要她簽的文件也沒有下落。
「不能再這樣待在這裡。」她喃喃自語。「太久不回去爸會擔心的。」
「Ruby,你知道怎麼才能找到季先生嗎?」紫欣問正在打掃屋子的女管家。
「先生?喔,他在二十五樓有自己的辦公室,您或許可以去那找。」
「謝謝。」
在問過確切的方向後,紫欣決定去找拓宇談清楚。
「情稍等一下,季先生現在有客人,我得替你通報一聲。」在他辦公室門口打扮人時得體的漂亮女秘書,客氣地對紫欣說。
「謝謝。」
紫欣惶惶地站在門口,既期待見到他,又感到無來由地緊張,用手抱緊了翻騰的胃。
門在此刻打開,季拓宇走了出來,只是他並未獨自一人,Rose正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
「你來這裡做什麼?」他沉下眉眼,沒錯過她眸中閃過的震驚和傷害。
紫欣很快逼自己回復。「我有事想找你。」她試著用穩定的聲音道。
「現在不行!」
他拒絕得乾脆。
撇下她,他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擁著Rose走開。
紫欣只覺一股怒氣衝上腦門,她追上他們。
「那什麼時候!?你不能就這樣把我懸在這裡,我想回台灣!」
季拓宇繃著臉,紫欣無畏地回瞪他。
一旁的Rose忍不住出面打圓場。
「你是田小姐吧,我記得那天見過你。」她對紫欣一笑,仰頭對手拓宇說:「季,不如讓田小姐與我們共進午餐,你們有什麼事可以那時候聊,我不會介意她加入我們的。」
Rose儼然一副女朋友自居的口吻刺傷了紫欣,可她挺直的背脊,堅決不表露出任何情感。
「季,好嘛——」
Rose嬌聲道,她對紫欣眨眨眼。「沒問題的,走吧!我們一起去樓下的中國餐館,那裡菜色不錯。」
老實說,紫欣對Rose施予小惠的語氣感到反感,但她選擇隱忍住,今天,她一定要從季拓宇口中得到明確的答案,無論在什麼情況下。
午餐的氣氛是尷尬的,紫欣不知道季拓宇如何能置身在曾經是他妻子的女人和現任女朋友之間,還能吃得下東西,顯然他根本不把她的存在當一回事。
當Rose自然地將塗滿蔻丹的手搭在他手背上,嬌美地微笑時,紫欣只覺得胸口一陣刺痛,頓覺眼前的美食難以下嚥。她放下筷子,不再撥弄盤子裡少得可憐的幾樣食物。
季拓宇瞄一眼她的餐盤,不悅地抿緊唇。
紫欣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因為Rose此刻正好發問。
「對了,你和季是什麼關係?」
面對Rose笑吟吟的臉龐,紫欣心虛地瞥向季拓宇。他警戒的眼神讓她寒了心,她勉強擠出一抹笑。
「算是……呃……親戚吧!」
她身份證上的配偶欄是他的名字,所以這樣說,應該也沒錯吧?紫欣忍不住苦笑。
「原來是這樣。太好了!我一直想多認識季的家人呢!等會兒李回去上班,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她等會兒還有事,不會有空的。」紫欣還來不及拒絕,季拓宇便斷然插話。
他是不想她洩露他們曾是夫妻的事吧!紫欣苦澀地想。
「那太可惜了。」Rose失望地道,驀然想起什麼。「對了,下週末我爹地要在家裡辦一個Party,是為了要引介季給一些政界人士認識,你也一起來參加嘛!好不好?」
紫欣僵住。「不用了。」她虛軟地微笑。「我可能已經不在這裡了。」
Rose正要勸說,此時她的電話響起,她看了一下來電顯示。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Rose離開坐位,紫欣立刻抓住這個機會問李拓宇。
「你說的文件辦得怎麼樣了?我什麼時候可以簽完回台灣?」
相對於她的急切,季拓字聳聳肩。
「急什麼?你還在暑假期間不是嗎?」
他蹙眉不滿地看她的餐盤。
「你今天吃得太少!」
他指控道。
紫欣瞠大眼,不敢置信他這樣漠視她的感覺,不由得生氣起來。
「我吃多吃少不關你的事,我們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我有假期並不表示我就要把所有時間浪費在這裡!」
「浪費」
這兩個字似乎挑起了他的怒氣,他沉下臉。
「你究竟急什麼?有什麼是你非立刻回去的理由!?」
「我——」
紫欣的話沒機會說完,Rose已經回來了。
「季,好消息,爹地約到歐文州長了,在Party上你就可以見到他本人——」Rose的好心情突地被一聲驚呼打斷。
只見一名女待來不及閃避向季拓宇飛奔而來的Rose,手裡捧的餐盤撞上她,裡面的糖醋醬汁灑出來,濺了幾滴在Rose的名牌套裝上。
「對……對不起。」那名女侍急得快哭出來,拚命道歉。
Rose高傲的抬起下顎,投給那女侍一個冰冷的怒視。
餐廳經理急急走了過來。「季先生,Ms.Wilson,很抱歉,您的服飾清洗費我們一定會負責的!」
紫欣在一旁看著這小小意外的發生,她原以為事情應會就此結束,不過是弄髒了衣服,既然餐廳的人都道歉了,Rose應該就會很有風度的原諒那個頻頻發抖的年輕女侍,想不到季拓宇——
「別讓我再看見這個粗心的女孩!」冷酷的聲音沒有商量的餘地。
紫欣震驚地張大眼。
「是。
餐廳經理忙不迭點頭。「今天我就解雇她,以後酒店裡的所有餐廳都不會再任用這個女孩。」
「季先生。」
女侍的眼淚掉了下來。「請不要這樣……請原諒我。」若有了這個紀錄,她以後就很難在賭城找到別的工作。
天!他怎麼可以這麼冷血!?紫欣驚惶地看向Rose,季拓宇的行為還可以解釋為女朋友出氣,可是Rose總該制止他吧!
想不到Rose不但沒替那女孩說情,還得意地揚起唇角。
在紫欣看來,她簡直就像正享受那女孩的悲慘。
「她不過是犯了個無心的錯——」一股不平之氣,令紫欣忍不住脫口而出。「有必要因此解雇她嗎?」
在場的人全靜下來,那女侍感激的目光投向她。
Rose只是一愕,隨即對紫欣笑道:「紫欣,你不懂的,對這些下人不能太縱容,金悅是全球數一數二的大飯店,怎麼能容忍這種粗心的服務員繼續在這裡工作呢?我也是為他們餐廳好。」
「是、是,MISSWilson說得有道理!」
餐廳經理立刻答腔。
若紫欣曾對Rose有任何一絲好感,現在也消失不見了。
她根本是個以自我為中心、驕縱蠻橫的大小姐。她居然還用那種「你懂什麼」的語氣對她說話,好像她是個無知的笨蛋。
紫欣氣得漲紅了臉。季拓宇究竟喜歡這個虛偽的女人哪一點!?她看向他,卻見Rose嘟起紅唇向他抱怨著衣服被弄髒了,他的反應是低聲安撫她的情緒,並承諾再買一件全新的當季套裝給她。
那女侍的存在,一個人丟了工作這樣的「小事」,很顯然的,全被他們拋在腦後。
紫欣緊捏住拳頭,感到一陣反胃。
「我得先回去換件衣服了。」
Rose皺眉道。
「我陪你去樓下選件新衣服吧!」
他慷慨地提議。
「不了,我不想穿髒了的衣服逛街。」她厭惡地撇撇唇。「我自己回去,你下午還要上班,不用陪我了,Bye。」
她在季拓宇唇上印下一吻。「晚上見囉。」
「嗯」
「紫欣,對不起,先走了,你跟季繼續用餐,下周的Party希望你能來。」她臨走前還對紫欣展開漂亮的笑容。
紫欣坐在原處,全身僵冷,無數的情緒在心中糾結翻騰,不敢置信、生氣還有心痛,極度的心痛。
不知過多久,他的嗓音自對坐傳來。「你在想什麼?」
她倏地抬眸,直視他。「你怎麼會那樣做呢?」她忍不住責備。
他的身體一震,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他點起一根細雪茄,深沉的表情藏在煙霧之中。
「為什麼不呢?」他的語氣有濃濃的嘲諷。「處罰一個女侍不過是很平常的事。」
「如果那是公平的處罰我沒話說,但你不覺得為了這點小事開除一個人太過分了嗎!?」
「過分?我不覺得,如果這樣可以平息Rose的怒氣,值得。」
「值得?你剝奪的是一個人的生計——」
他打斷她。「對我來說,一個女侍的生計,和一個可以在事業上幫助我的女人,選擇哪邊,我想是很明顯的,不是嗎?」
「你什麼事都以利害關係來衡量嗎?對你而言沒有比權勢、財富更重要的事嗎?你和女人的交往也全是基於利益考量嗎?」她驚愕地瞪視他。
他瞪著她,不發一言,冷峻的臉上閃過複雜的情緒,最後他選擇嘲諷地揚起唇。「那有什麼不對?」他說,有種自棄的輕浮。
紫欣倒抽口氣,她霍地自椅子上站起來,大步轉身離去。
「站住!」他發怒的聲音自她身後追上來。
她沒有停下來或回頭。
「站住!」
她已經出了餐廳,來到了走廊。
「我說站住!」
他追上來,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拉進安全門外的樓棟間裡。
「你就這麼跑走是什麼意思!?」他一臉狂怒,粗暴的吼聲淹沒她。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紫欣抬高下顎,遞給他一個冰冷的目光。
「為什麼?」他的唇扭曲成一個譏諷的笑。「你覺得我市儈?低劣?你很失望,因為我不是你幻想中的正義騎上?那你又憑什麼指控我?其實你還不是跟我一樣。利用純真的外表當武器、用善良的謊言當借口,最終還不是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我愛上你從不是為了你的錢!」眼淚震出她眼眶,她真的太生氣了,「不要用你的價值觀來評論我!」他怎麼能把她的感情當成這麼廉價污穢的東西!?
「你始終不承認,是嗎?」
他向她逼近,紫欣退到牆邊,她的身體介於冰冷的牆面和他因怒火而熾熱的軀體之間,他的臉貼近,修長的手沿著她頰邊滑下,箝住她纖細的頸項。紫欣僵在原地,眼睛大睜,他黝合深沉的黑瞳中映照出她驚惶的面容。
「你講得還真好聽,說是來給我自由的,大大方方簽好離婚協議書,你敢說你的動機真是完全純粹的嗎?你敢說你心底沒有一絲期待,期待我在見到你之後跟你舊情復燃?」
「我沒有!」
「你有!」他的手無情地收緊了,讓她幾乎無法喘息。「你從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停地在誘惑我——」
「胡說。」她困難地吐出抗議。
他繃著冷硬的面孔,黑眸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
紫欣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而後,他一言不發地轉身,丟下她走了出去。
·········
紫欣瞪著緊閉的安全門,緩緩抬手,顫抖的指腹按在唇上。她沿著牆滑倒在地上,長裙遮住了虛軟的雙腿。
就這樣,她蹲坐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門外依稀傳來擾攘的人聲,門裡的她卻覺得徹底孤寒。
她抱住翻絞的胃,閉上眼睛。
他是對的——
她一直愛著他。剛剛那個灼熱的吻徹底摧毀她自欺欺人的謊言。
她為什麼要跋涉千裡來找他呢?美其名是來見他最後一次,徹底劃清二人的界線。其實,若真的看開了、放手了,又哪裡需要多此一舉呢?
難道她不曾私下盼望過、不曾偷偷幻想過,他會後悔多年前的離開,並懇求她回到他身邊?
這樣的她其實是貪心的、狡猾的,只是如他所說,她連自己都欺騙了。
這個領悟令她緊抿雙唇,無疑的,她唯一愚弄的人只有她自己,至少季拓宇一開始就著穿她了。
紫欣從地上站起來,神情木然地走出安全門,走入人群之中。
一路上,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反覆反省她一切的愚行。
等她回到他家時,她已經不再迷惑了。她打開門,走進她的房間,開始將衣服一件件放入行李箱中。
她決定離開——
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8:56 PM
第七章
九月五日一九九五天氣睛(你離開的第1830天)
親愛的,回到家鄉的感覺很好,在母校教書的感覺也很好。
女學生們個個鬼靈精怪的讓我傷透腦筋,卻又覺得她們可愛的不忍苛責。看著她們常讓我想起過去的自己,那時我是個愛幻想的女孩,一下課就跑到海邊的山崖,偷偷看著你家的別墅,做著白日夢。
呵,其實現在的我與當年並沒有兩樣,雖然有了別墅的鑰匙,我還是喜歡跑到屋上,吹吹海風,曬曬太陽,再來就是想你,專心的想你。
爸老是罵我長不大、不肯面對現實,每回我從海邊回來,他都要生氣老半天。
不知是哪裡來的念頭,他老是問我在台北有沒有認識別的男孩子,回來數書以後他更變本加厲,一天到晚逼我去相親。
天哪!我結婚了呀!難道他忘了嗎?
不過我不能這麼頂撞他,他又會發脾氣。
為什麼我身邊的人總是忘記你,試圖忽略你曾存在的事實?他們甚至勸我忘記你。
我做不到,我一輩子也不可能把你忘掉。
為什麼他們就是不能理解呢?
·········
季拓宇坐在辦公桌前,瞪視電腦螢幕不斷跳動的數字。
一個月前他把百分之五十的資金,投注在一家新興高科技公司上。與Wynn之間的競爭已漸漸令他失去耐心。在下次董事會召開前,如果他可以得到足夠的資金,那就可以擠下Wynn得到金悅的經營權。
事實證明他的投資策略是對的,那家高科技公司的股價,在一個月內已連漲了三倍。
20.l……20.15……21.20……21.25……
螢幕上的數字不斷往上攀升,他的財富也以驚人的倍數成長,季拓宇盯著數字的變動,卻視而不見。
他應該興奮的,他所夢想的就要得到了,可是為何他卻絲毫沒有高興的感覺?
紫欣,就是讓他在辦公室裡呆坐一夜的理由。惱人的是他似乎就是無法將她自腦海中抹去,更令他厭惡的是,一想起她就會令他呼吸一窒,像個年輕小伙子一樣灼熱不已。
他後悔給了她那一吻。
他的原意只是要教訓她,他懊惱地低吼,真是笑話!他以為他老練的足以全身而退,沒想到在碰觸她的那一刻全然失控了,若不是他及時克制自己,他可能當場便佔有她了。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有這麼強烈的反應,不。他陰鬱地糾正自己,有過這麼個女人——那是七年前的她。
但這個確認並沒有讓他心情好一點,反而更糟。
他的秘書敲門進來,端了一杯濃咖啡。
「季先生,咖啡。」
「謝謝。」
「您昨晚一直待在這裡嗎?」女秘書擔憂地問。「這樣熬夜工作對身體不好喔!」
「我知道,謝謝你的關心。」
「對了,證券經紀打了電話,問你是不是要高價先出一點貨。」
季拓宇望了眼電腦螢幕。
21.50……21.60……21.65……
「再等一段時間吧!」
「是,我會告訴他的。」女秘書走出他的辦公室。
螢幕上的數字依然跳躍著,他喝了口咖啡,視線不經意捕捉到桌邊一個閃亮的物體,便就此定住不動了。
那一對珍珠在燈光下,如同溫潤的淚滴。
它們一直在那裡,一個離他最近的位置,陪伴他。
他試圖忽略它們,可是卻未真正丟棄它們。為什麼呢?為什麼……
彷彿驀然醒悟了一些事,他震撼不已。
「季先生,有位小姐找您。」女秘書的聲音喚醒他。
「是誰?」
「她說姓田。」
季拓宇眸中閃過一抹慌亂,不過很快地回復過來。「讓她進來。」
「是。」
季拓宇下意識地將桌上的珍珠放進襯衫口袋,她走進來的時候季拓宇瞇起眸,憤怒、怨懟,及一些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的情緒在心頭翻騰。
她的肌膚晶瑩閃亮、眸子清澈,沒有黑眼圈或睡眠不足的跡象,她穿著高領削肩的白色洋裝,烏亮的秀髮綁成一條長長的髮辮,顯得清麗脫俗。
拓宇惱怒地想,顯然為了那個吻徹夜無眠的只有他。
「早。」她先開口,無視他陰沉的臉色。
「你又有什麼事?」他嘲弄地揚起唇角,諷刺她連續二天主動到辦公室來找他的行為。
傷害閃過紫欣眼底,但她仍勉強自己直視他。「我來,只是想告訴你,你說的話我認真想過了,我承認你說的對,不是飛上枝頭那一段。」她苦笑。「而是,我確實不是抱著純粹的心情來找你的,我很抱歉。」
她的模樣像個做錯事但坦然承認的小女孩,堅定、理性,卻又掩不住柔弱無助的氣質。他有種強烈的渴望想緊緊擁抱她,狠狠吻她到她那張小嘴裡除了他的名字再也講不出任何話來,這該死的念頭不僅令他全身著火,更嚇壞了他自己。
「你要說的就這些?」他刻意用懷疑的語氣打擊她。「為了這麼一件小事你特地跑一趟?其實你是找借口要來見我的吧!」
季拓宇從來沒用過這麼苛刻的語氣對女人說話,生平第一次,他的紳士風度、優雅自信全消失了,連他都不禁深深厭惡起這樣的自己。
可凡是牽扯到田紫欣,他發覺沒有什麼是平常的。
「不,你誤會了,我來是要告訴你,我已經在另一間酒店訂了房,現在就要搬過去,這是飯店的資料。」她放了張紙條在他桌上。「我會再待在這裡一個星期,你可以讓你的律師和我聯絡,我向你保證,以後我不會再來煩你了。」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她。
她不安地扭著手指。「呃……我想,就這樣了,再見。」
「等一下!」在她轉身時季拓宇突然感到一陣心慌,忍不住站起來。
「聽我說,昨天我——」
他的話永遠沒辦法說完,因為他的秘書在此時突然衝了進來。
「季先生,不好了!」
「什麼事?」
「證券經紀現在在線上,他說……唉啊!反正您先看股價,我把他的電話接進來,您跟他談,快!」
季拓宇的心陡地下沉,他的秘書一向沉穩,除非真的有重大變故,否則不會慌成這樣。他立刻將目光移向電腦螢幕。
和剛剛相反,股價正失速下跌——
20.00……19.00……18.00……
「Shit!發生什麼事?」
女秘書按了桌上的通話鍵,證券經紀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了出來。
「季先生,R公司的工廠發生爆炸,剛剛傳來的消息,現在價格狂跌。」
「立刻賣出!」季拓宇吼道。
「賣不掉哇!我已經掛單了,可是委賣幾十萬張,根本賣不出去!」證券經紀的聲音像快哭出來。
季拓手揪然變色,倒坐在扶手椅上,一時無法消化這個惡耗。
「季先生……」證券經紀在電話那頭猶豫著。
17.00……16.00……15.00……
季拓宇注視數字的變化,他的眼神很可怕,聲音卻很鎮定。
「沒事,你賣單先掛著,聯絡R公司那邊的高層,確定爆炸的損失,暫時就這樣,隨時Call我。」
「好的。」電話匆匆掛了,從聲音聽來,似乎季拓宇的指令已讓那名經紀安心不少。
「季先生,怎麼辦?那是我們公司一半的資金啊!」女秘書還是憂心仲忡。
「別擔心,現在情況還不明,最糟的情況,我們手上也還有一些現金。」
「可是這攸關下個月的董事會啊!您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競爭董事長的位子,這下——」
「我說沒事。」他揚起手制止她,堅若磐石的穩定姿態足以讓不安的員工跟著他放鬆下來。「別忘了我還有Wilson家的支持。」
「噢,是的。」這回連女秘書也被他說服了,她的表情不再恐慌。「那季先生找出去了。」
女秘書走後,季拓宇的肩垮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一變。
數字還在跳——
15.00……14.30……14.00……
他瞪著螢幕,眼中佈滿可怕的血絲。
紫欣屏息注視他,剛才的一陣狂亂,她根本沒機會出去,所以目睹所有的經過。包括他的震驚,他迅速的恢復,在屬下面前扮演一個完美的上司,理智的作出決策並安定人心,她深深佩服他的智慧、力量及勇氣。
她幾乎就要相信他對秘書所說的,沒事,沒有任何困難可以擊倒他。
但就在門關上那刻,他的面容一片慘白,他全身僵硬,嚴肅的死盯住螢幕。
紫欣心一驚,這才明白事情有多嚴重,而他剛剛的故作輕鬆其實是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他的自尊心極強,什麼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她記得季媽媽曾告訴過她,他總以悠然自若的姿態示人。其實要達到他目前的位置,他一直把自己繃得很緊吧!其實,他是很辛苦的吧!
說不上來是一種怎樣的衝動,紫欣走上前去,啪地一聲關掉他的電腦。
他瞪視她,彷彿這才驚覺她還在。
「你為什麼還不走!?」他惡聲惡氣地對她吼道。「你不是說要走嗎?不再看到我,那你還待在這做什麼?想看我的笑話?看我失敗,你覺得很開心?是,這是我的報應,我是個市儈、勢利的渾蛋……
她伸出柔軟小手摀住他的嘴。
「你不是渾蛋,不可以這樣說你自己。」她輕柔但堅定的告訴他。「你只是遇到一點小小的挫敗,誰都不能預測天災人禍,你沒有錯,只是運氣不好。」
「不!」他用力捏緊她的手,將它拉開他的唇。「我太心急,忘了不該將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這麼簡單的道理!Shit!我季拓宇居然會犯這麼可笑的錯誤!」他厭惡地咒罵自己。「這樣還想入主金悅,根本沒有那個能耐——」
「你有的!」紫欣抬高了聲調與他爭辯。「你臨危不亂,你在屬下面前指揮若定,你絕對有能力扭轉局勢的,你是最棒的企業家,我相信你,你的員工們也都相信你!」
季拓宇怔住,微訝地看她激烈的語氣和漲紅的小臉。
「你沒有錯,知道嗎?」
他無法言語。
「你已經很棒了,不要再苛責自己了,好嗎?」
他一把將她拉向自己,用力地、緊緊地擁抱她。
從來沒有,他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失控,不曾發洩過真實的情緒,不曾像個挫敗的孩子一樣胡亂發脾氣。
只有她——
只有在她面前,他所有的面具都崩解了。
他的擁抱令她窒息,他的手臂彷彿要把她壓碎,紫欣疼得幾乎掉下眼淚,可是她沒有掙脫,安靜地讓他抱著,她知道他正在宣洩他的挫敗。
她靠在他身上,把臉頰貼在他的胸前。「我們出去走走吧!好不好?去看海,我好想念海……」
·········
那是個突其如來的、瘋狂的念頭,紫欣怎麼也想不到——
三個小時後,他們真的置身在加州著名的海灘,雖然說他擁有私人的飛機,但也確實太誇張了。
他們站在沙地上時,已近黃昏,火紅的烈日褪去炙人的光芒,懸在海天交接處。沙灘上的遊客不多,海面上有點點帆影,玩風浪板的高手御風而行,幾個精彩的迴旋動作贏得遊客的喝采。
季拓宇咪起眼看他們,眸中閃過某種渴望。
「記得你以前很厲害的,現在還常玩嗎?」紫欣淡淡地笑問。
他愣了一下。「不。」聲音帶著難掩的失落。「從研究所畢業以後,就再沒玩過了。」
他們在沙灘上坐下來。他的襯衫解開三個扣子,露出黝黑健壯的胸膛,袖子捲起來,二條修長的腿伸展開來,他濃密的黑髮被海風吹得凌亂,卻狂野俊逸得不可思議。
紫欣看著他。七年前,他們也曾常常這麼一起看海,只是他已經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男人,而他們之間也是,再也回不去那年夏天。
突如其來的疼痛熱辣了她的眼,她眨眨眼睛,壓下不愉快的思緒,今天來是要讓他放鬆的,她不要她的情緒成為他的另一個負擔。
「你知道嗎?」她刻意輕快地說。「我也曾自己試著玩過,你教過我的嘛!可是摔得很慘。」她吐吐舌頭。「果然我還是做不來!」
「傻瓜,你一個女孩子怎麼搬得動那些器具?而且一個人單獨練習也太危險了。」
「沒關係,那片海我早就熟悉了,你不是說過我是人魚嗎?」她笑。「而且,我也不過是想抓住一點我們曾在一起的記憶……」發覺自己說了什麼,紫欣的聲音逸去,低下頭。
當思念太過沉重,無可遁逃,只能借由曾一起去過的地方,做過的事來稍稍撫平想念的心情。顯然這麼做的只有她,他並不會做這種無謂的事。
「那個夏天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他突然開口,嚇了紫欣一跳。
「你……說什麼?」
他炯炯的目光盯住她。「我遇到一個真正令我心動的女孩,從沒人能讓我如此深深迷戀。」
紫欣的心陡地漏跳一拍。「呃……」紅暈染上她的雙頰,她不知道要說什麼。「謝謝……」
「可是她同時也令我由天堂墜落地獄,我今生最大的屈辱也是緣自她,所以我氣她,氣她背叛我對她最完美的想像,我故意跟她的好朋友上床,故意讓她看見,故意丟下她離開。」他扯出一個苦澀的笑。「我故意傷害她,為的是想讓她感受和我相同的——美夢破碎的痛苦。」
血色自她臉上逝去,聽完他的話,眼淚自她的眼裡落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她點頭,晶瑩的水珠無聲墜入沙中。
他凝望她垂下的螓首,優美白皙的頸項,久久不語。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抬頭,燦亮的笑裡有淚珠閃動。「經過這麼多年,我總算搞懂了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把它談開來是好的,我會學著拋開過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喜歡她說拋開過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他覺得——他不確定到底是什麼——好像被奪走了原本該屬於他的東西。
他陰沉的注視讓紫欣不安,想起今天把他帶離辦公室的目的——讓他忘了公事上的煩惱。她撐起一個笑容。
「我們走走吧!」她站起來,拍掉裙上的白沙。
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後。他們一起脫掉鞋子,把腳浸在涼爽的海水裡,一起注視橙紅的晚霞漸漸轉為灰紫。
沙攤上現在只剩他們二個人。
「該回去了……天黑了。」她的喃話像無可奈何的歎息。回去,也就代表他們之間的徹底結束,以後再不能看見他,這念頭刺痛著她。
「紫欣……」他喚她,低沉的,有種壓抑的溫柔。
她不敢抬頭,怕他看見自己的脆弱,於是她急急往前走,拋下他。突然腳下一個踉蹌,她往沙灘墜落。
「小心!」他抱住她,減緩了她的跌勢,這下他們全躺在沙灘上,他懸在她的上方。
一如當年,他第一次吻她的情景。
他俯首注意她,而紫欣清楚的意識到他的目光,回望著他,呼吸梗在喉間。他是否也想起了當年……
縱使在暗淡的光線下,他的目光還是清楚而強烈。他的視線在她的唇上游移,他臉上的每個線條都在訴說他的慾望。
她忍不住輕喘,而就在此刻,他的唇溫柔的覆住她的……
··········
城市的燈火愈來愈近,飛機在夜空裡航行,緩緩降落在地,在引擎聲停止運轉的那一刻,紫欣感覺腦中的電源也關閉了,世界不再光亮。
旅程的結束意味著他們將回到現實,這段小小的逃脫和他們發生的事都將成為過去。
踏出機場大門,紫欣僵硬地對他微笑。「呃——我想就這樣了,我自己回飯店。」
「胡說,你今晚還是住我那裡。」他粗聲道。「別去住那什麼鬼飯店了。」
「可是——」
「你的行李還放在我辦公室不是嗎?」他蹙眉,惱怒她的堅持。
在紫欣猶豫的片刻,他握住了她的手,強勢地將她塞進他的車裡。
一直到他們進入飯店,他的手始終沒放開過。
他的手又大又溫暖,肌膚的相融讓紫欣感到一種又甜又苦的複雜滋味。
不要對我這麼溫柔,她在心裡悲喊著,明明知道他們之間不會有結果。
他們經過賭場,來到專屬電梯,一路上紫欣接觸到一些好奇的目光,她和他的模樣確實有些「奇特」。二人的頭髮都有些凌亂,衣服上也許還沾了細沙,再加上他這麼肆無忌憚地牽著她。
「別這樣。」她試著抽回手,卻引來他不悅的瞪視。
「季先生!」有個怯弱的聲音插入。「還有這位小姐,謝謝你們。」
紫欣微訝地看見昨天那個因為惹怒Rose而被解雇的女侍,感激地對季拓字深深一鞠躬。
「經理告訴我,李先生給了我另一個在客房部工作的機會。」
「算了,只是小事。以後注意一點。」
「是,我會的,謝謝您。」
女待再次鞠躬後輕快地走開,紫欣訝異地轉頭看李拓宇,而他只是尷尬地繃著臉。
「咳,Rose只說不想再看見那個女孩,我想,她不可能接觸到客房女侍。」
紫欣還是一直看著他,嘴角大大的彎起,她感到好快樂,他根本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種冷血勢利的樣子,這個體認讓她幾乎要興奮地飛起來。
「夠了!」電梯門關起,他低聲咆哮著將她壓在大理石牆上。
是她看錯了嗎?他居然臉紅了,紫欣笑得更燦爛。
「別笑了!」
下一秒他已經捧住她的臉,熱切地俯首注視她。
「你知不知道,你那種眼神可以把一個男人逼瘋!」他的吼聲漸漸低沉,他的頭落下,紫欣知道他就要吻她了,她全身因強烈的期待而輕額。
「叮!」
電梯門打開中斷了這神奇的時刻,他急切地拖著她往房門走,紫欣的心跳狂擂,她好像明白了他想要做什麼,最糟的是她自己也體驗到和他如出一轍的急迫。
「季,你終於回來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在門後迎接的是一聲泣訴。
一抹紅色的身影自沙發奔向季拓宇,投入他懷中,衝斷了拓宇的紫欣交握的手。
「你跑到哪去了!?我急都急死了!」Rose邊哭邊喚怨地說。「我知道R公司的事,你一定氣壞了,畢竟你投入這麼多心血和資金。」
她抬起頭鼓勵地對他一笑。「不過你不用煩惱,爹地那邊我跟他求過了,他會幫你,還有媽咪也可以運用她在銀行的影響力。」
紫欣失神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沒有人注意她的存在,她知道就在幾分鐘前熱烈擁著她的男人已經不見了,現在他的眼神為另一個女人而發亮。
他的選擇是顯而易見的,Rose才是那個配得上他的女人,紫欣強忍住襲上胸口的痛楚,悄悄地退了一步,再一步。
Rose突然意識到紫欣的存在,一種女性的直覺,她瞇眼滿含敵意地瞪視她。「季,你下午就是跟她出去的?」她提高了聲調。「為什麼?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沒有!」紫欣想也不想地就搖手否認。「請你別誤會,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你們聊……我……我走了。」她再也撐下去,白著臉匆匆逃開。
「季?」Rose咬緊紅灩下唇,特別是當她回頭看見季拓宇注視紫欣離去時僵硬的表情,妒火一旦引燃就不可收拾。
「你老實告訴我,她是誰!」她再也不顧什麼形象了,怨怒地一拍季拓宇的胸膛。
心口處因突來的壓力而疼痛,他突然想起他隨意擺在左胸口袋的珍珠。
「她是我的妻子——」在他還來不及會意過來時,已經失神地衝口而出。
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8:57 PM
第八章
一月一日二○○○天氣晴(你離開的第1947夭)
新世紀的開始,親愛的,你正在做什麼呢?
對了,我忘了,在我寫這句話的時候,你的時間還停留在二十世紀。
帶著一支能同時顯示二個時間的表,為的是方便我想像——
是的,親愛的,我常常在早晨醒來時,想像你正吃著午餐;在我看夕陽時,想像你正沉入夢鄉。
幻想有時很有趣,但更多時候會讓我陷入無名的悲傷。
親愛的,你能不能告訴我——
什麼時候我倆的時間才能重疊呢?
·········
「爸,我換旅館了……嗯……我告訴你新的電話跟房號,你不要擔心,我很好,只是想多玩幾天……什麼!?阿民哥要來找我?不用了,你叫他不要來,我真的沒事……他已經出發了!?」
紫欣不可置信地瞪視話筒。
「好,我會去接他。」她歎息。「再見。」
她實在沒有任何心情見人,特別是在這個情況之下,阿民哥來只有增加她的壓力。
現在多想也無濟於事了,再幾個小時他坐的飛機就會抵達拉斯維加斯,她換了衣服,拿起隨身的皮包,準備往機場出發。
········
「這就是有名的火山Show喔!」
「你看,這裡還有巴黎鐵塔和凱旋門……」
「這個旅館像不像金字塔。」
紫欣租了一輛車,載阿民遊覽城市的著名景點。
阿民一向不多話,今天他似乎比往常更沉默,那雙彷彿能透視他的黑眸令紫欣坐立不安。
「我們去吃飯吧!有一家餐廳很不錯。」紫欣故作輕快的說。
阿民沒意見,跟她在一起時,他一直是順著她的。
她帶他來到金悅的意大利餐廳,也就是她與季拓宇重逢的地方。
阿民侷促地僵坐在椅子內,他們簡樸的衣著和這家高級餐館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侍者問他們要點什麼菜,阿民漲紅了臉,搖頭,將菜單推給紫欣。紫欣為二人點了餐,心裡有絲後悔選了這間餐廳,她的粗心無意間讓阿民受窘了。
「明天我再帶你去參觀新開的阿拉丁飯店好不好?」在等待上菜的空檔,紫欣打破沉默。
阿民臉上沒有興奮。「我哪裡也不想去。」他搖頭,嚴肅地望著她。「跟我回去吧!紫欣,這裡不適合我,也不適合你。」
笑容僵在紫欣的臉上。「我知道,我沒想過要在這裡久待。」
「那你為什麼還不回去?你來了這麼久,我和你爸都很擔心你。」阿民皺起眉。「是那傢伙為難你嗎?」
阿民對季拓宇一直很不滿,不只是因為當年他狠心地拋下紫欣離去,更因為七年來,他看夠紫欣為那個負心漢癡守癡等,而他也一直守候著她……
紫欣急急否認。「沒有!他沒有為難我,我之所以在這裡只是要等一些律師的文件。」
阿民定定地注視她,在這個一起長大的朋友面前,紫欣感覺自己像個透明人,被人看穿所有的思緒,她避開視線。
「紫欣,你是不是見到那傢伙之後又動搖了?」阿民的雙掌握成拳放在桌子上,顯示他難以壓抑的激動。「我就知道會這樣!你不要再傻下去了,那傢伙根本不會對你認真,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夠了,別再說了!」紫欣漲紅臉打斷他。阿民的話像個熱辣的巴掌,不僅打醒了她,更血淋淋地掀開她內心最羞於對人啟齒的癡念。
她深吸口氣,平息翻騰的情緒。「我跟他真的沒什麼,你別胡猜,事情辦完我就回去,以後不會再和他有任何關係了。」
侍者在此時送上開胃菜,適時緩和了緊繃的氣氛。「吃吧!」紫欣勉強勾起唇角。「很好吃的,你試試。」
阿民突然伸手越過桌子,握住紫欣冰冷的小手。她蒼白著臉面對他。
「紫欣。」他灼灼的視線有著令她難以承受的熱力。「跟我回去吧!不要再做無謂的夢了,我雖然學歷不高、沒有很多錢,但是我有一間店,可以好好照顧你,我不會讓你難過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相信,她絕對相信如果跟阿民哥在一起,絕對不會有像現在的痛楚、糾纏,執意追逐一個不屬於自己世界的人,為難自己,也為難別人。
如果她愛的是阿民哥……如果她能……
紫欣斂下目光,她沒有抽回手,任他握著。
「我相信。」她說,眼中水漾漾地,分不清是笑還是淚。
季拓宇步入餐廳看見的便是這一幕——在靠窗的情人座上,她和一個男人對坐,她的手被那男人握著。他的臉迅速沉了下來。
「那不是紫欣嗎?」顯然在他身旁的Rose也見到了,她提高聲調說。「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誰?他們看起來好親密呢!」
那天知道了季拓宇和紫欣真正的關係時她就氣憤不已,雖然季後來說明他們只是徒有虛名的夫妻,可是Rose仍對紫欣妒憤不已,因為她看得出季對她的感情不像他說的那麼簡單。
季拓宇拉著Rose往前走,眼中冒出狂騖的怒火,他用力掐緊她手臂的樣子似乎忘了他還挽著個女人。
「紫欣。」那二個字自他咬緊的牙縫迸出來,可是他沒看她反而瞪著阿民。
阿民立刻站了起來,挑釁地回瞪他,一種男性的戰鬥本能讓他們像兩頭猛獸對峙著,氣氛一觸即發——
「好巧,在這裡遇到,我跟季也正想來這兒享受一頓浪漫的晚餐呢!」Rose是最鎮定的一個,雖然季明顯的妒意讓她很得牙癢癢,她還是懂得克制情緒並尋求最有利自己的語言來戰勝對方。Rose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
「紫欣,這位是你的男朋友嗎?為我們介紹一下嘛!」
紫欣臉上毫無一絲血色,她強撐起一抹虛弱的笑。
「阿民是我的朋友,昨天剛從台灣來的,阿民,這是拓宇,你見過的,這位是Ms.RoseWilson,拓宇的……女朋友。」
時至今日,「女朋友」這三個字仍能令她的心像被針紮了般疼痛,也許她畢竟還跳脫不了吧,紫欣苦澀地想。
「朋友?什麼樣的朋友會不遠千裡的從台灣追著你來?我想你們一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Rose輕笑。
季拓宇的臉上佈滿烏雲,緊咬的牙關讓他脖子上青筋暴凸。
紫欣低下頭,沒回應Rose的譏諷,當然也沒看見季拓宇的表情。
「不如我們四個一起用餐吧!」Rose決定乘勝追擊,她已經看出季和紫欣間的裂縫愈來愈大了。
「不用了!」紫欣顧不了禮貌的立即回絕。她不認為自己受得了,看他和Rose在一起。
「為什麼不呢?」季拓宇低沉的嗓音響起。「我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他拉開位子坐了下來,甩開餐巾,鋪在膝上,才抬頭對阿民說:「不介意吧!我們可以彼此多認識認識。」他說的話很熱絡親切,眼神卻冷冽無比。
阿民繃著臉。
這頓晚餐對紫欣而言像煉獄一樣難熬。
二個男人像隨時要撕裂對方的模樣,只有Rose情緒很高亢,不斷要她當翻譯,詢問阿民的職業,他跟她是什麼關係,怎麼認識的等等。
終於等到上主菜,Rose才安靜下來用餐,紫欣卻覺得食慾全無了。
「多吃點,你容易貧血,吃牛肉時身體有幫助。」阿民對紫欣說。
「別喝那麼多酒,會醉。」
「我知道,謝謝,阿民哥。」
季拓宇端詳著他們,雙眸瞇緊。
他太清楚紫欣對他的迴避了。每次他望向她,她總是在和Rose、阿民說話,特別是阿民,她溫柔地在他耳畔翻譯的樣子,幾乎令他捏碎酒杯。
即使她的視線對上他,她也立刻轉開,彷彿他不存在,而當他試著加入他們的對話,直截了當地問她某個問題,她則回以令他氣絕的簡短字句和禮貌疏離。而現在那個男人居然當著他的面,表現出對她的關懷和疼寵!
他看見紫欣又困擾又無奈地對阿民硬逼她吃完的牛排嘟起紅唇,她的小嘴才微微噘起,李拓宇的胸口彷彿被人重擊一拳——那個呵護、逼她吃東西的人應該是他!那個陪在她身邊的應該是他!
為什麼現在他身邊坐著的是一個化著濃妝、驕恣任性的女人,而清麗纖弱的她坐在他對面,他卻不能也無法擁抱她,只能眼睜睜看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他為什麼讓自己陷入這種絕境!?
突然間,胸間升起一陣洶湧的情緒,有慌亂、驚恐,還有莫名的怒氣和嫉妒,他感覺自己就要失去某種重要的東西卻無力挽回。
「我們先走了。」好不容易捱到吃完甜點,紫欣已經頭疼不已,恨不能立刻離開。
「別急著走嘛!」Rose挽留,她笑得燦亮,因為從季陰沉的臉色看來,她的詭計已經得逞了。
「不,我還想帶阿民去逛逛,所以……」紫欣勉力支撐著把禮貌的話說完,她再也撐不下去了。「再見。」說完,她拉著阿民走開。
自始至終她不曾迎視季拓宇那森寒眸子。
季拓宇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的背影,春男人溫柔地將手環在她肩上的模樣,直到他們消失……
·········
她帶了阿民去看水舞、去看火山表演、去看海盜船,去看威尼斯運河裡的小船貢多拉。明明是累得要倒下來的身體,卻依舊逞強地硬撐著,她不敢停下來,怕一旦有一絲空隙,難過會無賴地趁虛而入,讓她終於承受不了而崩潰。
他們一直到午夜才回到飯店。
阿民護送她回房間,在她房門口,他突然開口:「紫欣,你還在乎那個傢伙是嗎?」
紫欣一震,「阿民哥……你……你在說什麼嘛!」她低著頭,想把鑰匙插人孔中,試好幾次卻都不成功。
「紫欣——」阿民乾脆握住她的肩,逼她正視他。「你不是答應過你爸,也答應過我,要斷了對他的幻想嗎?」
「我跟他沒什麼,真的!你也看到的,他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那麼漂亮、家世又好,他們很配。」紫欣顫著音道。「很配……Rose才是適合他的女人。」
阿民看著她的表情有濃濃的沉痛。
「你不要再騙我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一整個晚上都在強顏歡笑。」
紫欣瞠大眼愕然瞪著他。
然後她驀然領悟,阿民的話刺中她心底的痛楚,每一次、每一天,看著季拓宇和Rose在一起,她的傷口也就更深一層,不斷淌血,再也無法癒合。
她的淚無預警地掉了下來。
「紫欣——」阿民寬厚的大掌拍著她的肩膀,有些無措地撫慰著她。「別這樣,忘了那個渾蛋,我會盡力保護你、愛惜你,絕不讓你再有委屈,好不好?」
紫欣的淚落得更急了。為什麼她愛的不是阿民哥!?他穩重、有責任感,最重要的是他愛她。
「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他的雙手溫和地搭在紫欣雙臂上。
他的眼神如此誠懇,令她無法拒絕,當他紅著臉,俯下頭,乾燥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她沒推開他。
沒有。在雙唇相觸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沒有心跳加速、沒有難以呼吸,她沒有感覺。
一點也不像季拓宇的吻!
這念頭一閃入她腦子,她立刻醒過來,抽開她的唇。
「對不起。」她不安地退開,在二人間設下距離。「阿民哥,我——」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一個低沉嘲諷的聲音響起,紫欣迅速轉頭,視線對上季拓宇那雙冷厲的眸子,一股莫名的罪惡感升超,她無措地退後。
「你在這裡做什麼?」阿民怒視他。
「這應該是我的問題吧!」季拓宇沉下眉眼,冷冷瞪視他。「三更半夜,你在我『妻子』房門前幹什麼?」
「姓季的,你還好意思說紫欣是你的妻子,這些年你可曾把她當妻子過?」
「那是我和紫欣的問題。」他咬牙切齒地道。「和你這個『外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不是外人!」阿民不甘示弱。「紫欣今晚已經答應要嫁給找了。」
「你答應要嫁給他!?」季拓宇轉頭怒瞪她,雙眸危險地瞇緊。
「我……」紫欣無措地結巴,她沒看過拓宇那麼生氣的樣子,素來鎮定、優雅的他竟會氣得像要爆炸,她覺得恐懼,原來要說出的否定也梗在喉頭。
「沒錯,姓季的,紫欣不要你了,你死心吧!」偏偏阿民還在一旁火上添油。
紫欣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季拓宇揪住阿民的衣領,如迅雷一般,掄拳就往他頰上落下。阿民在無預警下被打倒在地,他立刻怒沖沖地爬起來,衝向季拓宇,二人扭打成一團。
「不要打了!」紫欣尖叫著衝上前去,抱住季拓宇,回頭對阿民說。「阿民哥,別打,求求你,冷靜一點!」
二個男人鼻翼翕張地互瞪,全身肌肉緊繃著,要不是紫欣擋在中間,恐怕已經撕裂了對方。
「讓我跟他說說!」紫欣哀求地看阿民一眼。
「紫欣,那種人根本不用——」
「阿民哥,求你——」
阿民咬牙,好半晌,才終於點頭,悻悻地瞪季拓宇一眼後,走回自己的房間。
他們剛才的吵鬧已引來幾個好奇的旅館住客開門探頭看熱鬧,紫欣漲紅了臉。
「進來吧!」她說,開了房門,讓拓宇進入。
關上門後,室內是窒人的死寂。
紫欣低頭從包包裡拿出面紙。「你……受傷了。」她擦拭他流血的唇角。
他握住她微顫的小手,她一慌,試著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根本不在乎是否捏痛了她,他扭曲的臉令她害怕。
「原來這就是你急著回台灣的原因?」他咄咄逼人的問。「你迫不及待想回去見你的情人,是不是!?」
紫欣倒抽了口氣,憤怒取代了恐懼。「等一下,你——」
「你說的真好聽,放我自由,其實是想跟情人在一起——」
「那又怎樣?我跟誰交往,關你什麼事?」她反駁。
他倏地緊瞇雙眸,令紫欣挑釁的怒意化為背脊上的寒顫,她勉力直視他。
「你是我老婆。」他一個字一個字自咬緊的牙縫中迸出來。
「我不是。是你自己說,我們的婚姻根本不存在!」
「是嗎?」他挑眉,分明的五官變得僵硬萬分。
「你為何要在乎呢?」紫欣心痛地應道。「你還不是有了Rose,你憑什麼像個吃醋的丈夫一樣指控我?」
「吃醋?」他重複這二個字,回想她與別人親吻的模樣,一股白熱化的妒火奔竄過他的身體。「沒錯!我是在吃醋,該死的,我不要別人碰你!」
「你不能對我做這種要求!」委屈的淚衝進她的眼眶。「我們的婚約又沒有效力!」
季拓宇驟然逼近她,令她屏住氣息。
「那麼我想,我得使它生效。」他低沉、暗啞的聲音幾乎令她毛髮聳立。
「什麼,你是什麼意——」
她的話永遠沒機會問完,他伸手攬在她腰間,讓她貼住他,而他的另一隻手托住她的下顎,令她的臉無助地仰起,他深沉的黑眸有火焰閃動,鎖定她的唇。
「你會是我的老婆!」他的唇以堅決的佔有慾望攫住了她的,這次沒有閃動堅定的決心。
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8:58 PM
第九章
七月二日二○○一天氣雨(你離開的第2505天)
昨天,當他們打電話通知我,爸在警局昏倒進醫院的時候,我被這個消息震得無法思考。
爸沒事,只是血壓高了些,可是當我看著躺在床上的爸,這才驚覺他老了好多好多。
他一直為我的事煩惱著,我知道。一個星期前,你媽媽委婉地告訴我,你在美國有了要好的女朋友,我就睡不著覺,眼淚常不自覺流下來,停也停不住。
我不孝,讓爸看出來了,所以他才會這麼擔心。
其實我知道,他一直希望我能忘掉你,接受別人。尤其是阿民哥,他提了好幾次要我嫁給他。
我又何曾不想聽爸的話,如果我真能忘了你,重新開始一段新感情,一定會輕鬆許多吧!
可是,親愛的,可悲的是,我做不到啊!
等待你、思念你,已經變成我戒不掉的習慣,我習慣站在海邊的那個崖上遠望,可是並沒望見我想見的,你一直不曾回來。
昨夜,我又夢見你,你穿著雪白的襯衫,黑色的長褲,游灑地向我走來。
「願不願意陪我參加舞會?漂亮的小美人魚公主。」你笑著問。
我將手交到你的掌中,我們在華麗的舞池中翩然起舞,我隨著你旋轉又旋轉,飄曳的裙擺劃出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日日。
我在微笑中醒來,你卻不在我身邊。
突然間,我終於明白——
你是不會再回來了。
長長的七年,我一直讓自己沉溺在夢中,不願醒來。
一切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像,其實你根本就不會回來的,是不是?
·············
紫欣醒來時發現自己對上一張放大了的俊顏,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不願自這過分美好的夢中甦醒。
她再度睜眼,記起了昨夜的一切,暈紅了臉。
她忘了要離開的理由。
他忘了生氣的原因。
此刻他們眼中只有彼此,身軀交纏,眼波繾綣,雙唇眷戀地時而輕吮、時而逗弄。終於,他們越過最後的高峰,拓宇低吼出她的名字,而紫欣則抱緊了他,狂喜的哭喊。
「我愛你——」
她依靠在他身邊,調整呼吸,至少這一刻她動不了,也不想動,靜享全然的快樂與滿足。
這份快樂,她期待了好久,若說還有遺憾,那就是他自始至終都不曾說過「愛」。
可是他說了要她。紫欣不由得揚起一抹微笑。所有的陰霾彷彿都散去,她又開始容許自己做夢,期待他接下來的求愛。
他應該不會想跟她分開,所以她勢必得辭去台灣的教職……爸會不會搬來美國跟他們同住呢?
正當紫欣胡思亂想的時候,季拓宇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欠身伸手去接。在見到來電顯示時,他臉一沉,接著他輕輕撥開她攀附他腰間的手臂,起身、走出室外。
清脆的關門聲傳來,紫欣只覺得一陣寒顫竄過體內。
沒有他的大床顯得空虛,失去他的擁抱,她必須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才能抵抗那種仿若撕裂她的失落。
她不用猜就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只有那個人的電話能讓他想也不想地拋下她離開;只有那個人的電話是他不想讓她聽到的。
特別是在他們一夜纏綿之後……
紫欣從床上跳起來,突然之間,她意識到自己的赤裸,匆忙地穿上衣服,她急急地想逃離這裡。
她握住門把,打開,正要步下樓梯,客廳裡的談話聲令她止住步伐,下意識地,她把自己縮進走廊的陰影處,隱藏自己。
她貼著牆,不讓樓下的人看見她,他們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她耳裡——
「你怎麼來了?」
「我擔心你啊!聽你秘書說你早上沒進辦公室。」
「你調查我嗎?」
他忍不住諷道。
「就算是又怎樣?我是你的女朋友啊!」
紫欣沒聽到他的否認,她心碎地想。
「你先回去,我晚上再去找你。」
「不要!」Rose提高聲調。「你在打發我走嗎?為什麼我不能留在這裡?難道你的房裡有女人?」
紫欣的心陡地跳了一下。
「別無理取鬧!」他聽來已動怒。
見他生氣,Rose立刻放軟了身段。「別這樣嘛,人家只是太愛你了,才會忍不住吃醋,我急著找你,也是因為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事?」
「你可以不必擔心資金的問題了,下個月的金悅董事會你儘管放手去做,銀行那邊爹地和媽咪的影響力夠大,他們已經同意,只要你開口,要調多少都不是問題。很棒對不對?你不用再辛苦籌錢了,以後有爹地媽咪的幫助,不只是金悅的經營權,你要進入政治圈,他們都會幫你。」
這根本是利誘!紫欣厭惡地想,就算她再單純也聽得出來,Rose提的這些不可能沒有附加條件,前提是拓宇得要和她在一起。
但財勢和權位不可能是拓宇選擇伴侶的唯一標準,就算娶了Rose,他就能擁有他想要的一切,他最終還是不會這麼做的。
他愛的是她……
是嗎?
她的信心隨著拓宇的沉默動搖起來。屏住氣息,紫欣朝樓梯方向移動,想看清拓宇的反應,她心跳如擂鼓,緊張地捏緊自己的手。
「謝謝你Rose。」
拓宇那個俊逸的笑,唇角才揚起,紫欣的心便筆直墜落。
紫欣整個人僵住,當她看見拓宇在Rose頰上印下一吻。傷口從她心口擴展,突然間,她覺得冷、痛苦且脆弱。
她不能忍受繼續看他們親熱,她就要崩潰了。
紫欣摀住唇,壓下一聲嗚咽,她再也看不到,再也聽不見……
世界在她眼前化成碎片——
·········
「紫欣,你去哪了?我找你找得快瘋了。」
紫欣一回飯店,就看見阿民在她房前焦急的等待。她開了門,讓阿民進入。
「阿民哥,對不起,請你先不要問,我想先洗個澡。」她現在真的沒有心情面對他,說完,她就逃進浴室,鎖上門,她打開蓮蓬頭,任水聲淹沒她的嗚咽。
她脫掉衣物,站在鏡前,看著自己佈滿紅印的雪白身子,那曾是甜蜜濃情的印記,如今卻顯得醜惡不堪。
她衝進強猛的水柱下,用力搓洗自己的身體,直到全身刺痛通紅,她彎下身體,抱住自己,突然崩潰在痙攣的抽泣中。
她早該知道的,為了金悅、為了事業,他一定會選擇對他有助益的女人,他沒有理由為了一個漁村來的女孩放棄大好前程。是她太傻,輕易地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之中。到底要經過多少教訓,她才學得乖!?
不再了,她不再為他無心的溫柔而悸動。
回想起他若無其事地回到房間,在看見她時還衝著她笑,他將僵硬的她擁入懷中,絲毫沒注意到她慘白的面容和微紅的雙眼。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他在她耳邊柔聲輕苛。「昨晚累壞了你。」
他笑著將唇落在她頸後的敏感處,下身緊貼著她,他的身軀及氣息包裹住她,她必須咬緊下唇,才能壓抑住內心交織的絕望和渴望的矛盾情緒。
他轉過她的身子要吻她,她匆匆推開他,力道猛得讓二人都嚇了一跳。
「我得回去一趟,很晚了,我……」她費力維持聲音的平穩,不過顯然不是很成功。
他皺眉。「你可以回去,但是去跟那小子說清楚,然後你得馬上回來,到我辦公室找我,知道嗎?」
他強勢地將她拉回來,霸道地吻了她,像是在宣示他的主權。
紫欣想哭。
就連此刻她想起那個火辣的吻還會因慾望而顫抖,她恨自己的沒用!
關掉水柱,她逼自己站起來,抹去眼淚。
她不要再受地影響了,這回她絕對要斬斷對他的感情。
紫欣木然地擦乾身上的水漬,穿上衣服,當她走出浴室時,阿民已經急瘋了似地看著她。
「紫欣,你究竟怎麼回事?」
「阿民哥,我們回台灣。」她堅定地說。「今天就走。」
··········
三個小時以後他們已出發在往機場的路上。
Checkin,拿到登機證,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阿民和紫欣坐在機場大廳。他們沒有交談,縱使阿民從紫欣蒼白的臉色、水氣氤氳的大眸裡看出什麼,他也聰明的不去問。
「要不要喝點什麼?」
「不用了,謝謝。」
沉默再度降臨。
「咦?那不是昨天那個洋婆子嗎?」
隨著阿民的聲音,紫欣抬眸,見到Rose穿著一身鮮紅的洋裝,大步朝他們走來,她美麗的臉上掛著怒容。
「你要去哪裡?」她不再掩飾對紫欣的敵意,所以語氣聽來是無禮、傲慢的。
為了某種原因,紫欣覺得Rose在生她的氣,雖然她不懂是為什麼。她不是已經得到拓宇了嗎?
「我們要回台灣了。」紫欣淡然回答。
Rose訝異的挑眉。「為什麼,季不是——」
她突然止住話,腦子轉過某些念頭,迅速換上一副並不真誠的笑臉。
「那不是太可惜了嗎?」她裝模作樣地喟歎。「這樣你週末就不能來參加我的Party了,我和季打算在Party上宣佈我們訂婚的消息呢!」
「是嗎?」紫欣空洞地注視她,她很奇怪自己為什麼不再有心痛的感覺。原來——已經淌著鮮血的傷口,是不會因為再多砍一刀而更痛的……
「恭喜你們。」就連聲音也能不費力氣就脫口而出。
Rose得意地揚起唇角。「謝了,我現在得回LA去挑衣服,先走了,Bye!」她扭著臀離開。
「紫欣?」阿民猶疑地喚她。
她回頭,對他綻開一抹笑。「嗯?」
他粗大的手掌撫過她冰冷的臉頰,指腹沾染了濕濡。
「你怎麼哭了?」
···········
「有沒有人找我?」
已經不知道是這個下午的第幾次,季拓宇透過對講機問他的秘書。
「沒有,季先生,田小姐沒有來。」秘書的回答依然是一樣。
季拓宇蹙眉,看表,下午五點,她不可能這麼久啊!
或者她睡著了?畢竟她還是第一次,而他的熱情可能累壞她了。
回想昨夜,他浮起一個滿足的笑容。這麼多年來,他首次感到生命是完整的,在與她結合之後。
想到紫欣,他只覺得快樂、輕飄飄,還有小腹燃起的暖流,老天!他像個慾求不滿的青春期少年,此刻,他就有種強烈的衝動想將她擁入懷中。
為何要壓抑呢?當這個念頭竄過,他立刻推開椅子站起來。是啊!他已經壓抑七年了,他不想再浪費時間,現在就想見她,想告訴她他愛她。
他拿起西裝外套,桌上的珍珠吸引他的視線,他露齒一笑,把它們握在掌心。他絕不讓她再流淚了。
當他春風滿面地步出辦公室,他的秘書喚住他。
「季先生,好消息!上回R公司的爆炸事件,清查結果後,並沒有傷及公司最重要的新產品,損失根本沒有市場預期那麼嚴重。」她興奮地揚起手中電話。「證券經紀現在在線上,您要不要跟他談談?明天開市股票一定漲翻天了!」
出乎秘書意料之外的,季拓宇只是淡然一笑。
「不用了!他會知道如何處理的。」
「季先生,您要去哪裡?」秘書不敢相信他就這麼走了,還有什麼事比上億美金資產更重要的?
「我要去找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
他露齒微笑。
那個笑讓跟著他多年的女秘書看傻了眼,她不曾見過——
那是個發自內心真正喜悅的笑。
············
「你說她走了是什麼意思!?」
季拓宇怎麼也想不到,當他到達紫欣飯店房間門口時,看到的是清潔婦人正在打掃空房。
「客人已經Checkout了。」那名婦人面對他的怒氣顯得有些畏懼。
「立刻叫你們經理過來!」
他咆哮。
飯店經理來了以後,一看是季拓宇,連忙堆上討好的笑容。
「季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賭城的飯店界人士沒有一個不知道季拓宇的。
「住1036房的田紫欣小姐呢!?」
「您等等,我叫人去查。」
飯店經理撥了電話,沒有幾秒鐘樓下櫃檯已經查出答案
「田小姐在一個小時前Checkout,她是和1012房的陳先生一同離開。」
季拓宇的臉色頓時一沉,飯店經理嚥了口口水,在他陰驚的目光下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要是惹火了這個飯店大亨,那他就糟了。
「季……季先生……」清潔婦怯怯地開口。
季拓宇轉頭看她。
「這是我在垃圾桶找到的——」清潔婦雙手奉上一本厚厚的日記簿。「不知道是不是重要的東西……」
吸引季拓宇目光的是封面右下角那娟秀的字跡,他迅速翻開,首頁寫著「給拓宇」,然後是一張他們的結婚照。
他迫不及待地翻閱,只看了二、三頁,他的臉色立刻大變。
他合上日記,抬頭瞪視清潔婦。「你說是在『垃圾桶』找到的?」
「是啊,可能是田小姐不要的吧!奇怪呀,看起來明明是曾經用心整理的,怎麼說不要就不要呢……」
那婦人猶自叨念著,季拓宇卻什麼也聽不見了。
是她不要的……她不要……
這句話像一個熱辣的巴掌打在他臉上。
「紫欣——」他陡然大吼,握緊拳,猛力朝空氣揮舞。
作者:
sanke22
時間:
2008-9-10 09:02 PM
第十章
七月十日二○○一天氣晴(你離開的第20133天)
親愛的,我現在正在二萬英尺的高空中,朝你飛行。
這是我寫給你的最後一篇日記。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說——很抱歉。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向你抱歉,是抱歉必須放棄繼續等待你;還是抱歉這麼多年來自私的、執意的,把你放在我心底。
也許你根本也不會知道。長長的七年,有一個人曾經等待過你。
是的,我曾經等待過你。
就如同世上所有的宴席都有結束的時候。我也終將與你分離。
不再寫日記,因為你已不再需要,但請容許我繼續想你。
········
「爸,別忘了你的血壓藥。」
田實要出門前,紫欣攔住他,將手裡的藥、開水塞到他手中。
「藥一定要吃,還有,你別工作得太勞累,要多休息,抓賊、巡邏這種費力又劇烈的事就叫年輕人去做,別逞強,知道嗎?」
「比你媽還囉嗦。」
田實咕噥著,和著水吞下藥丸。
紫欣接過水杯。「中午記得回家吃飯,外面的便當太鹹了。你吃了對身體不好,知道嗎?」
田實點頭,走出去。他走了幾步,忽然想起身上忘了帶錢,折回家。打開門,紫欣的樣子令他愣在原地。
他不敢出聲,默默觀察著紫欣。她低頭怔怔的看著水杯,動也不動。她的表情好悲傷,雖然沒有掉淚,卻是一種比大聲哭泣更深層的哀傷。
田實感到一陣心痛。
自從女兒自美國回來,就再沒提過姓季的那臭小子。她生活正常、情緒正常、表情正常,好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一樣。這樣的她反而讓他擔心。
他看得出來,她笑的時候快樂並沒有真正到達眼底;她在跟人談天的時候,思緒並不真正投入談話的內容。她一直壓抑著自己,把情緒藏到好深好深的地方。
「爸?」紫欣突然注意到他。「你忘了帶什麼嗎?」她換上一副笑臉。
田實清楚她又戴上面具。
「忘了帶錢。」
他低頭在櫃子裡拿了幾張紙鈔塞進口袋。「我走了。」他匆匆出門,不忍再看女兒的瞼。
他錯了嗎?走在往派出所的路上他不停地想。要女兒放棄季家那小子,錯了嗎?沒有那小子,紫欣始終是不快樂的。或者他該去美國把那小子押回來?
他開始盤算著申請簽證還有機票的事。
··········
「阿民哥!」
「紫欣!你來了!」
阿民看到她很高興。
「我想買罐沙拉油。」
「好。」
阿民自貨架上拿了瓶油給她。
「這是橄欖油。」
紫欣搖頭微笑。
「你看錯了。」
「沒錯,田伯高血壓,吃這種油比較健康。」
「可是比較貴。」
「送你的。」
紫欣正要拒絕,門口傳來高跟鞋清脆的腳步聲,阿民的注意力離開她。
「白、婉、妮!」他的吼聲幾乎震破紫欣的耳膜。
沒錯,是婉妮,她穿著清涼的小可愛,令人臉紅心跳的窄裙,向阿民的雜貨店走來。
「叫什麼叫!」
她瞪了氣得面紅耳赤的阿民一眼。
「你有沒有搞錯!?給我穿那麼短的裙子來!你是故意要給人家看光光是不是?」
「喂,我是為你好耶!你媽讓我在你們店前面實擯榔,不穿好看一點,怎麼會有生意上門?」
「不、需、要!」
阿民從緊咬的牙縫裡迸出這三個字,他脫下自己的襯衫,罩在婉妮身上,把她暴露的乳溝、肚子遮得密不通風。
「你給我回去換衣服!」
「臭死了啦!都是你的汗味!」
婉妮哇哇大叫。
「不、準、脫!」
婉妮嘟嘴嗔視阿民一眼,她的目光掃過一旁含笑注視她和阿民的紫欣,瞇起了眼。
她扭頭走回家時,紫欣望著怒氣仍未消的阿民。
「阿民哥,你好像一直對婉妮很嚴厲。」
「那女人就是欠管教!」一向穩重寡言的阿民提起婉妮一反常態的激動。
「你很關心她。」
她指出一個明顯的事實。
「有什麼辦法?我不看緊她,一下子又給我到處招蜂引蝶!」
「婉妮漂亮、身材好,有男人追很正常。」
阿民抿緊唇,面露不悅。
「你是不是喜歡她,所以才會這麼在乎?」紫欣淡淡投下這顆炸彈。
「什麼?」
阿民震了一下。「亂……亂講……我才……才不會喜歡……那種女人。」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他耳根竟熱紅了起來。
紫欣笑笑不說話,留下兀目驚疑不定的阿民,走出雜貨店。
很多事以前一直看不清楚,最近突然想通了。
婉妮對她一直有著莫名的敵意,原來是因為喜歡阿民;阿民哥喜歡的人其實是婉妮,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別人的事要分析很簡單,可是自己呢?她苦笑。
············
傍晚時分,有幾個女學生來找她。
「老師,聽說你有海邊別墅的鑰匙,帶我們過去好不好?我們好想看看那座城堡哦!」她們渴盼地請求她。
她在女孩們的眼中看到七年前那個整日愛做夢的少女,她縱容地笑道:「我現在不方便進別墅了、不過可以帶你們去一個地方,從那裡可以清楚地俯瞰別墅。」
她帶女孩們來到那座山崖。
「真的耶!」
「好棒!原來別墅裡還有游泳池耶!」
「真想在那個漂亮的客廳裡面跳舞。」
「你少做白日夢了、以為你是灰姑娘、有白馬王子來拯救你啊!」
女孩們嬉鬧、互相嘲笑,好不熱鬧。紫欣則一直微笑著。
「咦!你們看。海上有人在玩一種帆耶!那是什麼啊?」
紫欣看過去。一時僵住了,心臟好像停了一秒、之後又迅速跳動起來。
「那叫風浪板。」她喃喃道,目光定住海中的那一點,搗住唇,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
「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女孩們禁不住好奇的跑下山崖。
她們到沙灘的時候,玩風浪板的人正好上岸。
那個男人有頭濃密的黑髮;稜角分明的五官,比例完美,削瘦卻不失健壯的身材,他的脖子掛了條銀鏈,鏈子的尾端在最靠近心臟的地方,有一對淚型珍珠。他用手扒過被海水浸濕的發,整個人激發出一股自信及天生的優雅。
「哇!」
女孩們個個看呆了,臉蛋兒不由得泛起紅暈。
漁村裡根本不會見過這樣帥氣又高貴的男人。
「嗨!」
他主動跟女孩們打招呼。
「你們好!」卅
他一笑,女孩們全瞠大了眼。
「你好像海裡來的王子喔!」有個衝動的女孩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我不是王子。」男人搖頭。「可是我曾經在這片海裡遇見過一位人魚公主。」
「騙人!」
「真的,人魚還把我從海裡救了上來。」
他說得認真。
「人魚長什麼樣子?」
女孩們傻傻地問。
「她有又長又亮的黑髮,美麗的臉蛋,柔軟善良的心,還有一顆老愛做夢的小腦袋。」
「後來呢?」
有個女孩問。「那人魚怎麼了?」
「她以為我忘了她,其實在我心裡,我一直愛著她,只是我讓憤怒蒙蔽了心,不肯對她或對自己坦白。」
男人越過少女們,走向在她們後面癡癡望著他不斷落淚的女人。
他緊緊將她擁入懷中。抬頭,他對女孩們說:「我忘了告訴你們,人魚公主很愛哭。」
他微笑輕道:「她的眼淚是溫潤的珍珠。」
···········
他們坐在無人的沙灘上,女孩們早已識相地離開,又過了很久——
「你哭夠了嗎?」
他的語氣中有著無奈也有濃濃的寵溺。
紫欣搖搖頭,抖落更多淚水。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Rose呢?你們訂婚了嗎?」
「訂婚?」
他皺起眉頭。
「誰給你這麼荒謬的念頭?」
「Rose,她在機場告訴我的。」
「你就這麼相信她了?甚至不問我一聲,這就是你匆匆離開的原因?」
紫欣咬著下唇。「我在你家看見了,那天Rose來找你,你吻了她的臉頰。」
「我謝謝她在我急難時慷慨地提出幫助,但我對她很抱歉,不能回報她的期望。」
「她的期望?」
「我不能娶她。」他嚴肅地看她。
「為什麼?」
「我有老婆了。」
一股希望在紫欣心中形成,她不敢去相信,它們太美好,不可能成真的。
她屏住呼吸,試探地問:「我可以跟你離婚。」
「不許你再提離婚這二個字!這輩子你別想逃離我的身邊!」季拓宇沉下臉。
可能是真的嗎?她搖搖頭,沒有,他沒有消失,真的在她眼前,那麼……剛剛地說的話,也都是真的嗎?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我這個老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Rose有美貌又有家世,娶了她,你可以得到金悅,可以進入政界,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就算沒有她,我想要的也終究能得到。」
他自信滿滿的說。
「可是有她的幫助你可以不費力氣,立刻就得到。」
他凝視她,黑眸中有股深切的哀傷。
「在你眼中我始終是一個勢利、深沉、市儈,只會靠裙帶關係的商人。」
「對不起,我不是——」
「沒關係。」
他悵然一笑。「因為我確實是那樣的渾蛋。」
「別這麼說你自己!」
她著急地反駁。
「我是的。」
他握住她的手。「我曾迷失過,卻沒有自覺,直到我再次和你重逢——那天,我和Rose在一起,心裡計算著和她交往的利害得失,而你就這麼出現在我面前。你純真、善良,像是不沾染任何世俗污穢的天使。我之所以會對你發脾氣,懷疑你,其實只是為了掩藏自卑。」
「自卑?」
「每當看見你坦率清澈的眼神,我會想,如果七年前我不曾逃走,如果我還是那個純淨的、正直的,不曾受權勢吸引的男人,如果我能配得上那雙愛慕的眼神,該有多好。」
「我愛你,愛從前的你,也愛現在的你。」紫欣輕聲但堅定地答。
「你是如此寬容。」他笑望進她的眼。「可你不能否認,當我開除那名餐廳女侍時,你確實對我失望。」
「但你並不真的那麼做,你給了她另一個工作,你其實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她與他爭辯,面紅耳赤。
季拓宇的激動表現在捏緊她的手。「你一直把我當成心中的王子,我其實不是,七年前我是個自大、目中無人的莽撞青年,現在則是個粗鄙的商人。」他有些感傷。「你是善良的人魚公主,我卻不是王子。」
「我不愛王子,我愛你。」
紫欣一瞬也不瞬地注視他。
他低頭將她狠狠吻住。
過了不知多久,當他們分開時,二人都有些喘息不定,他看她的眸子裡有種赤裸裸的慾望。紫欣害羞地垂下頭。
「我們回別墅吧!好不好?」
他已經忍不住了。
紫欣想到——
「不行!爸回家會找不到我!我們得先回去跟他說!」
「你確定這回他不會拿槍指著我?」
季拓宇苦笑。
紫欣無法回答,確實很有可能。
「這次不用他威脅,我也會把他女兒搶回家!」
她笑出來。
「你這麼說好像我是滯銷貨,才要老爸強力推銷。」
「你不是滯銷貨,為了你,我願意什麼也不要。」
她臉紅了,為他的甜言蜜語。
在走回村裡的路上,她忽然想起什麼,問他:「你的律師好像不怎麼靈光,辦個文件花了一、二個星期也不見下文。」
「我從來沒有要他擬什麼鬼文件。」
他終於招認。
「什麼!?那你把我留在美國到底是為什麼?」
他但笑不語。傻老婆,他從來也沒想過要放她走啊!
這些,他會慢慢解釋給她聽,反正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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